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姑清楚地看到了,当门被从外面打开,摇摇晃晃的脚步声响起时,林慧明显颤抖起来的身体。
林慧呼出一口气,端出饭菜,扯出笑道:“饭刚好做好,我给你拿碗筷。”
话没毛病,语气甚至有些谄媚,但男人却不领情,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巨响,桌上的盘子都被震得跳动。
林慧一下就缩起身子,后退了两步,面部肌肉因恐惧而颤抖。
男人看见她后退的动作,一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逼近她,不满道:“小慧,你为什么要后退,我是你老公啊,你为什么要怕我?为什么?”
林慧仍在微微颤抖,但还是抬起头和他对视,“没有啊,你要不要吃饭,凉了……”
她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身体重重地撞在墙壁上,眩晕感立马袭来,眼前都是一片黑暗,但她几乎是马上就想往房间里爬。还未触及到房门,头皮就传来剧烈的拉扯感,她被拽着头发拖到客厅。
完了。
“你怕我,你居然怕我,我可是你老公啊!”男人的面部扭曲,拳头一下一下打在女人身上,发出沉闷地“砰砰”声,女人一声不吭。
男人拽起她的头发,逼着她看着自己,掐着她的下巴,“小慧,你说话啊,你不爱我吗?”
脸被五指掐得发麻,身上每个地方都疼,头发像是要被连根拔起,林慧在男人的威压下小声说:“爱……”但她知道就算顺着男人说话,也并不会逃过一劫。
“你为什么犹豫,你就是不爱我,我为你倾家荡产,你怎么敢不爱我!臭婊子!”男人将她摔在地上,用力踢着她,像在对待沙包。
林慧一声不吭,默默想着明天去土地庙要带什么贡品。
男人没几天总会发疯几次,她已经习惯了,只是这次有点不同寻常,暴风雨似的踢打突然停下,她看过去,男人莫名其妙坐在了地上。
接着,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人在对他拳打脚踢,他不停爆粗口,一会捂着脸,一会捂着肚子,表情逐渐惊恐,“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卧槽!”回应他的只有持续不断的痛感。
他一头雾水,把目光放在躺在地上的女人身上,“是不是你把情夫带回家了?”
林慧连忙摇头。
男人感觉落在身上的力道变得更大,恐惧之下仓皇地夺门而出。
桌上的饭菜还在发着热气,林慧撑着手臂爬起来,今日的殴打这么快就结束了,还有有点反应不过来,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问:“你是谁?”
无人回应。
她接着说:“谢谢您。”说罢,她捂着肚子收拾餐桌。
紫姑皱着眉,收回神力。缙云韬嫌弃地呸了好几下,被张淮的饭养了那么长时间,活人真的太难吃了。
张淮看了眼紫姑的表情:“你想怎么做?”
紫姑曾是父权社会下的牺牲品,成神以来,她的信徒大部分都是女子。她们向她求问婚姻桑蚕,卜事吉凶,有很多人过着和她曾经一样的生活。
最初的时候,她想着她都是神了,还不能改变一下女子的处境吗?但天道告诉她,不可以。她尝试过利用神力从国家根本层面改变女子的地位,被天道响雷警告,天帝知道后将她关进不周山的冰川下两百年。
从那以后,虽然无奈,她不再尝试,只是在自己权责范围内帮助她的信徒。一直到了现在,她很开心见到女子处境改善,所以就算信仰她的人少了,面临着陨落的风险,她也没有执着于收集功德信仰。
这不是无私,这是逃避。她在彼岸门的试验中,清楚地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在人间道的最后她失败了。
看着林慧站不稳的身子,紫姑快速回忆了一边自己近千年的寿命,那些淹没在历史时光长河中的面孔,那些不曾被书写的苦难,渐渐坚定了心神.
“家暴男给老娘死。”
紫姑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
自从男人上次跑出家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了,林慧乐得轻松,挎着篮子前往土地庙上香。她如往常一般将水果放上,点了三柱香拜拜。
“土地爷,信徒林慧有一儿,这一世2023年7月1日出生,2024年7月5日意外去世,姓名罗峰,求求土地爷保佑我儿下一世出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父母疼爱,事业顺心。”
林慧默念完,拜了三拜,站起身,准备再去买一个平安符。
这时一个道长打扮的人走向她,是附近一个道观的道长,她作揖道:“道长慈悲。”
“林居士,”道长回礼,“您又来给孩子上香?”
“是,道长来这里是?”
“我们定期会来打扫土地庙,今天轮到我了。”
“这样啊,辛苦您了。我平时也会做些洒扫,因为这个庙无人管理。”林慧环视了一圈这个不大的土地庙。
“您当初怎么会来土地庙呢?您为孩子祈福,咱们观里就供了碧霞娘娘。”
“不怕您笑话,我之前其实都拜过,碧霞娘娘我也拜过。但是前几天土地爷突然给我托梦,告诉了我小峰的信息。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日思夜想,但冥冥之中我觉得是真的。”林慧虔诚地看了眼破旧的土地神像。
道长若有所思,问道:“您了解过坑三姑娘吗?”
“这是?”
