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

从柴桑城到天启的路上她听了很多故事,雷梦杀号称灼墨多言,话是真的多,说起一个人来更是滔滔不绝,那就是他的师父李长生,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东方既白被他轻而易举地按住头,只要他杀心一动,取她的性命易如反掌,这种差距感让她既熟悉又陌生,她放下伞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见过先生。”

“年纪轻轻,武功不错,在北离行走怕是难遇对手。”李长生笑眯眯地看着她,“可惜遇到了我。”

“不知先生有何指教?”东方既白不认为这老头突然出现在她住的地方就是为了拔劫海的毛。

李长生的笑容更大了,他眼冒精光地看着劫海那一身白如锦缎的羽毛,“这么漂亮的海雕可不容易见,我年轻的时候看到过在天上飞的,可惜飞得太高抓不到,这么近距离看还是头一回,真想拔了它的毛去做个羽毛毽子。”

东方既白微微扯唇,“先生真会说笑。”

李长生摇摇头,“不说笑。”

东方既白沉默了一瞬,她看了眼劫海,随后进屋拿了一个盒子出来,“先生,这是昨天刚捡的毛,想来做个毽子绰绰有余了。”

“哦?”李长生饶有兴致地接过,打开后只见里面果然盛了满满一匣子的毛,只不过不是白色的,而是黄褐色的,并且要短上许多。他越看越觉得眼熟,正要抬头就见院子里不光人影,连只鸟都没有。

“看不出来还是这么狡猾的。”李长生点了点头,脚步一晃便出现在了学堂之外,入目所见是一道烟灰色的倩影起起落落在楼舍的屋顶上飞速掠过,轻功练到她那份上已有九霄踏云的风范,海雕却已经不见踪影了。

东方既白脚下跑得飞快,心里寻思着这学堂的老先生也不至于在那里死等着劫海回去,她在城里晃荡上几个时辰他总该走了。

正想着,她的肩膀忽然被人一拍,余光里,白发老头笑得很和蔼。

他竟这般悄无声息就追上来了。

她表情倏地一变,无奈退远,“先生,鸟儿爱惜羽毛,先生若想要,等它换毛的时候我帮先生拾掇一盒出来,您想扎几个毽子都成。”

李长生笑眯眯地问:“等它换毛的时候怕是你已经家去了,还能给我送来?再者,那盒子里的,我怎么看着这么像风七院子里的那只?”

风七?

东方既白这才记起萧若风的名字里带了个风字,在学堂李先生名下排行第七。

可提起那匣子鸟毛,她又忍不住尴尬,面露犹豫似乎不想开口。

哪知李长生却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这丫头怪小气的,老头子今天不要你的鸟毛了。”

他四下一张望,指了指不远处的雕楼小筑,“就请我喝酒罢!”

东方既白想了想,若不答应,这老先生怕是不肯放过她,不过请他喝几杯酒而已,应是无妨。

一个时辰后,李长生看向目光依旧清明的女子,“还真看不出来,你这丫头小气归小气,居然是个海量。”

他们没有去包间,李长生进门就直接在靠窗的位置上落座了,雕楼小筑的小二显然是认得学堂李先生的,他们一入座便热情地招呼上来。

东方既白看向自己桌边堆着的一排空坛子,微微一笑,“尚可。”

“好家伙,痛快!”李长生一挥手,“我那几个徒弟可没这么能喝,每次同他们喝酒都要躲得老远,真没意思,不如我收你做徒弟,以后你陪我喝酒,我就叫你……海八!”

东方既白嘴角轻抽,“多谢前辈抬爱了,只是我已有师父,未曾请示不敢另投他人门下。”

李长生嘴上说了句可惜,脸上却没遗憾之色。

雕楼小筑人满为患的大堂里静悄悄的,在李长生说要收徒的时候周围热闹的气氛瞬间停滞下来,学堂李先生要收徒,这可是个无比劲爆的消息,而他面前的那个神秘女子居然拒绝了他的邀请,这就是更劲爆的事了。

这里是天启,帝都天启,哪怕是一间酒楼里发生的事也能在一炷香的时间里传遍整个天启城,更何况这个消息和学堂李先生有关。

消息传到萧若风耳朵里的时候,他提笔的手一顿,“师父或许真有再收一个弟子的打算,只是那个人,应当不会是东方姑娘。”

