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畜生罢了

萧若风朝四周一扫,发现了好几辆其他王府的车架,看来被叫来的不止他一个,应当是刚好赶上他回天启罢了。

一路行至御书房门外,内侍通传后萧若风便被宣了进去,跨过御书房的门槛,果不其然,他的几位皇兄都在,他的同胞兄长,三皇子萧若瑾在四目相对的空隙里冲他微微颔首。

他躬身行礼,朝御案后身着龙袍的天子问安,“儿臣见过父皇。”

“刚回城便派人传你来,辛苦了。”太安帝嗓音发沉,听得出来心情并不太好。

萧若风谦逊道:“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之幸。”

太安帝挥挥手,内侍捧着一封奏报来到萧若风面前,他快速浏览了一遍,奏报上的内容实则他已在回天启的路上知道了,想来太安帝眼下烦心的是这件事,与他此去乾东城无关。

他稳住心神,随后将一路上自己的想法如实说出来,“如今已是冬日,往年不是干旱便是冻害,河道结冰,按理不应有涝灾。钦天监……国师可有见解?”

“国师病了。”内侍答道。

病了?

萧若风的疑惑并不是装出来的,当今北离国师齐天尘,清风道人的亲传弟子,便是不如他师父李长生,长年修道也是半仙之体了,怎么还有生病的时候?

萧若瑾轻咳一声,道:“父皇前日派了太医院院正前往钦天监为国师诊脉,可国师昏迷不醒多日,院正也找不出原因。”

他没有说的是,因为冬日突发涝灾,国师昏迷,民间已经有了些不好的传言,苗头隐隐指向天子不仁,上苍降下惩罚作为警示的传言。

若非如此,太安帝也不至于心情糟糕成这个样子,两道圣旨一下,太医院每日忙于翻找古籍寻找齐天尘的病因,工部的人连夜南下治水,两边的人都把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只求尽快解决这件事,不然帝王声誉受损,到时候他们就成了替死鬼。

一些动静萧若风已经从天启城送来的密函中看过,就他看来,冬季突发涝灾的确是匪夷所思,他这一路从乾东返回天启,只碰上过雪天,不说倾盆大雨,就连毛毛细雨都没有几回,本该有旱情的几座城池没几天就冒出了涝灾,着实让人深思。

宫门口,劫海和凌霄在马车上等了许久也不见萧若风出来,趴在东方既白睡过的软榻上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了。

这时,守在宫门口的禁军忽然恭敬地出声道:“大监。”

一顶紫色的轿子被几个侍卫抬着,从一众王爷的马车中穿过,直接进了宫门,在皇宫中,除了几个受宠的妃子,便只有一个人能够坐着轿辇直接到天子脚下。

太安帝的伴读大监,浊清公公。

轿子经过它们所在的马车的时候,轿内忽然传来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停。”

轿子落地,轿内的人隔着帘子问道:“这是谁家的马车?车上还有旁人?”

萧若风留下的侍卫连忙对轿子里的人行礼道:“启禀大监,是九殿下的车架,车上无人,只有殿下的两只爱宠。”

虽然马车在入外宫门的时候已经查过,但守在此处的禁军还是掀开车帘看了下,光线一下子照进来,劫海的瞳孔本能地缩起,雪白的翅膀微微撑开,一下子占满了整个车厢。

禁军没见过这么大的海雕,顿时给吓了一跳,侍卫见状连忙把车帘拉下,“这鸟是九殿下新养的,还见不惯生人,让它受了惊就没法和九殿下交代了。”

侍卫张口闭口九殿下的,这九殿下是第一个封王的小王爷,虽然生母卑微且早逝,但他的战功摆在那儿,禁军自然不敢得罪,只是在见到劫海的第一眼吃了一惊,神色很快便恢复如常,他朝旁边的轿辇抱拳行礼,“大监,车上的确无人,只有一只体型巨大的雪鸮罢了。”

至于凌霄,被劫海的翅膀挡住又因为它的羽毛颜色和车厢的内壁差不多,压根没被瞅见。

劫海听到禁军的话不满地探出头去啾啾两声,它怎么就成了雪鸮那种方脸圆头的傻缺,它明明是雕,是海雕!