“坑三姑,又称紫姑神、厕神,但紫姑神并非主厕事,而是能先知。所以,民间多以箕帚、草木或筷子,着衣簪花,请神降附。妇女们就把自己的心事向其诉说,或代自己未出嫁的女儿祈祷。”
“可是小峰是男孩……”
“紫姑神是所有妇女的守护神,也是活跃度比较高的神明,您可以试试请神附身。”
林慧有些犹豫,问:“该怎么做?”
“我们道观有扶乩的道具,您想好了,晚上八点来找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林慧接过写有手机号的纸条,怀着心事告辞。
目送她离去后,缙云韬和紫姑从暗处走出来。紫姑调侃道:“灶神演技不错啊,怎么没想去西王母那搞个爱豆当当?”
张淮没理她,问缙云韬:“她身上的另外一股力量是精魄吗?”
“是,力量也很弱。”
“你能剥离出来吗?”
“可以。”
“今天晚上你将她身上的精魄取出来。”
“她会来吗?”
紫姑毫不犹豫,“她一定会来。”
-
张淮冒充的道长所在道观供奉碧霞元君,观主是现代社会难得的修士,今年正好百岁。
碧霞元君和张淮同在司命部,但是不同府。张淮是家宅府,和紫姑、福德是直属同事,碧霞元君则是婚姻府的,不过相比其他同部门同事,他和碧霞的关系不错。
因为碧霞和很多神不一样,她有一个坚持了上百年的爱好,那就是和凡人谈恋爱,在人间桃花遍地。有段时间看上了栾巴,谈了五十年后,贺兰来了。那时的贺兰还是一个内敛的财迷,斯文败类的外表一下让碧霞甩了硬汉风的栾巴,追了贺兰很长时间,最后成功助攻了玉玄和贺兰。
虽然失恋了,但是碧霞和玉玄成为了好闺蜜(张淮看不懂这个操作),经常跑到饭店玩,也就和张淮关系熟络。
这个道观的观主是碧霞现在的对象,去过几次此间饭店,张淮就向他借了一下道观。
晚上八点,夜深露重,观主领着林慧进入准备好的道场,化形的张淮站在中央迎接。
“我带了香烛纸钱和贡品。”林慧将篮子放到桌上,局促道,“我要做些什么?”
张淮帮助她摆上贡品点上香,一边说:“传说中,紫姑神死于茅厕,所以在古代请紫姑神需要在厕所或猪圈旁边进行。不过后来仪式简化,只需要一个扫帚或簸箕,为其插上簪花,涂上脂粉,戴上首饰,看起来像位女子,再焚香叩拜请神。”
林慧第一次知道请神的仪式这么接地气,拿过道长准备的簪花首饰,装饰放在桌上的簸箕。
“请跟我念,子胥不在,曹妇亦归去,小姑可出。”
林慧闭上眼,跟念道:“子胥不在,曹妇亦归去,小姑可出。”
话音刚落,她听到了簸箕在桌子上晃动发出的声音,道长的话在耳边渐行渐远:“三祝,神则跃跃,拜不已者,休。”
黑暗里似乎出现了一道纤纤身影逐渐靠近。女神面容模糊,声音空灵:“你所求何事?”
“紫姑娘娘,信徒林慧有一儿,这一世2023年7月1日出生,2024年7月5日意外去世,姓名罗峰,求娘娘保佑我儿下一世出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父母疼爱,事业顺心。”
“可。”
林慧一下松下心,然而等待了一会,紫姑神还未离去,她有些惴惴不安,难道娘娘还有别的事要说吗?是不是要我付出代价?
“娘娘,您需要什么我都给您。”
半晌,女神才开口,带着无奈:“林慧,你真的别无所求吗?”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娘娘是在考验我吗?
林慧试探地回答:“信徒别无……”
才说几个字,紫姑开口打断,“慧娘,抬头看我!”
林慧一个激灵,黑暗中女神的面貌变得清晰。似乎有一点力量放在了她的肩上,绷着脸的紫姑娘娘开口道:“你不想离开虐待你的丈夫吗?”
察觉到林慧瞬间动摇的心神,附身变得不稳定,紫姑连忙补充:“林慧,我是神,神会帮你,你只需要向我祈求。”
见林慧犹豫了一会,紫姑以为她被家暴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都在想要不要进修一下心理学,然后就听她问:“能让他净身出户吗?”
“……能。”
“能让他坐牢吗?”
“能。”
“能让他永远不要出现在我和我家人面前吗?”
“能。”
林慧又沉默了一会,接着问:“能让他去死吗?”
紫姑的眼神里带了些欣慰,从善如流道:“只要你想。”
说到家暴男,林慧突然就不唯唯诺诺了,在她所崇敬的神明面前也随意了一些。
“那还是别让他死了,让他活着失去一切才是最大的煎熬。”
林慧再次敬拜,第一次向神明祈求自己之事。
“紫姑娘娘,信徒林慧,1991年2月15日出生,山东泰安人,在此祈求娘娘让罗少轩永远不要出现在我和我所有亲朋好友面前,让罗少轩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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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莼菜鱼羹(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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