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文曲星给予的回复是他的确是受到热播剧《西游记》中孙悟空所扮演的孙行者的角色启发而创作了剧中孙小迷的角色。

但天庭上谁人不知晓孙悟空对待拍戏的态度，文曲星和文昌星，虽是受西游记结尾那个大圣念经的片段启发创作了《三眼》，但打一开始就不抱有孙悟空会参与的念头，在天界战神中，挑挑拣拣，早就联系上了哪吒，让他参演孙小迷的戏份。

如今听着杨婵提出的要求，文昌星的眉头拧了起来。

且不说孙悟空会不会参演，失信于哪吒也不是什么好事。

“哪吒会同意让角色的。”

杨戬听到孙悟空的名字时脸色的神情一下子就阴下来了，丢下这句话后，拉着杨婵离开了星宫的大门并甩手把请泼猴这个烂摊子丢给太白金星。

当初劝说孙悟空参演西游记这重任便是他背负的。如果他劝不动估计这偌大的天庭也没有人能担任这项重任了。

文曲星笑着听杨戬一板一眼地讲述拒绝去找孙悟空的理由，遥想起昔日“天庭三恶友”的名号，不由地打开扇子遮住了嘴角溢开的笑容。

“如此就麻烦太白金星了。”

太白没有在花果山找到孙悟空，也是对方自从成佛后就没有长住在此地，只是人们往往不由地把花果山与孙悟空联系起来。

他挥了挥佛尘摆出一副和蔼的样子，弯下腰询问着脚边打量他的小猴子，“你可知你家大王在哪处？”

小猴子歪了一下头，眨巴着眼睛，张开了沾满泥泞的小手。

“你倒是贪心。”太白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想到什么唇边漾起了一抹微笑，“倒真的还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说罢从宽大的袖口掏出了一颗桃子出来。

小猴子欢天喜地接过桃子，小手向西边一指，正是水帘洞的方向。太白一愣，他刚才正是从那处归来的，那里并没有昔日的美猴王只有年迈的猴王，他叹了一口气，直呼自己糊涂了，便挥来一片云朵，告别了聚精会神啃桃的小猴。

太白和孙悟空已有好几十年没有联系了，昔日在天庭喝酒划拳的场景如浮云一般，再次出现的日子便只是在他的梦间。他是怀恋以前逍遥自在的日子，但现在的孙悟空仿佛竖刺的刺猬一样，一不留神，便会被扎的鲜血淋漓。

他在一家小吃摊边停了下来，还记得第一次找到早已成为斗战佛的猴子是在一个码头边，对方光净着上半身，白净的小脸灰扑扑的，火似的长发被汗水浸湿和灰尘纠缠在一起，死死地贴在对方的脖颈处，有几根头发俏皮地翘着勾搭在对方的薄唇边。

他还未靠近，对方就已然眯着眼，向他看来了。

此时他还未踏进充满尘烟味十足的摊店，便与坐在台阶上低头吃着盒饭的青年对上了眼。

对方眨了眨眼睛，琉璃似的眼睛被一层厚重的玻璃给挡住了，对方看到来者，饶有兴趣地放下盒饭，随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道：

“哟，太白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眼睛怎么回事？”

双方同时开口，孙悟空被问的一愣，有些不自然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

说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是个宝，实则是一双熏出来的老花眼，平日里还好，一旦遇到了烟雾大一点的地方，立马泪流不止。他前几日去南海那闹了一顿，被气急败坏的红孩儿拿了三昧真火熏了一下，本来被烤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谁知道这记仇的小屁孩加了什么奇怪的熏料，一双眼睛被熏的红彤彤的，泪水不停地往下流，南海观世音说这是他自己讨来的嫌，也不肯搭手治疗。

他还在凡间灶火浓郁的地方工作，几天下来，眼角处红得艳丽，几欲滴血状，倒是像极了涂抹胭脂。

这样子可不行，总不能日后一接近后厨就泪水蓄满眼眶，鼻头通红，像个被人欺负的小媳妇样子吧。

虽然孙悟空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也不是个不在意自己形象的人。于是只能装模作样地去人间的医院挂了个号，花了巨资买了眼药水还配了一副眼镜。

虽说孙悟空被压了五百年，可天庭并未把他“齐天大圣”的名号给收回去，任谁见了不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大圣爷，虽说表面风光，可毕竟他又不吃公家的粮也不受公家的俸禄，太上老君这死老头，非念叨着什么现在是法治社会了，什么都得按规矩办事，必须给钱才给换仙丹。

