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柔胰从左侧探出，伸到上官婉儿面前，轻捏她的面颊。
“在想什么呢！”
上官婉儿顿时感到脸上如被铁钳夹住一般，生疼无比。
“小小年纪怎么成天一脸深沉，好像谁欠你十万枚铜钱似的。”甄宓在一旁看着，咯咯抿嘴笑道。
上官婉儿一愣，袁氏新败以后，甄夫人的心情好久没有像现在这般好。随即她一思索，便知袁熙已回，她的日子也过得舒坦些。
她一抬头，装作埋怨地看了眼阿好。
甄宓再一次被她逗笑，憋笑憋得直耸肩。
“你看你，这小眼神，难道夫人还冤枉你不成。笑煞吾也。”阿好在旁剥着葡萄，一边用眼瞅着她们口中调侃的上官婉儿。
“不敢不敢。”
婉儿下意摆摆手，有前世百司表奏，多令参决的掌权气质，直接转了个身，顺手牵走阿好手中刚刚剥好的葡萄，递入口中。
“阿好别嘲笑我了。”
“喂喂喂，婉儿妹妹！汝还吾葡萄，这是吾为夫人剥的！”
“小气鬼！那我吐出来还给你！”上官婉儿做无赖样耸耸肩。
“你你你！无耻！”
“哼！”
……
前日袁熙回来，虽说受了些皮外伤，但也没有什么大碍。
倒是回来之后，只是匆匆忙忙来甄宓这里看了眼自己的妻子，又因袁氏正处危难之际，没什么旖旎心思，这几日一直在前院袁绍那里侍疾。
他们整日忙些什么，其实包括郭婉和甄宓等人在内，都不知道。
但用脚丫子想一想，也知道袁绍袁熙还有袁府众人，都在为曹操大军逼近而乱了阵脚匆忙准备。
只是……只怕这已成困兽之斗呢。
上官婉儿表面逗甄宓阿好她们笑、安抚他们，可背后却是瘪了瘪嘴，轻叹一声。
历史大势啊……
曹操必赢的。
看着甄宓、阿好在旁打趣玩乐的身形，上官婉儿神色一暗。
她虽没有继承前身对于甄宓等人的情感，但也会时不时惋惜甄夫人日后结局。
——
话说袁熙这几日回来，除了侍疾照料这几日身子越来越不好的父亲袁绍外，就是和袁氏臣子共同在前院议事。
说来说去，也就是要打要降的问题。
但说到底，主张要向曹操投降的人还是占少数。河北的袁曹之战打到现在，想降的早就跑了。
现在剩下的要么是一厢情愿派—— 认为袁绍一定能赢，还可以再挣扎一下的。
要么是保“皇”派——深受袁氏数代恩情提拔，愿意誓死低抵抗曹操，不愿留下贰臣之名，想搏个青史忠臣之名的。
要么就是——想跑但刚要张嘴，刚迈出步子，就被别人杀气凛凛的眼神给瞪回来的。
好怕怕。
总之这几日，他们这些个老谋臣、武将争论的大都和袁绍刚逃回来时讨论的话题差不多。都是应该怎么打曹操，怎么让曹操撤兵的事情。
但是没有结果。
直到今天被派去曹操那里交涉的人，从曹操军营回来，屋里的气氛不太一样了。
更凝重，袁绍的表情让人窒息。
确实，袁绍从那个使者口中，已经知道这几日一直困扰他让他揪心的事情——袁尚果真在曹操手中！
袁尚嘴角苦涩泛起，不久后对诸谋士说道：“诸君……吾打算用青州几郡跟曹操换回袁尚，各位认为如何？”
“这……”
“这可如何是好……”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我袁氏基业不能如此毁于一旦啊！”
“便宜了曹贼！”
私底下谋士武将议论一片，声音切切察察，但是谁也没有首先站出来正面回答袁绍，没有人敢正面触碰袁绍的霉头。
袁尚可是袁绍爱子！
还是那种有很大机会成为袁绍基业的嗣子！
万一真从曹操那里把袁尚接回来了，以后必然会被袁尚记恨上穿小鞋，甚至首颈两分、殃及满门！
毕竟袁尚秉性大家都耳听目明。
空气凝滞了片刻，谋士堆里才有不一样的声音传出。
“主公爱子之心如此做最合适不过。”
袁绍甫一听见，愣了一下。只见那说话之人站出来。
大将军府长史，辛评。
辛评站起身朝袁绍拱拱手，也不客气，说道：“评以为，主公当即刻向曹操表明，主公愿用青州换回三公子。”
袁绍心中一喜，略微欣慰，以为有人与他所想的一样。
只听辛评又接着说道：“并且主公还应当召回驻守青州的长公子，以便事出不测。”
袁绍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审配听完辛评所言，高声问道，险些失态：“辛仲治！你倒是说说看，不测？什么不测？莫非汝在暗指主公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汝是何居心！”
“一派胡言！评对主公忠心耿耿，主公自知，岂容小儿置喙！”辛评朝他一甩衣袖，并不理睬。
“你！”审配一阵郁结，神色发青。
“主公，眼下当务之急是把长公子从青州召回。”
