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在对她说话，不像在对她说话。

直播开了！

尖叫声自人群中响起，夏鱼的脖子瞬间伸的可长，她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渡口人流量极大，是夏鱼这些天来见到的人最多也最拥挤的地方。

看不见，但是……

“他发瘟了！他发瘟了！”

夏鱼立刻警觉。

瘟疫！

哪里来的，青州，还是徐州？

已经六月了，天旱，三个月来滴雨未见，气温升高，蚊虫鼠蚁滋生。久旱必涝，洪涝会驱逐蛇虫鼠蚁大规模迁徙，适宜的温度与水患又会为蚊虫提供完美的孕育温床，那是疾病散播的绝佳载体与途径。青州徐州遭灾的民众如果会逃难。肯定会就近选择未遭蝗灾的兖州，甚至一路去雒阳。

不，不对，流民办不了过所，他们进不了渡口，东汉有流民遣返的规定，济北管理严苛，哪里来的流民，渡口搜查严谨，哪里来的病人？

能被人看出来，肯定是有表症的，有表症，又怎么会被放进来？

夏鱼不愿继续留在兖州，一是前辈们说过，兖州不可久留，二是托身大族肯定会有种种限制。据她的观察，羊家，似乎与某个民间教派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即将到来的混乱，加上羊氏内部的情况，是促使夏鱼选择在自己身体还没有完全养好的情况下，选择自己离开的主要原因。

人群开始骚动，赵母一把拽住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赵俨，以防母子二人被逐渐混乱的人群冲散。她的神色十分严肃，细看，还有些恐慌。

疫病，谁能不恐慌？

夏鱼也有些紧张，上一次直播播的是她的生死局，这一次呢？

【人群乱挤很容易踩踏，被人群裹挟也不利于应对，得远离人群】

“姐姐，往渡口退，我们去渡口。”

夏鱼趴在赵母耳边，小小声说，“不能被堵在这里，先去渡口，看看情况。”

赵母看一眼小小的夏鱼，小姑娘满脸严峻，两只眼睛警惕的四下巡看。她想起夏鱼的经历——自青州来，家人皆殒。这么小一个小女童，在遇到羊氏的人之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姐姐？”

赵母抿嘴，轻轻点了点头。她行动很快，人群惊慌四散，没个章法，挤的三人如浮萍般东摇西摆，但她仍咬着牙，坚定的带着两小只往渡口去。几艘船只察觉不对，没等船坐满人，已经撑离岸边。还有几艘没走，此时也开始有人往船上挤。船夫站在船尾试图阻拦，可惜没什么效果。

“姐姐，我们不上船，找个人少一点的、隐蔽一点的地方。”

夏鱼微微皱着眉头，小孩子的视力很好，但她的高度不够，看不清整体局势。

哪里不对。

系统说了句流民以后就没再继续开口，但夏鱼总觉得情况并不简单。流民指的是谁？渡口有过所的人们根本称不上流民，系统说的流民，从哪里来？

济北全称济北国，是济北王刘政的封地，不过，就她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这个济北王实际并没有实权，在济北国真正有行政权利的，是由朝廷直接派遣的济北相。一路行来，济北国内部的情况比兖州都要好上不少，或许是因为有皇亲在这里的缘故，各个关隘的盘查都十分严格。

按理说，出现能被人看出染病的流民的概率很低才对。

【泰山郡多山地，亦生匪患】

夏鱼屏息——终于开始了。

旁白能当上帝视角用，她看不清局势，但是系统可以，要给诸天万界的观众直播‘精彩内容’，总得聚焦事件焦点吧。

再听听。

山地，亦生匪患，然后呢？

诸天万界，天门之上。

拉远的镜头完整展现了济北渡口的实况，混乱的中心，一个男人痛苦的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他的身上是简单的布衣，以及……

——————

南宋。

宋慈眉头紧锁。

“此人衣着虽朴素，鞋底却不见多少磨损，虽身披行囊，行囊却干瘪。渡口盘查严谨，却能混入，脸有瘢疮，却身强体壮……”

虽看不真切，无法分辨对方瘢疮是如何伪作，他依旧下了结论，“此疫病乃假疫病。”

有人故意引起骚乱，意欲何为？适才高呼的人，又去了何处？

东汉，光和二年。

光和二年，春二月，京师地震，是岁……大疫。

宋慈不解，“三日前，那弹幕为何叫夏鱼小友往雒阳去？”

在他身边，恰巧至宋慈宅邸做客的刘克庄开口，“青徐兖三州受灾严重，夏鱼小友年幼体弱，无法行太远的路。”