言下之意，你再随便拿我仙丹，我就禀告佛祖，让你的师父唠叨你七天七夜。

他摸着自己瘦瘪的钱包，想着还不如去太上老君处抢几颗仙丹来的痛快。

眼下不痛快的事情再次被提及，孙悟空皱起眉头，聊天的心情立马飞逝，不耐烦地发问道：

“有事快讲，老子还忙着呢，没空陪你这个老头。”

太白金星会根据时代的潮流，而改变示人的形态，他以前曾经用女人的姿态来传教，可后来发现女人貌美的姿态会惹出许多端倪，便化身为慈眉善眼的老人，而如今处于这看脸的时代，他早不以之前慈祥老人的形象示众。可眼前这家伙却不喜他现在这幅模样，不开心时总是一口一个老头挂在嘴边，好在太白金星也算是比较淡漠的人，不会像杨戬一样很快就和对方吵起来。

他也不嫌弃台阶脏，就扶着对方瘦窄的肩膀坐了下来。

“我这有部电影……”

“呵，找别人去。”

孙悟空已经收好了吃了一半的盒饭，他站起来半勾唇，转身离去。

伍、

在彩色电视机还未流行起来的时候，东方道教和西方佛教便联合起来制作了一部旷世佳作《西游记》，剧本是西方出的，拍戏让给东方来拍，毕竟对方之前出品过多个反响不错的作品。

这剧本本来就是改编唐僧师徒几人西游的经历，主角自然最好是让他们来当，唐僧猪八戒这几人不用说，得此机会自然是连忙双手合十，拜谢佛祖和玉帝，可问题就出在那个泼猴身上。自从西天归来，没了束缚的紧箍，那猴子未等册封结束，那朱丹印还未在眉额之间盖上，便早已后撤几步召唤着筋斗云消失在云层之间。

好像是个人都认为孙悟空会老老实实地待在他的花果山当他的山大王，所以等唐僧等人铩羽而归的时候，疑惑与迷茫再次涌上了神仙的心头，这只猴子到底在干什么？

先找上孙悟空的是杨戬，在他细犬的带领下，他很快地就找上了摊在公园长椅上睡得昏天黑地的猴子。他好奇地抱着肩上下打量着久日未见的昔日酒友，眼珠子一转，使坏地叫身旁的哮天犬变回原形。

俗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当初这猴子被自家哮天犬咬了以后，每次碰见自己的哮天犬，都十分没有肚量地龇牙咧嘴，猴尾巴竖得比谁都高，非要把哮天犬的头给揉秃掉才解气，为此爱宠心切的杨戬没少和对方大打出手过。

这番哮天犬刚冲长椅上假寐的人叫了一声，对方立马跳了起来，一见杨戬似笑非笑的神情，火气便压抑不住地蹿上来，他翻了一个白眼，半蹲在椅子上，摆手挥赶着哮天犬：

“杨小二快点把你家的狗跩好，别打扰老孙睡觉，这才刚收工。”

杨戬是杨家第二个孩子，梅山六兄弟都习惯唤他二哥，这称呼被猴子听到后便也有模有样地给用了过去，不过大圣爷有求于人时，弯着眉眼笑嘻嘻地掐着嗓子说好二哥，平时则是一副大爷样，一口一个‘小二’‘二小子’毫无教养可言。

杨戬也不能算一个脾气好的人，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早就习惯过滤对方一些有的没有的垃圾话，听到这称呼也没生气，亦没有让哮天犬变回人形，大大咧咧地往孙悟空身边一坐，咧着牙打趣道：

“怎么，大圣爷下凡体验人间疾苦？”

说罢，还弯腰把哮天犬抱到怀里，揉了揉。

孙悟空拱了拱鼻子，索性跳下长椅，伸了个懒腰，露出了白净的腰身，手上的金箍在纤长的手上显得格外的扎眼。

杨戬一下子被对方手上多出的物件给夺取了目光，他皱眉道：

“这是什么？”

孙悟空随着杨戬的目光，望向了自己手腕的金箍，晃了晃，戏笑道：

“怎么不认识啊？这东西英烈昭惠显圣仁佑王不应该是最熟悉不过的吗？”

“前几日听闻你要砍下尸了，莫不是……”

