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令,一位面容严峻的中年宦官,带着几个小内宦,缓缓走出南门。
立于宫城之南,目光如炬,扫视眼前群聚之诸家淑女。
彼身披华服,头戴高帽,手持细长玉如意,见众人都注视过来后,淡淡说道:“今日,吾奉天子之命,甄选四十五名家人子入宫侍奉。”
“尔等须知,入宫非儿戏,宜慎行其事,恪守宫规,不得有违。”
闻此言,众女郎多面露惶恐之色,唯少数者从容自若,面容恬淡,目不斜视。
掖庭令的目光锐利如鹰,逐一审视众女,似欲寻觅瑰宝。
续言道:“此刻,尔等依次上前,容我细细观之。”
百余名女郎先前已被左丞吩咐,以长幼为序,五人一排。
此时甄选始行,女郎们依次上前,受掖庭令之审视。
或因容貌不扬而被汰,或因仪态不端而受斥,亦或因衣着过于华贵或朴素而遭挑剔。
一时之间,南门处气氛紧张,不少女郎未见过此番场面,面露惧色,手足颤抖。
掖庭令,内宦之职,下设左丞、右丞、暴室丞各一人,皆属少府管辖。
汉代后妃宫官,主要分为三系:
皇后宫官体系、皇太后宫官体系及少府所辖的掖庭令体系。
皇太后宫官体系,有太后则置,无则阙。今何太后已崩,自然无太后宫官体系。
皇后伏氏,其父为屯骑校尉伏完,嫡母乃阳安长公主刘华,自幼嫁入天家如今已是数年。
虽有她有自己的宫官体系,但这次甄选非为伏皇后择选长秋宫之宫人。
此番天子之诏,甄选总计五九四十五名家人子入掖庭,乃少府掖庭令之职责。
宿卫兵侍,大多都是曹氏的党旧姻戚。
而掖庭令,自然也是曹操亲信宦官。
郭婉恭敬垂首以待甄选,心中却揣度四十五名家人子的去处。
她身着一袭淡雅之衣裳,上衣为素色锦缎,下裳则为简约之棉麻布料,裳摆随其步履轻轻摇曳,宛如池中轻拂的荷叶。
发髻挽得整整齐齐,仅以一支朴素之木簪固定,无多余珠饰,全然按照掖庭家人子之配置装扮。
她恭敬自持,家世清白,每一项皆符合家人子之标准。
因此,郭婉并不甚忧落选,只是忧虑会被分配至何处。
当郭婉上前时,掖庭令之目光微微一闪,似有所觉。
他细细打量于她,从发髻至衣裳,再至面容与仪态,皆仔细观察,欲寻出瑕疵。
然郭婉的容貌、仪态、衣裳皆无可挑剔,掖庭令心中不禁暗赞。
“汝名何?”
掖庭令的声音虽冷硬如铁,不见人情,但却带有些许内宦专有的柔和声线。
“回大人,妾郭女王。”
郭婉之声清澈如水,不卑不亢,回答得恰到好处。
“咦?郭女王?这字倒是新奇。”
吾此女,女中王。
给郭女王取字的郭永确实别出心裁,霸气侧漏,连上官婉儿都得佩服。
这何尝不是她占用人家名字的原因之一。
掖庭令先是翻看名册上面郭女王的身世,而后点了点头,手中之玉如意轻轻一挥:“善,汝入选矣。”
“家人子郭氏女,随吾来吧。”
郭婉心中一喜,但面上仍保持着恭敬之态,随掖庭令之后,等待步入宫城深处。
与此同时,其他四十四名家人子亦陆续被选中,她们或喜或忧,各怀心事,皆随掖庭令入宫而去。
甄选宫人,比挑选宫妃简单多了。
只要家世清白,样貌尚可,姿态非太差,便易入选。
入宫之后,郭婉与其他家人子被带至一处宽敞的宫殿。
说是宫殿并不准确,应该是一处宽敞的宫舍。
没有宫殿华美,但也宽敞明亮。
掖庭令立于殿堂之前,负手而立,威严无比。
他环视众家人子,缓缓而言:“尔等既已入宫,便需遵守宫规,不得有违。否则,后果自负。”
众家人子闻言,皆面露敬畏之色,连连点头称是。
她们深知,入宫之后,便需谨言慎行,侍奉贵人不得有丝毫差错。
否则,一旦触犯宫规,便可能招致严惩,甚至丧命于此。
“今日便为汝等分配具体宫室,”掖庭令缓缓言道,“各自擅长之事,便去从事之。虽会有宫人教导,但定是自己熟练之职务最佳。”
“善织布者,站至此边来。”
“善浣衣者,站至此边来。”
“善烹煮者,站至此边来。”
“善洒扫者,站至此边来。”
“善骑马者,站至此边来。”
掖庭令似在沉思,看着众人各自找地方站好,才缓缓开口:“有识字者乎?”