“……是了，”宋慈沉吟，“京师地震，损失尚可……”

他的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完，天门当中，系统仙人此次并未出现，从旁讲解的是一名仙童。

仙童的声音徐徐划破星空。

【《后汉书·五行志》记载——光和元年二月，地震。其年夏，洛阳病者咳血，染及亲邻，旬月间户灭】

宋慈说完了下半句，“……损失尚可控，但夏日疫病，家破者众，雒阳周边，遭难极重。”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夏鱼小友，该往哪里去？

水患，旱情，瘟疫，**。那不是一个孤苦小儿能活命的年岁，此前于书中读到历代种种，只如纸间文字，或发人深省，也仅止于此。可现在，代入夏鱼的视角，宋慈感受到一阵阵的窒息。

那岂止是一个孤苦小儿不能活命的年岁！

……

唐。

“观音婢，你说，小鱼儿可能破此劫难？”

李世民与皇后一同坐于园中，仰头看着天门。二人皆看出事不寻常，但夏鱼身在局中，恐难第一时间察觉。

驾驭仙门的仙人似乎又换了一位，说话的语气却与先前的系统仙人一般，没有人色。

李世民身边，皇后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咳疾又复，近来总是难以安稳入眠，李世民忧心她身体，夜夜过来陪伴。两人身上都披着外披，有宫人在身旁侍候。

“她能，”皇后轻声说，她刚刚咳嗽了几声，眼中还有薄薄一层水雾，“二郎，她一定能。”

……

近。

一处破破烂烂的窝棚内，两个人正挤在一处，躲避外面的瓢泼大雨。

“我看，这个人很不对头。”

他们身上的衣服很单薄，一人的眼镜有些歪，上面起了好些水雾。

“我觉得也是。”

“光和元年……济北，渡口……”

“你还看史书？”

“偶尔读一些，”说话的人想了一会儿，放弃了，“忘了，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两人沉默一会儿，齐齐叹息。

“难啊……”

“难也要去做。”

“是啊，难也要去做。”

他们眼前，他人无法得见的光屏内，角落里被人抱着的夏鱼，正神情严肃的到处张望。

“太小了……如果再大一点，也好跑的快一些。”

——————

夏鱼整个人都不好了。

雒阳？病者咳血，旬月间户灭？！

旬月户灭，好凶险的疫情！难道是——鼠疫？

可是，怎么会？颖川与雒阳很近，如果雒阳周边瘟疫爆发，颖川肯定不会被落下。前辈们建议她去颖川，并不是想让她在颖川久留，而是权宜之计。

是她太磨蹭了！

夏，现在就是夏天！

夏鱼的视线立刻往对岸看去——人不如这边多。

对岸渡口没有积压的人群，也就是说，排队等待登船的人很少……不，不对，就算是逃疫，也不会往其它遭灾的地方逃。看同行两位赵家人的态度，不急躁也未提及，仿佛疫情并没有发生——至少他们离开之前没有发生。

离开之前没有发生，不代表现在也没有。

……

系统的声音还在继续。

【兖州地势起伏，泰山郡匪盗猖獗】

镜头一转，山林间，隐隐约约能看到许多隐藏在树后的人影。

【《后汉书·灵帝纪》记载——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己未，地震。夏四月丙辰，地震。】

天门之下，无数人紧张的看着天门中上演的情景。

“那是……山匪？”

有人拽紧了袖口。

“快跑啊！快跑，山匪要来了！”

有人高声呼喊，试图告知并未意识到更大的危险即将来临的人群。

……

夏鱼一愣。

地震？四月？

她没感觉到啊！

地震，瘟疫……

夏鱼的手攥紧了，这下真的，不得不出声打断了。

【统，震中在哪里？】

系统放送的节奏一顿。

【别抱歉，告诉我震中在哪里，乖哈，现在情况紧急】

【……】

【《后汉书·五行志》记载——光和元年二月己未，地震。京师木鸣，殿宇倾仄。七月癸丑，虹昼见玉堂殿庭。】

【也就是说，雒阳周边受灾严重】

【是】

【那疫情呢？起点在哪里？】

【没有明确起点】

【现在的颖川呢，有大规模疫情吗？】

【尚未】

夏鱼抠了抠手指，尚未，也就是说，快了。现在就是夏天，距离瘟疫大规模爆发，还有多久？

她再次在脑内询问。

【要有水患了，对不对？】

系统没有再回答。

夏鱼：……

【草，就知道一开直播准没好事！】

【请宿主注意言词】

【草，是一种植物，别激动，我在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