侍卫见到劫海钻出来连忙堵在了马车门口,“哎唷你这祖宗怎么出来了,快进去吧。”

轿帘一掀,露出里头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他的拇指微微转着一枚玛瑙戒指,微垂的眼帘一掀,看见了劫海那突起的眉骨和尖锐弯钩的喙,笑道:“这怕不是雪鸮,是只白雕。”

劫海让侍卫哄了回去,旁边的禁军讪讪地一拱手,“还是大监见多识广,在下眼拙了。”

浊清挥手示意抬轿的人继续前进,轿帘落下的时候他冷笑道:“都是畜生罢了。”

刚趴回小榻的劫海脑袋转过四分之三个圆,锐利的眼眸隔着车厢死死地盯着那顶轿子,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警告声。

凌霄凑到它身边低低地叫唤了几声,劫海不满地扇扇翅膀,但好歹给劝住了。

这要是在东海,它可不得把那不男不女的家伙的脑袋瓜子刨出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萧若风终于从御书房出来,太安帝为了水患的事情正在气头上,且今日当着那么多皇子的面太安帝也不会过问镇西侯的情况,今上和结义兄弟互相猜忌的事情还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萧若风和萧若瑾走在最末,刚刚大监浊清奉命去钦天监探望国师,带回来的消息不算好,齐天尘的脉象既不是中毒也不是受伤,就像突然陷入长眠一般,怎么叫都叫不醒。钦天监如今还有几位别的天师,正在研究利用道门的阵术唤醒他,奈何收效甚微。

“水患的事有些蹊跷。”离开御书房一段距离后,萧若瑾淡淡地开口道。

萧若风微微蹙眉,“兄长可还得了什么消息?”

“今天早上收到我们的探子快马加鞭送回来的密报,想着你今天就回便没有传给你。”萧若瑾轻咳了一声,“工部的人修建堤坝开凿河道,可不管他们怎么做,都会被水浪冲垮。”

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探子说,水里像是有东西,故意撞开了防汛的沙袋。”

萧若风的神色微肃,“鱼?”

能把临时修建的堤坝撞开,那得多大的力气?

“很大的鱼。”萧若瑾沉声道。

兄弟俩走到马车边,萧若瑾和弟弟久未见面,本想邀他一道回景玉王府说说这段时间来的局势变化,却见萧若风的手下附耳在他身边低语了几句。

“兄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萧若瑾收回了到嘴边的话,微微颔首。

萧若风当即上了马车,萧若瑾只在车帘掀起的瞬间看到里头一大片雪白的羽毛,也不知车上还有什么,车夫便坐上了车架挡住他的视线,朝他抱拳行了一礼就掉转车头朝宫外驶去。

马车上,劫海听到萧若风的声音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萧若风轻咳一声走到它旁边坐下,“大监可有为难你?”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失笑,他居然会像和人交谈一样同劫海说话,他不是东方既白,哪里听得懂劫海在说什么。

萧若风伸手轻抚它坚实的羽翼,顺了一会儿毛之后劫海总算扭头看了他一眼,他温和地笑笑,“我还指望你在她面前替我说说好话,要是被她知道带你进宫一趟惹了不快,她又要怨我了。”

劫海扇扇翅膀,朝他啾啾两声。

见劫海一双琥珀色的锐利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萧若风迟疑了一下,“要不,我派人去鱼摊给你挑几尾最肥美的鲜鱼?”

这次来回乾东城,他也知道劫海是个挑嘴的,鸟要吃拔毛的,鱼要吃去鳞的,兔子要吃剥皮的,太老的不吃要鲜嫩的,骨头和刺都要剔得干干净净。这要是放在鸟类里面,那也是御膳的水准了。

劫海想了想,脖子一伸脑袋递到他面前。

那不男不女的玩意儿无所谓,主人会出手,但萧若风想给它投喂点好吃的,它是不会拒绝的。

萧若风摸了摸它的头,这回劫海没有甩脑袋,他便笑道:“那便这样定下了。”

出了宫门,萧若风果然吩咐侍从去市集买鱼,又让人去雕楼小筑看看东方既白还在不在,马车一路朝着学堂的方向走,萧若风又换回了那身儒雅公子的白衫,劫海窝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领口处露出来的精瘦胸膛,琥珀色的雕眸一眨一眨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若风一进宫就是两个时辰,雕楼小筑的秋露白一月只出今日这一个时辰,小二客客气气地通知秋露白已经卖完的时候东方既白就打道回府了。

马车在客院门口停下的时候她正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阳光在水波粼粼的裙摆上走了一圈,立刻绽放出绚丽的色彩,她懒洋洋地躺在那儿,却更像一束光。

劫海从马车里钻出来,扇着翅膀飞过院墙,停在摇椅边啾啾个不停,喝完酒在太阳底下晒出几分困倦来的东方既白抬手胡乱摸了一把它的毛,“自己玩去。”

萧若风在门口驻足了一会,随后便带着随从离开了。

他一走,东方既白反倒扭头朝门口的方向瞥了一眼,细眉轻挑,“他就这么走了?”

紧接着她又自己问自己道,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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