第二天早上唐婥自然没有真的让荀彧全权代劳自己的事情,在他晨起向荀绲问安的时候就在侍女的帮助下起身。吴姆指挥着侍女将烧好的热水抬进屋内,菽扶着唐婥在蒲团上坐下,轻柔的将她的头发理顺,用沾水的麻巾替她润湿。
吴姆瞧见唐婥肩膀下的红痕,捂着嘴同周围的侍女一起笑了笑,跪坐到唐婥跟前将干布垫在她的脖子下,引着她向后倒在水盆边上,用潘汁为她灌发。
“先前事多,郎君又不在,女君才没有重身。如今事了,郎君又归家,女君是否该考虑孕育大子了呢?”吴姆柔声建议着,“趁着年轻,身体恢复的也好啊。”
唐婥半瞌着眼睛,“此事,也不是我一人可为的。”她不是那种不愿意生孩子的人,如果能有一个如族中子弟一样可爱听话的孩子,好像也不错。可如今局势不明朗,贸然怀孕实在不妥。
“郎君如此爱护女君,又如何不愿此事呢?”吴姆笑着替她擦拭了一下肩膀,略带怅然的说,“趁着奴还年轻,还可替女君看顾孩子。若是再过几年,奴可就不知在哪里了。”她十**岁的时候孩子尽数夭折,丈夫也因病故去,好在唐婥的母亲汝阳侯夫人不嫌,招她做了唐婥乳母,又为她另寻了如今的丈夫。
两人一直无子,所以她早就将唐婥看作自己的孩子。如今若是能有个少主人,汝阳侯府日后就有继了——虽然如今的法律如果不是特殊恩典,女子的后代是不能继承她的爵位的。
唐婥拍拍她的手,“阿姆这是说的什么话?您今年还不足四十,哪里来得年老?”
吴姆将唐婥的头发包好,纵容道,“好,阿姆不说了。”
因为头发还滴着水,唐婥就没有着急出门,而是披着头发坐在穿廊上看书,她一边想着怎么创造机会推广雕版印刷,又止不住想着刚刚吴姆的话。若是能确定往后三四年都安稳的话,有一个孩子好像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这种事还是要有缘才行吧?”她低头翻书的空挡,低声嘟囔着,没有听见身后侍女行礼的声音。
“什么有缘?”熟悉的气息包裹住她,荀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驱散了夏日的燥热。
唐婥头也没回,“昨夜文若不是说你想好如何应对陛下的召见了吗?莫不是在诓我吧?”可惜微红的耳根暴露了她刚刚的思绪。
荀彧体贴的没有再追问缘分的事情,坐在侍女准备好的另一个蒲团上低声笑道,“彧什么时候骗过阿婥?”
他靠近唐婥坐着,倒是顾及她的面子没有在侍女们面前搂住她,只是轻轻牵过唐婥的手在自己的掌心揉捏,“阿婥身为女子,在政事上不比男子,若想真的在日后达成所愿定然是要付出更多努力。世人皆看重名声,以清高自贵,面见圣上是个机会。”说是清高,如今不过是自抬身价的手段罢了,全无真正的仁德。
“这个我知矣,只是犹豫该如何去做。”唐婥倒是没有抽手,配合的放松的身体,“如今是有几个选择,钱款我是不打算拿出太多,毕竟就算掏空家底也不一定能让陛下满意。”她转头让菽将自己早就整理好的单子拿来。
这些单子按甲乙编目,以完成的难易程度排序,荀彧只需要扫一眼就知道,甲类是于民有利的的事物,需要借皇帝之口在民间推广,比如句读,曲辕犁,水力的各种器械,竹纸,雕版印刷,盐糖的新制法,甚至还有亩产增收的方法等等;乙类则是一些用于赏玩或是不能立刻广泛推广,只能做出样品的事物,比如玻璃,连动木偶,酿酒的方子等等荀彧看不懂的奇珍异巧。
好在每张单子上都有唐婥简单的标注和思考过程,他很快翻看完后对唐婥说,“我昨夜想着,可以先讨圣上欢心再求得某些恩典,今日阿婥便将实物计划都拿出来了。”
唐婥秒懂荀彧的意思,她立刻将目光转向那堆纸上,“乙类讨他欢心,用来换实施甲类的许可和推广。”
“更重要的是,如果先前阿婥想求得仁德圣贤之名或是晋升爵位之事,也不必亲自向圣上开口。”荀彧抖了抖手上的那沓纸,“只需将你所作所为广而告之诸州郡,得到的自然不是谄媚之名,而是仁义之道。那时,定然会有好事者,为阿婥去求这些的。”
“若是无人为你请功,我也可去求父兄出面。”有荀氏带头,各家不会太为难她。
如此,日后行事不仅名正言顺,更是不会轻易因出身性别而遭到攻讦——全国皆知,士族赞扬,皇帝特许,谁敢造次?