“此举其一是为表示主公不惧曹贼威胁，嗣位不会出现问题，如此可稳定军心，不至于军中受曹操的细作调拨以致兵变。”
“其二也可防止曹贼接手青州之时，顺势再挟持暗害长公子，迫使主公处于被动局面。”
“其三将长公子召回邺城，也可安抚长公子失青州郁郁不结之气，避免其与曹贼发生冲突，激怒曹贼。”
“其四若曹贼接手青州顺利的话，其接下来必然要面对整治青州，安抚百姓，如此说不定亦能转移曹贼注意力，不再围攻邺城，这样便是留给吾等更多的时间啊……”
“高调召长公子回邺城之计，并非评私心作祟。还望主公思量。”辛评深揖再拜道。
“仲治，你没说错。”
袁绍并不蠢笨，思虑几息，也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但袁绍只是先肯定了辛评的话，却许久沉默，只留一丝苦笑的神色在眼底深处。
哎。
没有人看见。
或者说是众人都装作未瞧见袁绍的欲言又止。
袁绍明白，辛评一直看好并且一直支持他的嫡长子袁谭。
他虽然刚才所说众多缘由，都是为了袁绍和袁氏，但说到底，袁绍自己也知道，此刻将袁谭召回邺城，无疑是向曹操宣布，向效忠他袁绍的军兵宣布——他袁绍的继承人是袁谭！
很好理解。而且这将会是各势力统一达成的共识！
事实就是如此，在现在这个时候，可以说是危难之时，内外交困，外有曹□□近，内有你袁绍不知还能再挺多久的残废病体，你袁绍现在把嫡长子召回到自己身边，这就是已经确定下来，要立袁谭为世子的意思！
别解释了！解释也没有用的！没有人会听！
这就是袁绍长时间不立嗣子的后果。
长久以来，袁绍小心翼翼平衡长子袁谭和三子袁尚的势力，没有什么大举动，而此时却突然来一个把袁谭召回的举动，各方肯定会认为你袁绍要立袁谭为世子。
只有这样才合情合理，毕竟太子还是要在皇帝身边的嘛，外放的永远是诸侯王。
袁绍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把袁谭召回，他想救袁尚的想法是肯定实现不了的，要说不同意，满屋子谋士和武将肯定第一个先不同意。
更别说跟袁绍出生入死，为袁绍舍身赴命但随时可能兵变的将士们。
袁绍深呼几息，面无表情地望向一直看着他等他回复的众人，手在袖中握紧了拳又悄然松开，缓缓说道：“便依仲治之言。召袁谭。通知曹操和青州部分，务必派人跟曹操说清楚，吾要看到完完整整、活蹦乱跳的显甫。”
刚才一直没说话的郭图一转眼珠，起身恭声道：“主公圣明。”
“臣等明白。”众臣也连忙接上袁绍说的话，嘴里称是。
袁绍突然感觉一阵烦闷，对着他们摆摆手：“吾乏得很，尔等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没事别过来了。”
“……臣等告退。”
众谋士武将一一离开。
——
屋外。
辛评掀开门帘走在前，刚跨出不远距离，就被人叫住。
“仲治兄，等某一等，等某一等！”体态圆润的郭图气喘喘地快步走，追上辛评。
郭图追地匆忙，但是辛评好像一点也不诧异郭图此举。
他二人明面上，声明共同支持拥立袁谭为世子，这一点众人心知肚明。
而今日，郭图不解辛评突然向袁绍和其他支持袁尚的人发力，自然心里焦急，要来询问一番，看看这是否是长公子袁谭的计划。
但辛评、郭图二人私底下关系确是一般，甚至说有些个人恩怨矛盾。
辛评撸了撸胡须，斜着眼看了郭图一眼，说：“不知公则这么着急追评，有何要紧之事啊？”
“关键之时，你我且不要如此生分，个人恩怨是小，长公子成败是大。”郭图咬咬牙，低沉说道。
“哼，这汝不用操心，评自然能分清主次，不用你教。汝郭公则连自己的儿子尚且教不好，也不劳烦您老来教我。”
“吾——汝——辛仲治，是你女儿不愿嫁吾儿在先，怎么倒是我家的错了？！”郭图气急，顿时不顾他那“心广体胖”的形象，怒火中生，不由地又提起他们两家的往事。
辛评听见郭图所说他们两家旧时的恩怨，也暴怒起来：“哼，你还敢重提这事？我女儿宪华温柔敦厚、束身自好、勤俭持家，如何配不上你儿子了？你倒是说说！你今天不在这里说清楚，我们俩个没完！郭公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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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袁氏龌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