孙悟空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神色平静地看着有些茫然的杨戬，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当天杨戬是气冲冲地回到了府宅里，把先前委派他的人纷纷关在外面，直到最后是太白出面才皱着眉把门打开一条缝，丢下一个地址，便把门重重地关上。

于是，太白金星莫名其妙地接过劝说孙悟空参演西游记的任务。他跟着手上的地址，十分顺利地找到对方所打零工的码头。

孙悟空白净的身躯在一帮大汉面前倒是显得格外的突出，他自诩和孙悟空的关系比其他神仙要好上很多，前不久二人还一起在广寒宫讨了一壶桂花酒喝酒划拳，这猴子还十分记仇地使唤着玉兔添茶倒酒，看着小丫头咬牙切齿的样子，捂着肚子笑得不亦乐乎，差一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最后还是护短的吴刚气呼呼地把斧头往桌上一砸才把玉兔从这魔鬼的手上给解救下来。

“玉兔你不行啊，从开荒时期修炼到现在也才不过这些水平，你也该练练了，小心被人捡去做红烧兔头……”

“你就消停点吧。”

太白金星向呲着牙的玉兔抱了个歉，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像眼前的家伙一样得天独厚，身来就是天之骄子，百年不到的时间便已经是大罗金仙的水平，衬托着他们这些在尘世间哀嚎折腾修行的人像个笑话一样，毕竟对方是天道选出来在开荒后第一个以妖成圣的家伙。

“对了，你都准备好了吗？”

孙悟空冲他一笑，双脚搭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椅子，“那是当然的，过几日待老孙得了道，定会找你们一同喝酒。”

前几日少年那明媚的笑容仍历历在目，太白蹲下来，望着累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孙悟空，顿时明了了。他顾忌着对方的自尊，也没说什么，只是递给对方一瓶水，对方得寸进尺地哼哼着让他帮忙开下瓶盖，望着如此落魄的猴子，太白金星倒是忍不住想笑。

“对了，如来让我找你拍戏。”

孙悟空喝水的动作一顿，遥想起当年在拜师途中，被驯兽师圈起来的小猴子，不由地皱起了眉毛。

“不去，不去，我才不想给别人看笑话。”

太白金星和孙悟空打交道这么多年，自是摸清楚一些门道，于是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把孙悟空收拾干净后，带着他去酒馆里搓了一顿，而后便告别离去了。

这头刚走，后头他便联系上了唐僧师徒几人。

虽说四个人都联系了，可前来找孙悟空的只有猪八戒和唐三藏。

唐僧也不对昔日的大徒弟客气，直接开门见山道：你得帮帮我。

孙悟空：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的吗？演这么假的戏你好意思吗，师父？

猪八戒：求求你了大师兄，虽然昔日有些对不住你，但你不要计较啊。

孙悟空：我就是不想演怎么了？

话刚说口，孙悟空惊觉可能口气太重，刚想解释，便听昔日的圣僧开口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你这样的吗？悟空。

孙悟空摸了摸额头，仿佛还感受到昔日冰冷的金箍在不断收紧。

陆、

且不说别的，《西游记》这个项目获得了空前的成功，虽然当时凡间的影视产业才刚刚发展，但凭借着欲于天齐横眉冷对十万大军的形象，引起了全民追猴的狂热。

齐天大圣的形象在每个艰苦工作的人民心中投入到光，望着屏幕里笑得张狂，不畏强权上窜下跳的毛猴，嘴角总是不经意间漾出一抹微笑，下田干活时，哼着西游记的主题曲，好似干活都有劲了，落日学徒归家之际，村口的空地，房舍间的空隙间，总会上演一出大圣打妖的好戏码。

就算《西游记》在当时是难得的一百集的长篇电视连续剧，但终归还是迎来尽头。

大圣跪拜，双手合十，低下了他的头颅，佛祖捏指轻笑道：孙悟空，汝因大闹天宫，吾以甚深法力，压在五行山下，幸天灾满足，归于释教，且喜汝隐恶扬善，在途中炼魔降怪有功，全终全始，加升大职正果，汝为斗战佛。

说罢便在他额头上按下了一道朱砂印记。

齐天大圣终成斗战佛，屏幕中失去张狂微笑的猴子，抿唇端坐在旃檀功德佛身侧，默念着佛教经文，让人看得心中不适，随着主题曲的响起，伴随着人们半年之久的故事便拉上了帷幕。