唐婥挑了挑眉,将手从荀彧的手里抽出来拢到袖子里,带着自己的坐垫往旁边蹭了蹭,荀彧感受到牵她的那只手里空落落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她一脸和自己保持距离的样子,笑的更加柔和,然后问道,“阿婥这又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满......”然后脑子里回忆了一下,自己应该没有招惹她。
然后又伸手试图把唐婥拉回来。
“先前未成婚的时候,婥就暗自猜测文若。”唐婥抱着臂戏谑的笑着,“君子可是做不成王佐的,如今看来果然如此。要是婥日后被文若卖了,恐怕还帮文若算账呢!”然后她用手在地上虚虚一画,用无形的线将两个人的坐垫隔开,“婥可要和你们这些谋臣划清界限——”
话还没说完,她整个人连着坐垫都被荀彧拉到身边,因为惯性她根本坐不稳只能倒在他的怀里,手刚好搭在荀彧的大腿上,荀彧大拇指和食指合拢在唐婥额头上轻轻一弹,“阿婥是要和谁划清界限?”
唐婥直不起身,就去拍荀彧的大腿然后索性扬躺下来枕着他,从下往上看,“历来谋臣都心思深重,哪日文若要是欺瞒我,恐怕我都无法分辨呢!”
荀彧摸摸她的头,无奈的说,“阿婥是担忧日后?”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没有说什么承诺的话,而是提议道,“那彧教阿婥日后怎么应对这些事吧!这样也可分辨一二。”
唐婥眨眨眼,在理解了他的意思后立刻勾起一抹愉悦的笑容,“我还要学朝堂之道。”在荀彧面前,她根本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敬诺,我的君侯。”
......
唐婥自然不能将全部的时间都用在和荀彧探讨分析人性和局势上,既然已经决定讨好皇帝,唐婥自然也拿出了百分之百的精力,她写信给汝阳,将自己关于自动木偶的想法和设计图尽数送过去。
汝阳侯府中的工匠与她合作多年,在书院受到培训的孩子们也快要长大,即使图纸繁复,她本人不在汝阳也不会出现纰漏。
至于交给皇帝的其他玩物,唐婥最后决定送葡萄酒,玻璃,陶瓷。当然,这些东西不是一口气送去,荀彧让她循序渐进的得到皇帝的信任,那么她或者他必然要多次进宫,礼物当然要一次比一次好才能让皇帝满意。
他们并不觉得只见皇帝一面就能得到信任。
而她这边则开始着手尝试烧制玻璃和陶瓷。如今本土烧制的玻璃大多是钾硅玻璃,而来自西方大食国、大秦等地的玻璃器则是钠钙玻璃。这些玻璃器的花纹大多精美,但透明度不高,偶尔做出透亮的玻璃也因成分问题强度不足,只能做装饰品。而进口西域的玻璃器确实强度足够,可并不透明。
这也是如今大家更喜欢用漆器,陶器作为生活用品的原因。
如今的瓷器是以南青北白为代表的素色瓷,但北方白瓷依旧非常粗糙,而且很少有窑口烧造,要是想达到唐婥记忆里那种洁白的模样要等到唐代了。青瓷成熟的更早,如今在南方已经有非常完整的产业。
不过虽然叫青瓷,往往这种瓷器因氧化铁的纯度不够,还原氧气氛不足,导致最终烧出来的是土黄色或黄褐色。
即使瓷器已经在民间实用,但皇宫里自持传统,再加上瓷器不够好看,依旧以青铜竹木漆器为主。唐婥打算增高窑炉温度,改变釉面配方,烧制质量更好,颜色更鲜艳的瓷器作为献礼。
如今的瓷器釉面是以石灰石粉碎后加适量的粘土配制而成的,再添钙做助溶剂,三氧化二铁为主要呈色剂,在还原焰中烧成青绿色,这种釉面叫做石灰釉。
石灰釉面相对好烧制,也是如今南方青瓷的主要烧造方式。
而唐婥印象中清润如玉的青瓷,则是是石灰碱釉,是在石灰釉的基础上将其中部分石灰石用长石替代。而助熔物质则是氧化钙以及氧化钾、氧化钠等碱性金属氧化物。这种釉调出来更加浓厚,不易流釉,能够完全掩盖胎体的颜色,达到模仿玉的效果。
如今刚好在河边建炼钢炉,唐婥就揣着手去找建炉的工匠再帮她建几口瓷窑。
陶瓷知识来自《中国科技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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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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