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音乐还在继续，短短的昆曲选段唱罢，一声辽远的钟鸣声惊起，似乎在悲叹百年前那个生死相依的爱情故事，也将听众从戏曲世界里抽出。

下一步就是变换阵型，知霜会退到第二排中间，加入到六人的齐舞中。

这是他在彩排中最容易犯错的部分，数秒之内需要结束演唱、完成走位、跟上群舞，更重要的是此时观众关注的重点还落在他的身上，一旦出错，就会非常明显，甚至影响整个表演的完成度。

绝对绝对不能出错。

后退的瞬间，知霜眼前的光从清明变得模糊，耳朵里仿佛屏蔽了周遭一切声响，白茫茫一片，而下一秒，演出服衣袂相碰卷起的磨砂微声却又清晰无比。

神仙感官的敏锐程度远超常人，这是做神仙时不曾有过的体验。

再定睛时，视线正前方的王哥和身旁其他试训生的身影变小了点，好像……好像有人在鼓掌，余光里闪过的几抹熟悉的黑色阴影，方向和距离与彩排时别无二致。

看来走位是对的，太好了。

只要稳住身形，在下一阵琵琶声起时，舞步里的抱月动作能够跟上大部队就好。只要节奏能跟上，后面的群舞，就一定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练习时知霜基本功太差，只能放慢倍速对着舞蹈视频跟练，节奏差一秒重来，动作不够舒展重来，表情太僵硬重来，一点一点加速的背后是不同倍速上百遍的重复练习。在对着原速视频终于跟练成功的那个深夜，知霜拖着重重的身体靠着练习室的墙角一边傻笑一边喘气，脑海中已经忍不住描摹过好多次正式小考的场景。

而现在只差最后一步。

终于等到伴奏里那个标志性的鼓点，知霜上前，身体打开，画弧，抱月。

好像跟上了？

而下一秒，一阵天旋地转，知霜在收脚时后腿重心不稳踉跄了半步，没能及时止住身，身体里的血液冲上脑门挤在血管里怪叫，空气也像凝结了似的，所有人的动作开始慢放。

不，不要。知霜像是被魇住了。

“快跟上——”是谁，是谁在喊我，知霜终是清醒过来，站定，捕捉到下一个音符的动势，追上正在流动的旋律，一步不差地跳完了接下来的舞蹈。而之后的合唱变得异常地顺利。

结束表演后，练习室里的掌声和欢呼声不绝于耳，可知霜完全没心思去听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知知，结束了，走吧，知知？”见知霜一副茫然的样子，傅旸上手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膀。

知霜终于反应过来，点了点头，默默地跟着傅旸走到一旁。

知霜在想，却又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能想些什么，已经发生的事情再来后悔毫无意义。

不过还好考核的结果是在所有试训生表演完毕的明日发布，今天先放过自己，应该……应该不算过分吧。

知霜他们是第一个接受小考的队伍，下一个队伍已经在候选中，傅旸绕到各位成员的身后，邀请大家结束后一起吃饭，凌宁的欢呼只落实了一个八拍就被叠秋狠狠截断。

围观别人表演，可比自己上轻松自在多了，整体来说试训生们的表演都还过得去，毕竟已经经历了简历和面试两轮筛选，其他两组的表演基本上都是依据原曲的编舞和编曲，并没有像知霜他们组这样大张旗鼓地修改。

这又是试训生们的第一次小考，没人知道评分的侧重点，所以除了知霜，其他人多少有点忐忑。

“你说咱们会不会改太多了分数反而不理想啊。”顾星衍戴着手套捏着炸鸡，一边说，“他们可都基本没怎么改。”

“那说明咱们水平高呗。你们看到没，知知唱昆曲那会儿，他们可都吃惊到话都不会说了。”凌宁搭腔。

知霜：“……”

“不过知霜，”顾星衍仰着头，开玩笑似的说，“昆曲唱得这么好，干嘛骗我们说没练过。”

知霜顿了顿，而后道：“其实唱得并不好吧。”明明是并不灵巧的模仿，而且总感觉缺点什么。

“不管怎样，为咱们这次小考顺利结束，干杯。”傅旸举起可乐罐和大家碰杯，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混合着气泡的咕噜声，组成了一曲快乐的交响诗。

“那个，我得和大家坦个白。”知霜垂着头，这个不快乐分子腾地站起来。

“啥，其实你是昆曲练家子？这事我们又不会计较嘿嘿。”凌宁话说得都有点微醺，明明喝的是可乐。

“不是。”说正事呢，面对这插科打诨的“指责”，知霜都有点急了，“是群舞最开始的时候我被拌住了，这个怎么说……就是有点像要跌倒了这种。”

