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辛卯

阴雨绵绵,不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但当阎宇据此提议明日再往时,诸葛瞻毫不犹豫拒绝,坚持要按计划,在今日前去夷人居住城邑。

对于他们这种从小生活在都城中的人,南中只是个遥远而僻陋的地名,而这种模糊的印象,无疑与真正的南中大相径庭。雍齐颇有深意的话,阎宇几次三番的语焉不详,还有那尚不知姓名的小女孩,都让诸葛瞻愈发不安。要想尽快从这团迷雾中抓到头绪,最好的办法,无疑是亲自去看一看,王化之外,究竟风景几何。

昨日雍齐提到十日后夷人会举行祭礼。蜀地的雨一旦下起来,有时候甚至会连绵十余日,与其明日复明日的等好日子,倒不如尽早,还可为之后诸般变数留下时间。

刘谌对诸葛瞻的考虑表示赞同。二位贵公子发话,阎宇不再多言,只吩咐士兵将马牵来。

一行人离府出城,平坦的道路逐渐变得蜿蜒,又复行十余里,目前已全是陡峭的山路,只能弃马步行。阎宇又提议改期,诸葛瞻依旧摇了头,却不忘慢下马来到刘宁身侧:

“宁儿,前面山路不好走,不如先让阎将军遣人送你回去吧。”

“那你们还要去吗?”

“我们——”

“那我也去。”

话音刚落,刘宁便跳下马背,两脚刚好踏到水坑里,一双绣鞋浸透泥水。但她仅是皱了下眉,立刻提起同样溅满泥点的裙摆,朝前走去。

诸葛瞻与刘谌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亦下马跟上。

在山间又步行了近一个时辰,众人终于遥望见石土篱笆堆起的城墙。相较于南中数不胜数的崇山峻岭,夷人群居的这座城邑修建在山中一处平地,平日中与外交通还算便利。可若逢今日或派出使者时那样的雨日,道路泥泞,进出就会十分不便。这也是为何使者多日未有音讯,都督府亦未起疑。

刘谌嘴角一拉,显然对阎宇这又一番的自我开脱心感不屑。诸葛瞻亦听懂了这话外之音,但仍和之前一样,觉得阎宇所作所为除了想保住官位外,或许还有其他目的。且不说一方大督一般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更换,若真想开脱,早在一开始备好说辞说清楚就是,何必吞吞吐吐,每次只透这么一点。

无人应话,气氛未免有些尴尬。诸葛瞻强打起精神,正欲回句客套,前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他忙收住脚步,堪堪免于踩到人。

“阿婆,快起来,是否伤到哪了?”

诸葛瞻只当是雨天路滑,老媪不小心摔倒,忙去搀扶。

未曾想,老媪不仅不肯起身,反倒用混浊的眸子直愣愣的盯着他的脸,视线越来越灼热,看得人心中发怵。

该不会是——

“诸葛武侯!武侯回来了!”

老媪不停的磕头呼喊,很快引起了进出城门夷人的注意。未几,竟有越来越多的夷人跑到诸葛瞻身前跪叩,口中念念的正是与那老媪差不多的话:

“武侯回来了!”

“诸葛武侯来救我们了!”

“武侯佑我族人免灾免难!”

夷人说得都是夷语,但“诸葛武侯”四字发音与汉音无异,因此刘谌等人纵使无法完全听懂,听到这四字后,也瞬间猜到事情大概。

“看来有诸葛公子在,南中之事的确好办许多。”

诸葛瞻无暇分辨阎宇此时这么说的目的是安慰他,还是别有用意。现下跪在这里的,不是年迈佝偻的老翁老媪,便是稚幼的孩童,他们身上的衣服极为单薄,很快被雨水浇透。一路走来诸葛瞻的衣衫亦淋湿不少,深知这往骨头里渗的阴寒有多难受。

老人孩子更无法吃得消这冷雨。

他先是用汉语去劝去扶,人们不为所动。转而想说夷语,话到嘴边,顿了一下,请随行的译者替他翻译。这次夷人听懂了他的话,却仍不肯起来。

最后,他不得不让译者告诉夷人,这样会挡住他们进城的路,坚跪在地上的人群才开始松动,各自跪爬到两旁,从中间给他空出一条路。

诸葛瞻心里觉得难受,却还是遵从理智,与众人由此道进了城。

入城复行数十步,诸葛瞻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微侧回头,见人们总算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方才脊背一松,长舒出一口气。

忽是掌心一暖。

刘宁,轻握了握他的手。

“不要多想。”

怎么会。

诸葛瞻微笑着,轻摇摇头。他可是出生起就无时无刻不享受着父亲遗留给他的“恩馈”,早就应该习以为常。方才愣神,不过是因为成都的百姓虽然也用毕生的善意来待他,但总归含蓄内敛,不似夷人这般毫不掩饰的,以叩拜,以称颂,奉他这张与父亲相像的脸为神。

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幸运,他无该生怨。

“阿翁,你跪这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作甚!沙壹的子孙供养自己的神,别再被汉人骗了!”

