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诸事务决于地公将军。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每日张角都会专门腾出数个时辰召集手下渠帅讨论事务。

只是今日略微有些不同。

张角盯着自进入堂厅内就一直没有抬起过头的罗市,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问:“你的脸?”

虽然罗市一直低着头试图减少存在感,可奈何这张脸实在让人见之不忘。

一张先前还能算威严的脸上如今青一块紫一块,左眼眼眶一片乌青,右眼眼角带着青紫,左眼大右眼小,好不凄惨。

罗市闷声闷气:“弟子睡觉不老实,昨夜从床榻滚落,摔着了。”

从床滚下来能摔出拳头形状的乌青眼眶吗?

张角眼角一跳,哭笑不得。

却也不打算多管。

昨日罗市才刚辱骂了陈昭,今日脸上便多出几处显眼乌青,谁之作为一想便知。

不过弟子间的事,不影响正事,他便不会过问。

一户之中同胞兄弟姊妹都难免冲突,非亲非故的同门又怎会毫无嫌隙。

昨日罗市辱骂陈昭就在这县衙之中,与他一墙之隔,张角没管,今日陈昭殴打罗市,张角自然也不会插手。

都是能领兵作战的渠帅,还要他来主持公道就太过无能了。

难不成他还要像私塾先生一样,一手拉一个,命令“罗市不许骂人”“陈昭不许打人”吗。

张角不禁被自己脑补逗笑了。

何况罗市今日还能爬起来议事,这点小伤估计还比不上在校场与同僚切磋时候受的伤重。

只是打在了脸上,才显得凄惨罢了。

“你啊。”张角摇摇头,“日后还敢小觑天下英杰否?”

已经年纪不小的罗市被自家老师一调侃,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弟子、弟子是不小心摔的……”

正如陈昭所料,罗市非但不会大摇大摆找她麻烦,甚至还会想方设法把此事遮掩过去。

毕竟一个年过而立的渠帅被一个“黄毛丫头”潜入府中,暴揍一顿,还是他挑衅在先,说出去才是贻笑大方。

罗市又幽怨道:“还有一事,老师竟不曾向我提及世上竟有控鬼神之术,实在偏心。”

张角看着罗市离去的背影,一头雾水。

我——会控鬼神之术?

黄巾军营帐设在城外,罗市拜别张角后就径直到了营中。

往日罗市会亲自领兵训练一阵,今日却窝在营帐中不出营帐,只传令让手下牙将领兵训练。

又命人找来铜镜一柄,对镜自照。

铜镜不甚清晰,耐不住他左眼那拳头大的乌青太显眼。

罗市磨着后槽牙,心里翻来覆去把陈昭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不敢骂出声。

谁知道那妖女会不会什么窃听的妖法,自己昨日只是骂她一句便挨了一通老拳,今日若是再多骂几句,安知会不会被半夜抹脖子。

一深思却更加又怒又幸又怕。

怒的是陈昭竟敢潜入他府中套他麻袋。

幸的是多亏潜入他府中之人是只想殴打他一通的陈昭,若是敌人派来的刺客,只怕如今他已经身首异处。

怕的是陈昭的神异和本事。陈昭满打满算也才来到广宗两日,却能轻松潜入他的府邸找到他。

他自己都还没弄清

那个府邸里到底有几十间屋子,陈昭却能轻易潜入他的卧房。

倘若陈昭昨夜给自己的不是一拳而是一刀。

罗市思及就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桌案上还摆着成摞的军务,罗市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只一味焦急在营帐中踱步。

“让王泰来见我!”罗市嚷嚷。

王泰这个该死的狗东西,给他惹了一个大麻烦。

片刻后苦着脸的王泰掀开了营门,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那个女郎罗市认识,陈昭麾下的人。