“咔嚓”一声，村书记关闭了电视，遣散了众人，不大的空地上又开始嘈杂了起来，互相倾轧抱怨几句，便抓着头各回各家，熄灯歇息去了。

毋庸置疑，虽说《西游记》的结局有些不太尽如人意，但孙悟空在当时一举爆红。衍生的作品不计其数，说书的人只要是提上他的名字，多数人也是愿意停下脚步，给他一个薄面听完这个故事。

而在天庭，孙悟空的地位也随着凡人的追捧水涨船高。多少神仙登门拜访，乞求大圣爷愿意给个薄面参演他们的影视作品中，就算是客串也是好的。

《西游记》拍摄的经历对孙悟空可以用糟心来形容了，对于剧本发出的质疑声很快就掐灭在了如来和唐僧的威逼利诱之中，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休息室外有十个天兵天将装作保镖看守着，除了剧组哪都不能去，最关键的是，剧中所佩戴的紧箍是真品。

卡在额头处，不断收紧，头盖骨仿佛被挤裂，除了疼痛感，脑子里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加之他失去了法力，对于他的反抗，在场人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强忍着反胃感，终于等到了杀青，孙悟空以蛮横的态度告诉前来邀约的神仙们，他是不会再演戏的。

虽说孙悟空被如来降下的金箍封住了一身的神通，但那些没什么背景的神仙可不敢硬压着大圣爷去剧组，试问谁不知晓那猴头记仇得很，如若真得罪了大圣爷，等他恢复法力了，定是躲不过哭丧棒的伺候。

在人们刚消了请大圣爷搭戏的念头时，哪吒站了出来。

哪吒身为少数几个以肉身成圣的神仙，自然是不在意凡人那点信仰之力的，虽然没人敢强求那杀神去拍戏，但哪吒却起了兴趣，正听闻杨二哥与猴子闹了变扭，便合计着邀请二人一同拍戏，一来是过过戏瘾，二来当个和事佬，兄弟之间没有隔夜仇，冷战哪有一同喝酒比试痛快。

于是揣着火尖枪，敲开了文昌星君的大门，三太子都张口了，谁敢假意推脱不是嘛？

文昌星匆匆地闯入好友的星宫里，一把扇醒了假寐的文曲星，拖着他来到了三太子的面前，三者细细商讨了剧情一番，未了，保证会以最快速度准备好拍摄的设备的。

三太子大喜，毫不收敛地大夸了对方一番，而后驾着风火轮火急火燎地去找猴子了。

孙悟空连摆手道：不去不去，我可不想再当个受气包被人当猴耍。

哪吒道：你本不就猴子吗？害，怕什么，兄弟我会害你？这次编剧都是自己人，想演啥就演啥。就当过来陪兄弟玩玩啦。

孙悟空有了兴致，问道：那我想当玉帝可以吗？

哪吒点头，神气地笑道：那当然，不就是小爷一句话的事情。

孙悟空嗤鼻道：你就吹吧，玉帝这种斤斤计较的人会肯？

哪吒勾唇，露出颗虎牙：不都是说为艺术献身吗？就一部虚构的故事，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的吗？怎么这理用在我们身上就对，用在他人身上就不作数啦？当初那老头劝我演封神榜大道理一套一套不是用得很溜吗？我们是为艺术献身，若是有人不满，我们定会以理服人，对吧，猴子？

未了，还拍了拍孙悟空的肩膀。

“对，是这个理。”孙悟空终不再皱着一张脸，眉眼舒展开，随着好友一同嬉笑起来。

哪吒又碰了碰孙悟空：来不？

“来来来，此等好玩的事怎能不带上我。”孙悟空忽然想起什么，有些抱羞地抓了一下头发，“杨小二来吗？之前冲动与他闹了些矛盾，现在想来，还真的是太鲁莽了。”

“害，多大的事啊，到时候道个歉不就行了，兄弟间哪有那么多圈圈绕绕。”

孙悟空高高兴兴地辞别了凡间刚找到的工作，收拾好行李，搭着哪吒的风火轮，一同来到了昆仑山。

得知此事的神仙们觉得有戏，以为孙悟空的态度放软了，于是私下纷纷开始筹备起礼物来，准备孙悟空杀青后，一一登门拜访，再去试一下运气。

可没等到孙悟空杀青的时候，却迎来了千年间难得一见的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