进城之后情况好了许多。路上所遇大多是青壮年的夷人。他们或是畏惧,或是戒备的避开他们这一行人,甚至有时,诸葛瞻还会留察到某些人眼中的不屑。偶有老人看到诸葛瞻的脸惊呼大叹,想要叩拜,立刻有年轻人冲上前把他硬拽起来。他们说得都是夷语,口中念念大概是“大王子才是夷人的王!”“不要再被狡诈的中原人欺骗”之类简单的话,不需翻译诸葛瞻也可大致听懂,不过他还是佯作不懂夷语般,认真听着译者的转述。

事实上,比起滔天汹涌的敬畏,年轻人的轻蔑反而让他感到安心。至少后者估计肯定不会相信,他与诸葛武侯一样无所不能。

“磨磨蹭蹭,赶快随我来。”

此次到访前已发书通知大王子沙约日,但他非但没有在城门口亲自恭候,反而仅派一粗蛮的壮汉在街道旁等着,见到众人也不行礼,只拿夷语粗声喊了句就扭头离开,还是译者翻译过后,众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刘谌当即面色就沉了下来,刘宁深知兄长脾气,忙拽住他的袖子。刘谌挣了一下没挣开,倒也因此冷静下来,没说什么跟了上去,只是脸仍旧阴着。

壮汉带众人来到的不是什么宅院,而是城中央的一处半高的石台,上面有用木头和布帛搭起来的顶。此时,雨已渐渐转小,仅偶有雨滴落下,但天仍旧阴着,因此看不清高石台后又高出一大截的竖形石是何物件。沙约日箕踞坐在石台上,瞧见众人动也未动,只摆摆手让身边的侍女代为迎接。

诸葛瞻见刘谌瞬间又紧了拳头,半响,终究没有发作。

“大事为重。”

“孤、明、白。”

众人以刘谌为首,阎宇为次坐定后,沙约日似乎总算想起来些地主之谊,命奴婢端上吃食和酒。吃食是盘半生不熟的碎肉,看着毫无食欲,酒则装在木杯里,诸葛瞻拿起喝了一口,舌头立刻被辣得无了知觉。出于礼节,他强忍着咽下去,然后赶忙拉住正拿起杯子的刘宁,为她换成清水。

“既然到了,那也别绕弯子。阎都督,想好了没,是还我族人自由,还是我率力士屠了你那庲降都督府给我二弟陪葬,你们才肯识趣”

沙约日说得是夷语,需得译者进行翻译。却是译者刚说到一半,忽闻风声瞬作。待众人回过神,沙约日脸上赫然多了道血痕。

始作俑者,显然是方把肉匕当手戟掷出去的刘谌。

沙约日勃然大怒,立刻要去拔刀,刘谌却先拍案而起:

“沙约日,你擅杀督府吏从,已当枭磔!再敢放肆,孤现在就取你人头!”

“殿下……”

“翻!”

译者只能硬着头皮把刘谌的话翻成夷语。沙约日听后果然气怒更甚,拔刀直指刘谌,破口大骂。

“都是些污言秽语,殿下还是别听了。”

诸葛瞻蹙着眉细听,知译者所言不虚。

眼下情势剑拔弩张,若非还有刘宁拽着,恐怕刘谌也早就拔出剑和沙约日较量。虽然沙约日的话欺人太甚,但真闹出血光,显然更非他们此行愿见。

稍作思量,诸葛瞻立即走到阎宇面前:

“阎都督,你比瞻等熟悉夷事。既然夷人欺人太甚,不如我们先回都督府,隔日带兵再来,如何?”

他说得是汉语,余光却瞥见沙约日脸色微变,显然听懂了什么。猜想落实,诸葛瞻心绪一定,正欲再言,沙约日却先冲过来,一把掰过他的肩膀。

看到诸葛瞻的脸,沙约日骇的大退三步:

“你、你是——你是谁?!”

他的声音磕磕巴巴,但能清晰分辨出,是汉语。

“这是诸葛武侯之子,诸葛瞻。”这时,自入坐未发一言的阎宇终于开口,气定神闲,“大王子,与其在这虚张声势,不若早点实话实说。有诸葛公子在,本将保证你总能得个交代。”

“呵,我早就说过了,允我族自行祭祀,这事就一笔勾销。是你们这群汉人奸邪狡诈。”

诸葛瞻怀疑,阎宇一番话又是在把责任往他身上引。但从沙约日明显弱下去的气焰来看,无论阎宇打得什么目的,由他在这里出头,的确最管用。

谁叫他既姓诸葛,又长了一张与父亲那么像的脸。

习惯了,不妨事。

“倘若是寻常祭祀,我想父亲当年也不会强人所难。”他与刘谌目光交汇,走到刘谌上手处缓缓坐下,“大王子告诉我,这个祭祀,究竟是什么?”