陈昭派来从他手下抽调精锐士卒?罗市紧紧皱眉,瞬间想起了自己昨日的猜测。

“尔等来此做甚?”罗市冷淡道。

没有因为赵溪是瘦弱年轻女郎就再出恶言。

赵溪拱手行了个礼:“在下奉监军之命来宣布军规。”

不是来要兵,那没事了。

罗市紧绷的肩膀松懈,眼角余光迅速瞥了王泰一眼,思索就这么把王泰交出去会不会对他颜面有损。

虽说他不占理又打不过,但是就这么随便让人把手下带走也太没面子了。

罗市陷入了两难,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突发奇想要把王泰喊过来。

深思熟虑之后,罗市认为还是自己的脸面重要——至少也得陈昭亲自来要人他才能把人交出去。

“咳咳。”罗市轻咳两声,准备暗示赵溪回去请她上官来要人。

“王泰乃是我手下都伯,尔等要杀他,莫非是不把我放在眼中?”

赵溪沉默着从随身的书袋里掏出一张帛书,展开,来回看了三遍。

抬头发问:“按照军规,王泰不用死。”

脸都被吓得苍白的王泰腿一软,跪下了,喃喃道:“我不用死,我不用死。”

罗市缓慢眨眨眼,震惊:“那陈昭打算如何处置他?”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此三条乃是日后黄巾军规。监军命令我等将此三条通告全军,违者依法处置。”

赵溪低头寻找条例:“不知者无罪,先前未有人将军规告知全军,是故诸将士皆既往不咎,自今日起开始实施此规,违者按律处置。”

“那我,我是不是,无罪?”王泰虚虚问。

赵溪又翻出一册竹简,“无罪。但你属于重点教育人员,需要把这三条军规抄写三千遍,张贴示众,引以为戒。”

王泰愣了许久,片刻后俯跪在地,痛哭流涕。

死里逃生。

他听出来罗市不想保他了。

他以为他得罪了陈昭会死。

等到王泰哭声渐弱,赵溪才又开口,她朝罗市拱手:“还请罗渠帅下令召集士卒,监军命我要亲口将此三条军令告知各军。”

不多时,罗市手下的各个牙将就把士卒聚拢在了一处。

赵溪站在临时用土堆和桌案垒起来的高台上宣布了三条军规。

台下一片哗然。

“以往是不知者无罪,今日监军特意命我等来营中告知尔等,往后如有再犯,军法无情!”赵溪高声道。

与此同时,几十个身着朱红上衫的士卒鱼贯步入整齐排列的军伍之中。军中十人为什,五什为队,一队五十人站成方块,执法士卒沿着方块边缘深入军阵之中,一边敲锣一边高喊“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又有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搬来一块二人高的木板,木板上刻着“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以红漆填充,就放在军营入口处。

一片寂静。

几个牙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以为隐蔽地把视线投向鼻青脸肿的罗市。

罗市恼羞成怒:“看我做甚!军规如此,日后有人再犯我也保不住你们!”

众人一凛,顿时有了计较。

自家渠帅脸上的伤恐怕和这位凭空而降的监军脱不了关系。

连罗渠帅都说打就打……那处置他们就更易如反掌了。

这位凭空而降的监军不好惹啊。

*

“粮库中储有多少斛粮食?新粮几何?陈粮几何?”

陈昭跟在张梁身边巡视粮库,一边巡视一边不停发问。

“每支队伍每日各自支取多少粮食?士卒数目和出库的粮食斛数可能对上?”

张梁口干舌燥,陈昭问的这些问题有一些他能答出来,有一些他也不清楚。

张梁试图糊弄过去,奈何陈昭是抱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而来。

不清楚的地方就要立刻弄清楚。

“阿昭啊,大兄任命你去当监军,你管我这粮仓做甚?”张梁试图转移话题。

“我需要先弄清士卒为何要劫掠庶民。”

陈昭平静道:“仓廪不实致士卒馁而掠民,责在我等;廪庾盈实,士卒为贪欲而劫掠庶民,过错就在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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