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纠正到孙策身法的第二处错误时,系统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哪怕两汉的女性地位相对较高,男女大防未有那么严重,“授受不亲”也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一名异性在他脑门上磕到了嘴,按理来说,脑袋的持有者应当礼貌性地脸红一下,然后把这件事藏在心底。
所以,为什么会这样呢?
磕到嘴的异性阿楚:“再来!你扎枪不直,向前送的时候力道不稳,速度慢就算了,还容易歪。”
脑袋的持有者孙策:“可是阿父昨天刚说我没问题了!”
阿楚不说话了,当着他的面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动作,果然又快又稳,气力虽不大,却分毫未散,在孙策眼前直直地掠过,带去了一阵凉风。
孙策闭上了嘴。他真情实感地小脸一红,并且把这件事深深地记在心里。
系统:“……”此二位绝非池中物啊。
阿楚教他:“练扎枪的时候,要看着一个地方。看的多了,反而容易心生顾虑;一旦顾虑了,下手就不直、没有劲了。”
小孙策板起脸,仔细听她讲话,一边听一边点头。
“你再试试看。”
“好。”
孙策捡起枪,摆好架势,屏气凝神——
“喝!”
“这下对了!”阿楚诚心地为他鼓掌,称赞了道,“一点就通,阿策真有天赋。”
孙策冲她笑,露出一排整齐的乳牙:“阿楚也很好!”五岁的孙策还不太能组织起更深刻的语言,只能以简单的“很好”表达对阿楚的赞美。
阿楚欣然接受孙策的赞美,微微昂起了脑袋。
系统:“……”
不是心理年龄三十岁吗,真是没眼看了。
孙策也眯了眼,露出小小的梨涡。
大概扬州春风太过柔和,因此能吹散许多后来难解的问题。
平静的光和元年,汉代最后的皇帝刘协尚未出生,十八岁的刘备还在走鸡斗狗,曹操从雒阳回乡赋闲。未来的江东猛虎,正在庭院里跟着秦楚学用枪。
八岁的阿楚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时代,会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
现在……现在她还抱着自己的远大理想,做着少儿的梦。
虽说是跟着孙策来练武的,但阿楚新换的女装还是让她扯不开步子,大多数时候,她还是看着孙策活动。
她找了块岩石,也不管干不干净,直接爬了坐上去,手肘搭在大腿上,托腮看未来的小霸王舞枪。
这把枪应当是孙坚常用的,上面系了红缨,孙策挥舞它时,缨穗只见残影,像条灵活的锦鲤,异常显眼。
阿楚看入了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红锦鲤,嘴却没停下。她问孙策:
“阿策的理想是什么呢?”
“想变得和阿父一样厉害。”
“那是目标,不算理想。”
孙策停下了挥枪的手:“那,阿楚,什么是理想?”
“理想就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后,你变得很厉害很厉害的时候,还想要做的事情。”
“我……我,”孙策摸了摸脑袋,思索片刻,仰头去看长/枪上系着的红缨,“我想做大将军,打很多贼寇。”
阿楚:“阿策应当是这样的。”
“阿楚呢?”孙策转而去看他新交的小朋友。
阿楚比他大三岁,但只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虽然武术很厉害,可总是发呆,因此孙策只当她和自己一般大。他看秦楚,发现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在太阳照射下发散出一点深沉的绿色,有点像自己跟在父亲身后见识过的老虎幼崽。
阿楚坐在高石上晃了晃腿:“想让吕娥姁追我不急。”
孙策毕竟只是个五岁孩童,还不太懂历史,只是模模糊糊地猜到“吕娥姁”应当是那位吕后。
他直觉自己这位朋友并不是“想做皇后”的意思,可是究竟有怎样的意涵呢……他所拥有的知识与眼界还不足以支撑他去触碰这样特别的的议题,于是聪敏地选择不再思考它。
“阿楚好厉害。”不管怎么说,夸就对啦。
阿楚双手撑在石面上,看着孙策不明觉厉的星星眼,有一点想笑。她从石头上跳下来,绣花鞋踩在地面上,一点声响也没有。她抬头看天,太阳西斜,日光已经泛了橙:“文台将军是不是该回来了?”
孙策也转头去看西山:“是哦。阿父这个时候该回来了。阿楚要和我去等他吗?”