本来已抬出一脚,准备至善骑马者那边站定之郭婉闻言一顿。
她善骑马,但更善识字。
“奴婢识文断字。”
她果断收回脚步,朝掖庭令躬身一礼。
许都之汉宫,远不及长安、洛阳宫之宏大,故宫人之规模亦不及前者。
此番仅征召四十五人入宫,便可见一斑。
虽人数要求不多,然空缺之岗位甚多。
少府之下,设郡邸长、斡官长、内官长、寺互令、上林令、御羞令、衡官长、尚书令、符节令、太医令、太官令、汤官令、导官令、乐府令、若庐令、考工室令、左弋令、居室令、甘泉居室令、左司空令、右司空令、东织令、西织令、东园匠令、胞人长、都水长、均官长等诸多官职。
“令”之副手称“丞”,“丞”之下才是宦官和女婢。
从掖庭令之口中便可听出,这些位置皆需宫人。
而郭婉心中暗自思量,自己既能识字,或许能被分配至更为紧要的岗位,做女史总比做女骑要有用的多。
女史,相当于后宫的太史令,不过太史写的是国家大事,女史写的是后宫秘事。
女史还负责“逆内宫、书内令”。
“书内令”好理解,而所谓“逆内宫”,是指负责内宫的财会事项,“谓六宫所有费用财务及米粟,皆当钩考”。
女史是有机会熬资历成为女尚书的,就算做不成上面的女尚书,也有机会做女师和女侍史接触政务。
而女骑,只是骑马的仪仗女官,最多做女御长。
在宫中,显然会写文书比会骑马有用。
而除了郭婉说会写字之外,另有三个家人子也上前说识字。
家人子们心中既期待又忐忑,等待着掖庭令之最终分配。
“当真?”
掖庭令目光深邃,目光来回扫视站上前来的四个识字的家人子。
其目光首先投向一位疑似装识字的家人子,她面色慌张,手足无措。
掖庭令厉声道:“速速上前,执笔书写,不得有误!”
那家人子颤抖着走到案前,手握笔杆,却迟迟未能落下一笔。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恐,显然是无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考验。
“汝,可是真识字?”
掖庭令的声音冷厉如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家人子颤抖着回答:“回令者,奴婢……奴婢其实并不识字,只是……只是想谋个好差事……”
她声音微弱,几乎被周围的寂静所吞噬。
掖庭令闻言,面色一沉,厉声道:“宫规森严,岂容尔等弄虚作假!来人,将她逐出宫去!”
旁边恭立的内侍们闻言,立刻上前将那名家人子拽了出去。
她面色苍白,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却也只能无奈地离开这汉宫,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接下来,掖庭令让另一名自称识字的家人子书写。
她战战兢兢地走到案前,勉强拿起笔,试图写下几个字。
然而,她的手颤抖不已,笔迹歪歪扭扭,如同蜈蚣在爬,丑陋不堪。
掖庭令皱眉审视着那几个字,显然对她的书写能力极为不满。
他沉声道:“汝虽识字,但书写如此丑陋,难堪大用!”
那家人子闻言,面色一白,连忙跪倒在地,恳求道:“回大人,奴婢知错。”
“奴婢定当勤加练习,以求书写工整。望大人开恩,留奴婢在宫中侍奉。”
掖庭令沉吟片刻,还是放过了她。
缓缓道:“暂且留你在宫中,但需勤加练习。每日需书写百字,交由掖庭丞审阅。若有所进益,尚可继续留用;若无长进,定当严惩不贷!”
那家人子闻言,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未被逐出宫去,连忙磕头谢恩,表示定当尽心尽力练习书写。
若是不说自己识字还好,如今这个家人子,一副有苦难言的感觉。
进宫侍奉贵人,还得温习作业。
最后,掖庭令目光转向郭女王与那位最后站出来自称识字的家人子,缓缓言道:“汝二人,可曾研读过曹公的《蒿里行》?”
言罢,未待二人回应,又接着道,“便以此诗为证,书写一番,让本令瞧瞧尔等之才。”
不知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吹捧曹操的计划,掖庭令让她二人默写曹操的诗歌。
甚至还奢侈地为她二人准备了蔡侯纸墨。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是一惊。
寻常女郎,连识字都是奢求,更何况要求记诵默写曹司空的诗。
于家人子而言,有些强人所难了。
然郭女王与最后那位家人子,却皆是面色沉稳,未有丝毫慌乱。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