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脑内响起隐身好几天不Q绝不主动冒泡的系统的声音,夏鱼原本乖乖靠在赵母身上的动作瞬间僵硬。

不是在对她说话,不像在对她说话。

直播开了!

下一秒,尖叫声自人群中响起。

夏鱼的脖子瞬间伸的老长,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渡口人流量极大,是夏鱼这些天来见到的人最多也最拥挤的地方。

看不见,但是……

“他发瘟了!他发瘟了!”

夏鱼立刻警觉。

瘟疫!

青州来的,还是徐州?

已经六月了,天旱,三个月来滴雨未见,气温升高,蚊虫鼠蚁滋生。久旱必涝,洪涝会驱逐老鼠大规模迁徙,适宜的温度与水患又会为蚊虫提供完美的孕育温床,那是疾病散播的绝佳载体与途径。青州徐州遭灾的民众如果会逃难。肯定会就近选择未遭蝗灾的兖州,甚至一路去雒阳。

而且……

羊家,似乎与某个民间教派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即将到来的混乱,加上羊氏内部的情况,是促使夏鱼选择在自己身体还没有完全养好的情况下,立刻离开的主要原因。

赵母一把拽住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赵俨,以防母子二人被叫声方向开始骚乱的人群冲散。她的神色十分严肃,细看,还有些恐慌。

夏鱼也有些紧张。

上一次直播播的是她的生死局,这一次呢?

“姐姐,往渡口退,我们去渡口。”

夏鱼趴在赵母耳边,小小声说,“不能被堵在这里,先去渡口,看看情况。”

赵母看一眼小小的夏鱼,小姑娘满脸严峻,两只眼睛警惕的四下巡看。她想起夏鱼的经历——自青州来,家人皆殒。这么小一个小女童,在遇到羊氏的人之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姐姐?”

赵母抿嘴,轻轻点了点头。她行动很快,人群惊慌四散,没个章法,挤的三人如浮萍般东摇西摆,但她仍咬着牙,坚定的带着两小只往渡口去。

因为天旱,整个上半年只下了一场不大的雨,济水水位下降许多,渡口的船察觉不对,都没等船坐满人,已经有两三艘驶离岸边。还有几艘在岸边观望,此时也开始有人往船上挤。船夫站在船尾试图阻拦,可惜没什么效果。

“姐姐,别急着上船,找个人少一点的、隐蔽一点的地方。”

夏鱼微微皱着眉头,小孩子的视力很好,但她的高度不够,看不清整体局势。

哪里不对。

系统说了句流民以后就没再继续开口,但夏鱼总觉得情况或许并不简单。济北全称济北国,是济北王刘政的封地,不过,就她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这个济北王实际并没有实权,在济北国真正有行政权利的,是由朝廷直接派遣的济北相。

一路行来,济北国内部的情况比兖州都要好上不少,或许是因为有皇亲在这里的缘故,济北国明目张胆的拒绝流民入关,渡口的盘查也十分严格。

按理说,出现能被人看出染病的流民的概率很低才对。

周围有把守的士兵,人数不多,却都带着兵刃。济北渡口是济北国的一项重要收入来源,派兵镇守很正常,但是……

【泰山郡多山地,亦生匪患】

夏鱼屏息——终于开始了。

她暂时没有打断系统的想法,旁白能当上帝视角用,她看不清局势,但是系统可以,要给诸天万界的观众直播‘精彩内容’,总得聚焦事件焦点吧。

再听听。

山地,亦生匪患,然后呢?

诸天万界,天门之上。

拉远的镜头完整展现了济北渡口的实况,混乱的中心,一个男人痛苦的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呼吸沉重。他的身上是简单的布衣,以及……

——————

南宋。

宋慈眉头紧锁。

“此人衣着虽朴素,鞋底却不见多少磨损,虽身披行囊,行囊却干瘪。渡口盘查严谨,此人却能混进来,脸有斑疮,却身强体壮……”

他下了结论,“看来,此疫病乃假疫病。”

有人故意引起骚乱,为何?

适才高呼的人,又去了哪里?

东汉,光和二年。

光和二年,春二月,京师地震,是岁……大疫。

宋慈不解,“为何,三日前,那弹幕为何叫夏鱼小友往雒阳去?”