阿楚欣然应允。
她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情……不过应该不要紧。孙坚此去县衙,应会遇到与县长同行的诸葛玄,有什么事诸葛玄都会记着,她忘一些不妨事。
事实证明,诸葛玄的确靠谱,阿楚也的确不那么靠谱。
反正当她看见一男一女各自抱着小木枪站在孙坚后面时,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该接受“吃胡桃补脑”这件事了。
“我居然把他们俩忘了……”
孙策站在她身边,看看两个仆役,又看看阿楚。
跟在孙坚身后回来的是阿楚在东武收的仆役,一个是不知怎么从北方流到东边的男孩子李谨,一个是她挑选的那批女孩里年纪最大的阿妙。
阿楚当时耍了点小心思,让阿妙跟着祖母姓了,于是阿妙现在就和前世自己同姓,叫秦妙了。
她想起来,好像是伏诚怕诸葛玄照顾女孩不方便,就喊了年龄最大的秦妙随行;李谨呢,则是托了伏六,说是也想跟着保护小主人,伏诚便也允了。
这两人一路上没什么存在感,阿楚就让他们先带着物资进城,自己留了武力值最高的伏六,和诸葛玄慢慢走,这才碰见了贼人,还顺势住进了孙家,一时把这两人……忘记了。
“你心还真大啊。”休眠的系统检测到阿楚的情绪波动,爬出来看了一眼,被她七秒的记忆折服了。
阿楚……她无话可说,只能痛定思痛,决心日后不再偷偷把胡桃藏到庖室灶膛了。
胡桃补脑,小孩子还是要多吃。
她一个人倒也还好,如今现在带了男女仆役在孙家做客,便要多麻烦人家一些了。
孙坚倒是没什么感觉,乐呵呵地让出二人,对阿楚解释道:“你先生让我领他二人回来,说是你的仆役,等不着你,急得团团转,央着他放行来找你。”
“……”阿楚瞥了眼阿谨阿妙,两人安静地看着她,并不开口。她有点愧疚地沉默了。
阿谨木讷不善言辞,只低头不语;阿妙见她不说话,似是内疚模样,赶忙开口圆场:
“没有孙将军说得那么严重。阿妙是因为跟惯了小主人,看不到小主人便不安心。诸葛先生看出来了,才让奴婢跟着回来的。”
阿楚抬头对阿妙一笑,感谢她的体贴。
孙坚依然毫无直觉,继续转述诸葛玄的交代:“你先生说,冠礼四日后举办。阿楚若是想跟着他一起,便提前一日往县衙去,他命人等你;若是你想和我一起,也可以等到当日再去。”
“我明白了,谢谢文台将军。”
孙坚笑着摆了摆手。
阿楚对他行了礼,又与孙策简单地道了别,便带着二人回了自己的屋子。孙家仆从正在给他俩准备住所,一时也没法安顿,阿楚便指着蔺席让他们先坐。
客房未置兵器架,木枪便斜依在墙角,看起来虽是要倒的模样。阿谨正襟危坐,眼神粘在木枪上。
阿楚无语。她抱臂往榻上一坐,开门见山:“看到什么值得留意的没有?”
汉代客舍尚未发展完善,各处能供人落脚的大多是官府所有的驿馆。好在诸葛玄提前去信,又遣妙谨二人持了信物,几人才能安然入住。
阿楚记性是不大好,但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想。实际上,她来时就与系统商讨过——
诸葛玄所访之人李永,在史书上并不是毫无痕迹。伴随他出现的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典韦,日后被曹操称为“古之恶来”的勇猛武将。
据史书所写,典韦为了替他人报仇,曾假作驾车载货的闲人,停在李家门口。待李永出门,就以匕首刺杀李永夫妇,百人追赶,无人敢近,逃离四五里后才有李永友人与之交战,典韦最终轻易脱身。
阿楚无法确定此行是否正处于那个时间点,但她不愿冒险,因此特地嘱咐二人,进了富春境内便多多留意周遭,一旦出现可疑人物,必须记下各种讯息,汇报给她。
她对李永典韦二人都没有直接的了解,但她相信诸葛玄。李永既然能与诸葛玄相交,就绝不可能是奸恶之人。
如果178年真的是典韦凭借刺杀富春县长而闻名的时间点,她一定会插手:一来□□这件事的不确定因素太多,错杀可能性极大,且祸不及家人,史实上的他却将刀刺向了夫妻二人;即便李永此人真是罪大恶极,也有刺杀之外的方法可以对他进行审判。
……比如把他套进麻袋打昏了还给典韦什么的。
以及她那不足为道的私心:若能在张邈曹操之前收复他,自然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不过以她八岁女童的身份,做出来实在有些困难了。
系统:“你可以把他套麻袋打晕带回家。”
阿楚:“你少说两句吧。”
系统黯然退场。
“看守城门的士兵有些懈怠,但不算过分,许是近来太平的缘故;路上牛车不少,市集人来往亦有许多,只是未见得格外强壮的。驿馆人手本就不多,因而也没有看到什么值得注意的。”
阿妙回忆着描述。说到最后,她蹙起秀丽的眉头,似乎在记忆里挖掘其他东西,可最终还是展眉摇头,对阿楚总结道:“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
“阿谨呢?”
阿谨终于不看墙角了。
他沉吟片刻,才用不大熟练的官话表述道:“我与阿妙一样。”
“好吧。”阿楚伸长的项颈收了回去,她这下完全放松下来,瘫在榻上,长长吁了口气。
想了这么多应对的法子,大概是用不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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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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