侍从在侧的译者正要翻译,诸葛瞻先一步止住他:

“不劳烦动。看得出来,南中久染王化,大王子既听得懂汉语,也说得出。”

“你!……”

沙约日恶狠狠的瞪过来,对上的却是诸葛瞻漆黑的眸子。眼中含着笑意,尽头却藏兵戈,真是与多年前那伟岸威严,宛若天神的诸葛孔明,一模一样。

多智近似神,凛然不可犯。

顿时,沙约日软了下来。静了一会儿,不情不愿缓缓开口。

他的汉语带着夷人的口音,磕磕绊绊,尚且能够听懂。哀牢夷是沙壹与龙的后代,为感念祖先恩德,祈求天神庇佑,每月朔日都要举行祭祀仪式。沙壹生下了十个儿子,夷人要在哀牢山上,血祀十个族中女人,嫁与祖先为妻。祭祀之日,所有夷人会登上哀牢山,先从十个祭品身上各取一抔血洒入溪河,挖掉祭品的眼睛包入树叶,和继而割断的祭品舌头一起扔入河中,最后由力士砍下十个女人的头,同时抛入水中。溪水会将头颅送到哀牢山下沙壹与龙相遇的水潭,待全部沉入水底,祭祀完成,哀牢夷将恩情还给了沙壹。沙壹也将为此,继续保佑族人年年稻谷丰收,阖家安乐。

“荒唐!”

诸葛瞻努力使自己冷静,可祭祀的着实太过骇人听闻。残忍虐杀无辜之人,居然还妄想得到庇佑时,实是让他胃中泛呕。他满脑都是那夜女孩盈满泪水的大眼睛——

救救阿母。

“世上岂有——”

“阿兄怎么不说后来的事!”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循声望去,出声者是一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少年,夷人长相,身形挺拔。阎宇小声告予众人,这个少年即是老蛮王的第三子,沙毋摇。

被自家弟弟戳破心事,沙约日面色不虞,骂道:“小崽子懂什么,滚回去!”

沙毋摇却并不理睬,三步并两步迈到众人前,大声道:“诸葛武侯没有取消我们的祭祀!沙壹从不愿族人自残。于是武侯让父王将头颅换成了粮米做的头颅,之后沙壹也接受了祭祀,保佑着我们!”

“父王就是听信外族人蛊惑,才会被祖先杀掉!诸葛孔明伪造沙壹的话也死了!我们自己的祭祀,凭什么听愚蠢自大的汉人!”

“武侯可以听到祖先的话!他不会说错!”

“听到个屁!我可不像父王那么愚蠢!来人,现在就把这破东西砸了!”

沙约日指着身后那竖形石头大声命令,台上的夷人们想要遵循,看到诸葛瞻的脸,又畏缩着不敢上前。见此,沙约日直接夺过一把镐子,向石头挥去——

“砰!”

也是同时,雨后放晴。曦光穿透乌云,倾洒而下,为石像镀上金辉。诸葛瞻笼罩在它投下的长影中,仰起头,终于看清了神人俊伟的面容。

“阿兄!你怎么能破坏武侯的神像!”

“去他妈的神像!”

沙约日骂完又狠狠砸了一镐子,石屑飞溅,留下一个清晰的缺口。台上的夷人们见沙约日还安安稳稳的站着,诸葛瞻又呆立在原地,不声不响,胆子渐渐也大了起来。身强体壮的他们推开想要阻拦的老人妇孺,拿着石锤镐子加入沙约日的行列。

石像足有五六人高,需四五人才可合围抱住,但在一群人卖力的劈砍中,倒塌只是时间问题。这些年轻夷人的神情从犹疑,逐渐变成某种打破禁忌的狂喜。他们动作越来越快,甚至有人索性爬上底座,朝石像下裳蔽膝砸去。

“阿瞻!阿瞻!”