在他身边,恰巧至宋慈宅邸做客的刘克庄开口,“青徐兖三州皆遭劫难,夏鱼小友年幼体弱,无法行太远的路。”

“……是了,”宋慈沉吟,“京师地震,损失尚可……”

他的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完,天门当中,系统仙人此次似乎并未出现,从旁讲解的是一名仙童。

仙童的声音徐徐划破星空。

【《后汉书·五行志》记载——光和元年二月,地震。其年夏,洛阳病者咳血,染及亲邻,旬月间户灭】

宋慈说完了下半句,“……损失尚可控,但夏日疫病,家破者众,雒阳周边,遭难极重。”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该去哪里?

夏鱼小友,该往哪里去?

水患,旱情,瘟疫,**。那不是一个孤苦小儿能活命的年岁,此前于书中读到历代种种,只如纸间文字,或发人深省,也仅止于此。可现在,代入夏鱼的视角,宋慈感受到一阵阵的窒息。

那岂止是一个孤苦小儿不能活命的年岁!

……

唐。

“观音婢,你说,小鱼儿可能破此劫难?”

李世民与皇后一同坐于园中,仰头看着天门。二人皆看出事不寻常,但夏鱼身在局中,恐难第一时间察觉。

驾驭仙门的仙人似乎又换了一位,说话的语气却又与先前的系统仙人一般,没有人色。

李世民身边,皇后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咳疾又复,近来总是难以安稳入眠,李世民忧心她身体,夜夜过来陪伴。两人身上都披着外披,有宫人在身旁侍候。

“她能,”皇后轻声说,她刚刚咳嗽了几声,眼中还有薄薄一层水雾,“二郎,她一定能。”

……

近。

一处阴暗的窝棚内,两个人正挤在一处,躲避外面的瓢泼大雨。

“我看,这个人很不对头。”

他们身上的衣服很单薄,一人的眼镜有些歪,上面起了好些水雾。

“我觉得也是。”

“光和元年……济北,渡口……”

“你还看史书?”

“偶尔读一点,”说话的人想了一会儿,放弃了,“忘了,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两人沉默一会儿,齐齐叹息。

“难啊……”

“难也要去做。”

“是啊,难也要去做。”

他们眼前,他人无法得见的光屏内,角落里被人抱着的夏鱼,正神情严肃的到处张望。

“太小了……如果再大一点,也好跑的快一些。”

——————

夏鱼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听到了什么?

雒阳?病者咳血,旬月间户灭?!

是鼠疫!

怎么会?颖川与雒阳很近,如果雒阳周边瘟疫爆发,颖川肯定不会被落下。前辈们建议她去颖川,并不是想让她在颖川久留,而是权宜之计。

是她太墨迹了!

夏,现在就是夏天!

夏鱼的视线立刻往对岸看去——人不如这边多,也就是说,那边并没有往这边奔逃的人。

……

系统的声音还在继续。

【兖州地势起伏,泰山郡匪盗猖獗】

镜头一转,山林间,隐隐约约能看到许多隐藏在树后的人影。

【《后汉书·灵帝纪》记载——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己未,地震。夏四月丙辰,地震。】

天门之下,无数人紧张的看着天门中上演的情景。

“那是……山匪?”

有人拽紧了袖口。

“快跑啊!快跑,山匪要来了!”

有人高声呼喊,试图告知并未意识到更大的危险即将来临的人群。

……

夏鱼一愣。

地震?

四月?

她没感觉到啊!

这下真的,不得不出声打断了。

【统,震中在哪里?】

系统放送的节奏一顿。

【别抱歉,告诉我震中在哪里,乖哈,现在情况紧急,之后再哄你哦】

【……】

【史书并未明确震中,但屡次提及司隶受灾严重】

【《后汉书·五行志》记载——光和元年二月己未,地震。京师木鸣,殿宇倾仄。七月癸丑,虹昼见玉堂殿庭。】

【也就是说,雒阳周边受灾严重】

【是】

【那疫情呢?起点在哪里?】

【没有明确起点】

【现在的颖川呢,有大规模疫情吗?】

【尚未】

夏鱼抠了抠手指。

已经是夏天了,尚未,也就是说,快了。

她再次在脑内询问。

【要有水患了,对不对?】

系统没有再回答。

夏鱼了然。

【草,就知道一开直播准没好事!】

【宿主,请注意……】

【草,是一种植物,别激动,我在咏草】

【……】

——————

南宋,淳熙元年,京口。

北固山南麓,仓部郎官廨舍。

辛弃疾倚靠连廊边,唇角笑意刚起,又复被压下。一双深目略现精光,有同僚在旁低声谈论,他没去凑那热闹,只躲在一旁。

口称仙童为系统,此系统或就是彼系统。

仙人也善口技,不,若是仙人,该是善变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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