东方既白的武功很高,从洛轩把柴桑城发生的事描述来看,她的武功必然在他们几位公子之上,半步神游他不敢说,但肯定有逍遥天境中上层的水准。

她不是一块需要雕琢的璞玉,已然是一块成形的美玉了。

雕楼小筑,李长生又饮下了一坛酒,咂咂嘴道:“我那几个徒弟里头除了雷二已有家室,其他的如今还没有成亲,你做不了我徒弟,做我徒媳也是可以的。”

东方既白险些被一口酒呛住,她轻咳一声:“先生,几位公子身份贵重,我一介布衣可高攀不起。”

再说了,她还要回东海呢。

李长生却当没听见,凑近她神秘兮兮地问道:“你觉得柳四怎么样?这天启城的小姑娘对他可是痴迷得很,百晓堂给他的称号是柳月绝代,你要是嫁给了柳四,稳赚不赔。”

东方既白连忙摇摇头,“不不不,我配不上柳月公子。”

“那黑五呢?”李长生小小地纠结了一下,“虽然他向来以丑自居,但你见过他的模样,那绝对是不丑的,为人忠实可靠,绝对是个用情专一的人。”

东方既白继续摇头。

“那就轩六了。”李长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姑娘家素来喜欢风雅的公子,他出身天启风流门洛家,弹琴吹箫无所不精,文墨极佳,百晓堂称他为雅公子,怎么样,考虑考虑?”

东方既白哭笑不得,“先生,几位公子应是不愁娶妻的,您不必这么着急地替他们打算。”

李长生不死心,“风七的婚事我做不了主,要不剑三?只是他前几年和百花楼的一位姑娘不清不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眉目了,你在柴桑城帮了他一个大忙,说不定他对你颇有好感呢?”

东方既白捏了捏眉心,她觉得李长生定是喝醉了,不然怎么跟媒婆似的把他的徒弟挨个掰扯了一遍,“先生,我对几位公子并不相熟,只是应约来天启同路了一阵而已。”

言下之意,谈情说爱为时尚早。

李长生叹了口气,“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模样的?”

东方既白还当真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不过片刻,她就道:“乖巧一点,听话的。”

李长生把自己的徒弟从上到下想了一遍,觉得他那几个徒弟秉性五花八门,但是和听话、乖巧这两个词搭边的是一个都没有。

“哎,算了算了,这帮臭小子一点用处都没有,喝酒喝酒,还是喝酒好。”李长生大手一挥又叫来好几坛酒。

东方既白看着接连落在街上的酒坛,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悄悄摸了摸自己身上余下的银两,这怕是……要不够了。

月上梢头,雕楼小筑的存酒几乎都被搬空了,李长生还兴致高涨地一边喝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他年轻时候的事,东方既白对这个江湖知之甚少,只觉得从他口中听来似乎经历颇为丰富,仿佛坐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李长生说多了口渴,拿酒当水越喝越渴,最后把酒窖里的酒喝得一滴不剩,雕楼小筑里的客人早就已经走了,店小二就在柜台后等着他们结账,东方既白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银子,然后在李长生不经意的时候趴了下去。

装醉。

雕楼小筑的酒也不知是什么价,几十坛酒一大半进了李长生的肚子,剩下的被东方既白喝了,她虽然自称千杯不醉,但也经不住这么喝的,一趴下之后还真有些头晕。可李长生却仿佛真的不会醉似的,说话从始至终都很清醒。

寂静的街道上,车轮咕噜噜滚动的声音格外清晰,马车在雕楼小筑门口缓缓停下,车上下来一个披着白色狐裘的男子,他看了一眼已经挂了打烊牌子的雕楼小筑,无奈地摇了摇头,迈步走了进去。

“来啦!”李长生坐在窗边笑呵呵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萧若风走到桌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师父。”

“风七呀。”李长生起身,轻轻一弹指点了东方既白的睡穴,原本装醉的女子现下是真的睡去了。

“弟子在。”

“要乖一点,听话懂吗?”

萧若风满头雾水,不懂他这位师父在说什么。

李长生摆了摆袖子,抬手伸了个懒腰,叹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许久不曾这般高兴了,我出去走走,最近不要找我。”

说着,他一跃步就从窗户里飞了出去,夜风送来一句远去的叮嘱:“记得结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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