刘宁在喊他。

余光中,他也看到了刘谌正在催促阎宇控制局势。

他知道,在此时此地,没有人说得话会比诸葛孔明开口更管用。

可他的的确确张不开口。不仅是嘴,在他看清石像面容的那一刻,他好像也成了一块石头,全身上下任何一处都动弹不得。

这是比路上所见更为巨大,更为逼真的石像。工匠将衣袍雕出随风高扬的动态,层理分明的羽扇牢牢握在骨节分明的手中,最上尖处刚好接连上人坚毅的下颚。平滑如玉的面容上,坚硬的石块被细细打磨,勾勒出一副俊阔的眉眼,蕴满光华,明亮如阳。

坦白讲,它并不能完全与诸葛瞻记忆中年过半百、鬓生白发的父亲完全重合。单论其形,他更多想到的,竟是铜镜中自己的脸。

可神态,却是大相径庭。年轻时的诸葛武侯,哪怕仅是被凝固后的一尊石像,亦夺目的令人惊叹。

再没有人会想用“宛如”这种温吞的词,眼前所见,就是从昊天九重入尘的仙神,庇佑将士战无不克,庇佑帝王永保社稷,恩泽惠及苍生万民。

而诸葛瞻,理当永生永世成为它的影子。

利器敲击石头的声音震人耳膜,破碎的石块崩落满地。缺口越来越大,渐渐的,雄伟的神像竟真的开始摇动,越来越大……

要是真的能推倒也好。

神像倒塌,他再也不必活在暗处。

快点啊!

“诸葛武侯!大哥哥!诸葛哥哥!”

诸葛瞻猛然惊醒,恶念顿如潮水退却。

那个在都督府见到的夷人女孩不知何时出现,正扯着他的衣袖焦急叫喊。他定定心神,刚想回应,女孩却已被夷人士兵拖走,口中仍不忘用汉语夷语交杂的喊着“救救阿母”。石像那边的情形也是混乱不堪。夷人中的壮年男子们几乎都加入了推倒石像的活动,而他们的父母妻儿则在前在后哭喊阻拦,乃至有满头斑白的老人以身捍蔽神像。而本该做些什么的阎宇,却一如既往左顾言他,对刘谌说着势单力薄无可奈何……

破碎的神像,流血的百姓,将要成为祭品的女人们……

必须要做点什么。

「如果武侯在的话——」

“都住手!”

诸葛瞻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本混乱成一团的众人,竟真的都停下动作,仅怒目相视。沙约日本不欲就范,但当诸葛瞻瞥来时,他如同触火一般,武器砰得一声,掉到了地上。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诸葛瞻缓步向前,登上石像前最高的台阶。

“老蛮王之死与天罚无关。想无灾无祸,当遵从习俗,以粮米代替人头祭祀。”

“呸!诸葛亮都死了,谁信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

“沙壹说,侮辱武侯,与侮辱祖先同罪,当剖胆挖心,不得好死。”

诸葛瞻冷冷的看向出言不逊之人,那人浑身一颤,本身强体壮的男子,竟忽然腿软,跪倒在地。

他轻扬唇角,收回目光,俯看向眼前所有夷人。

“没错,我诸葛瞻此来南中,正是为继亡父遗业,与沙壹一同为你们选出新的王。你们的祖先说,从此以后,人祭全部取消。但有再言人祭或损毁武侯神像者,逐出邦邑,永不得归。”

沙约日已恢复镇定,冷笑道:“呵,口说无凭。你凭什么证明能听到沙壹的声音?还一同选出新的王,不自量力的小娃娃。”

“我可以拔出刀。”

刀?

刘谌和刘宁一脸不明就里,阎宇面色微沉,若有所思。而众多的夷人,则在诸葛瞻又用夷语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后,皆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有些人的目光,竟已与当夜小女孩看诸葛瞻时一般,瞻仰神明,狂热至极。

“你真的可以拔出那把刀吗?”沙毋摇清亮的声音,问出了在场许多人的急切。

“你听他瞎说!”

“哀牢山绝顶有石如人坐,沙壹曾以刀刺石,不拔而断玉泉为二流,一温一凉,润泽山民。几十年前,家父拔出石中刀,插入祭祀前山石,与沙壹定下以粮米代人命之约。”

他刻意说得很慢,既为让译者能及时翻译给夷人,又希望借着沉缓的语气能带来压迫。

此刻,诸葛瞻心甘情愿的融入神像的影子。

“我将再次拔起石中刀,”

如果一定要复活神明才能避免惨剧的话——

“以证父亲与沙壹的约定从未改变。”

那就让他成为诸葛武侯吧。

《刀剑录》:“诸葛亮定黔中,从靑石祠过,拔刀刺山,沒刃,不拔而去,行者莫测。”

《康輏纪行》:“哀牢山,在司城东二十里,本名安乐,夷语讹为哀牢。绝顶有一石如人坐,怀中有二穴,名天井,土人于春首视水之盈涸以卜岁之丰凶,至者见水溢,以为吉兆。穴下相通,取左穴水,则右穴水涸,取右亦然。又山下有一石,状如鼻,二泉出焉,一温一凉,号为玉泉,故又名玉泉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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