“没受伤吧？”俞初问。

“没有，就是踉跄了一下。”这又不是重点，知霜在心里抓狂，“影响了大家的表演，实在不好意思。”

“没有吧，我那会就在你旁边啊，没感觉到有什么异常啊。”傅旸奇怪道。

“就开始那会儿，后面就跟上了。”知霜小声说。

“不必太内疚，”顾星衍看向他，“虽然小考是组合评分，但其实是在组合下的个人评分，先不说你那失误可能就微不可查，即使真有那么大失误，你失分你的对手只会高兴好吗？不用过意不去。”

……

虽然这话很**但也确实是实情，击垮了知霜所有的心里防备，他彻底想通了，心情也不再那么低气压。

四月的晚上，游虫还没有四起，孤星如饵，钓着月亮。

沉沉的夜色兜不住那满溢的风，它自由，它逃窜，偶尔细语，偶尔长歌。

“回家咯。”凌宁总是最先出声的那一个，“你们出道后想做什么？”

“你怎么就觉得自己一定能出道呢？”顾星衍问。

“喂喂，不要那么煞风景好吗？顾主唱，想想不行吗？”凌宁撇了撇嘴。

“去想尚未发生的事毫无意义。”岑叠秋倒是接上了话。

“不想和你们这群不解风情的直男一般见识。知知，你为什么想要出道呀？他们可都是说你是最神秘的试训生。”凌宁缓了几步，等着知霜一起往前走。

“我嘛，”他好像在很多个场合里都回答过这个问题，答案始终没有改变，“我希望能带给大家快乐。你呢？”

只是现在好像又多了个理由，和志同道合的人类成为好友，但是他不会说。

正如他也不会说成为偶像恢复神力，去挽回那些尚可挽回的错误的一样，即使神魂消散。

“哇哦，好伟大的想法。”凌宁笑眼弯弯，两颗虎牙在路灯的间隔中明明灭灭，“来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其实……其实我也一样。”

回到宿舍，知霜收到了木木的消息。这几天一直都在忙着小考，确实好久没有联系过了。那奇怪的铃音确如知霜所言，七天后就消失地无影无踪，她的身体也越发好了起来，并且盼望着有一天可以给知霜来一场真正的应援。

小猫玩偶端端也看到了这最新的消息，“木木的病，真是灵猫治好的吗？”

“谁知道呢。不过灵猫要真有这本事，确实该带着摇铃四处躲藏了。”知霜回答道。

“可是一个妖真的好孤独，还在母族时，我和大家一起玩，去参加试炼时也有好多小妖怪一道，后来又遇到了吉神大人和知霜大人。”端端的声音都有点哽咽起来。

知霜没有说话，其实他们都知道，人生、仙生、妖生就是会有些无法战胜又无法逃避的遗憾，所以每一次告别都要郑重其事，每一次机会都要紧紧握住。

端端反过来蹭了蹭知霜此刻正在给他顺毛的手，“还是告诉知霜大人一个好消息吧，上次的铃音事件，天庭下发的灵气我收到了，有足足300点。”

“多少？你说夺少？”

“……300点。”

算了，伤什么春悲什么秋啊，我还是洗洗睡吧，知霜揉了揉眼睛。

翌日，知霜整理了下心情，和傅旸一起到了教室，今天没有安排其他的课程，主要就是分析三组试训生的小考结果，主讲人自然是王哥和徐总监。

教室里，大家按分组的成员坐在一块儿，王哥很早就过来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交换着情报，说好像王哥对大家的表演似乎不太满意。

“你看，王哥甚至还做了个ppt，真牛。”凌宁坐在前排，回头找后排的知霜和傅旸讲小话。

“这有啥，昨天的表演还录了像呢，待会把你们的黑历史都翻出来。”傅旸笑道。

“你小爷我怎么会有黑历史。”凌宁不以为然。

后排真的有“黑历史”的知霜瑟瑟发抖。

“九点了，大家都到了吧，坐好，今天我和徐总监和大家一起来沟通下昨天的小考结果。”

“这次大家的表演都还不错，小考自然会有分数，但这个分数是流动的，今天发给大家的只是这个阶段的结果，可以参考，高的不要沾沾自喜，低的也不要觉得天塌下来似的。”

“这次的最好表现的比较好的一组，我们公认的是以傅旸为队长的这组。也有一个表现最好的MVP，歌声惊艳，跳舞也有很大的进步，他就是——”

木木摩拳擦掌，开始翻看站姐指导教程。

木木：知霜哥哥的站子起个什么名儿好呢，我可得好好想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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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小考结果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