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剑凌清秋。

————@叶鼎之

苏礼话中有话。

苏长安自然通透明白了自家师父的意思，两人心照不宣。

接下来便是快到了本月十四了。

本月十四，碉楼小筑。在这紧锣密鼓仿佛密不透风的争斗中，仿佛插入一场斗酒盛事，也是让所有人松下一口气，有个喘息的机会。

百里东君听说苏长安回了百花阁很是急不可耐的找过来。他准备斗酒的酒本来早就酿好了，这些日子又多酿了几份。

“雷梦杀这些日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听说好像是进军营了？萧若风跟你更是为了翻案每天忙进忙出。他们两个倒还好。”

“主要是你这边，也不知道我明天去碉楼小筑斗酒，你会不会到。哎，先把酒给你送一份吧！”

苏长安指着那明显分好的两份酒，忍俊不禁：“哟，两份都是我的？还是帮我把叶鼎之的那份也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百里东君眼睛一瞪：“叶鼎之的那份我要亲自给。这里一份是给你的，一份是给我师父的。”

他脸上带着几分纠结之色：“麻烦你帮我把这壶交给我师父吧？我师父不见我，但你是师娘的弟子，他应该会见你吧？”

苏长安点点头，抿着唇笑：“啊，这倒是。我的确是见过师公好几次的。”

“不过，你倒是不用灰心。人嘛，等你自己有了自保之力后古先生会见你的，现在不见你是怕你落入他人算计攻讦。酒嘛，没什么影响，他会收的。”

百里东君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接下来的一场，是属于他的争斗！虽然叶鼎之走了，邀月也走了。学堂许多人都各人在忙各人的事。

但这确实是独属于他百里东君在酒道上的一次正名。

司空长风自从帮苏长安做了两次护卫之后，就非常正大光明的出入百花阁了。最近要么是在学堂练那长短不平枪，要么就是在风姑娘的阁外听曲一听一整天。

而接下来的百里东君的这场斗酒，也不光是百里东君的正名。也是意味着司空长风的那把银月枪能不能赢回来！

萧若风在百里东君走后恰巧寻来。苏长安忍不住打趣他错过了。

两人说了几句后，苏长安谈及自己近来那个新的发现。

“我斗胆猜测，叶羽将军虽然死了。但他完整保存下来的叶家军不管是被打散分化进入哪一只队伍，都将成为北离军队的筋骨。再当年那一批兵没有完全退下去之前，都在北离的国土上守护着百姓的太平。”

“这一支叶家军，便可隐隐保全天下太平一二十年。直到叶家军尽数消退，再有新一代军中扛鼎之人的出现。”

萧若风听到苏长安这么说，忽然整个人一愣，像是忽然被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一样。

“我多年随军出征，对于北离的军伍也算是有着些许了解。当年叶羽将军的叶家军叱咤沙场，后来也的确是被拆解重编到了各个军队中。你的猜测，也许并非毫无根据。”

苏长安幽幽长叹了一口气。

“从叶羽将军的性情出发，他南征北战打了那么多年，太平是脆弱的、好不容易守护下来的东西，就像是精心培育长出来的花儿。以至于后面他被污叛国，看着自己被人用着北阙出身的身世定罪。只怕对于身世更有一种百口莫辩吧？”

苏长安这一声叹息，倒是跟萧若风最近一段时间看到的苏长安冷静克制分析的样子格外不一样。

惋惜、悲悯、敬重……在苏长安身上，这种情感的深度共鸣倒是让萧若风没有想到。换句话说，也许这样细腻的情感把控也只有苏长安这样的女子身上能出现。

但，这也确实是在他教苏长安权谋之前，苏长安用于她的布局中最明显的一个特点，也是独特的优点。

只是之前她的布局隐含几分撞运气的感觉，角度刁钻却不成章法。萧若风竟没有对她的特点重视起来。

萧若风当即反思感慨：“我不如你细腻。对于叶羽将军的心理也从来不曾这样的揣测。若是如此，如果天下都知道叶羽将军可能是这般的心境。那么，这一场翻案的仗，只怕还要再容易上一些了。”

苏长安微笑起来，有些俏皮眨眼：“那当然。”

“殿下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如果让人将叶羽将军的心境剖白揣测，通过话本子编撰出来。往最动人的地方去写，用最细腻，最温柔的展现让人们心中勾起反复的意难平。然后再在引导人们对叶羽将军……”

苏长安说着说着，却觉得有些说不明白。

她跟叶鼎之一起在天启城里逛过玩过，天启城里各大茶楼酒肆她也跟叶鼎之一起同进同出过。就是天启城里最好的说书先生，她听过一两个也知道跟她要的感觉不一样。

她在现代看那些女性小说家写的极尽细腻的小说是看惯的。也知道男性小说家很难会有她想象的细腻。也许偶尔也有，但太少了。

苏长安索性一转身坐下，铺纸起笔，直接便在纸上起了个开头。

眼睫轻动下泄出一片温柔。

“叶羽将军本是亲手打出了一片太平，但是十年前的百姓们的太平太脆弱。风催恐折，雨落怕伤。

他手握重兵站在滚滚洪流奔袭而来的交界点，心上的风霜凝结到眉间。他本护得住家人，只要他一声令下。屠刀不会加身到他的妻儿，甚至龙椅上的人也可能换个人坐一坐。只要他愿意。

背叛了他的结义兄弟不能再动他分毫，满身叛国的污名也能用实力给自己讨个公道。但是身后用着灼灼目光看着他的叶家军，他们的刀剑从未向好不容易护下来的同胞挥过。

若战，这一场不论谁胜谁败。都是生生折断了保护百姓的一把刀剑。百姓们怎么办？信赖他的叶家军们怎么办？”

苏长安到底不是专业写这个的，最多写到这里便不知该如何着笔了。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的效果有没有发生偏移。

叹了一口气，她揭纸递给萧若风：“我写的不好。若是能有人写的再细腻深刻，字字入刀，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这般，好似便不太适合说书先生来慷慷激昂的讲说了。”

萧若风细细读了，“风催恐折，雨落怕伤”，他不禁喃喃出声，又听苏长安再说着，这只是她的一个想法，也不知道适不适合用。感觉限制有些大。若是没法用，就当成她的感慨听听就算了吧。

萧若风合纸一叹：“若要按这想法写下去，情况一切理想，效果该是很惊人的。不过，药延续这种风格，把故事写全了，情感剖透了，执笔之人却是个难题。”

“倒不是一定不能用！我可以回去找兄长商量看看。也许兄长府上其他谋士，和那些门客文人能有这样的本事。”

苏长安悠然点头：“不行也没什么影响，有了更好。我们这边翻案最主要的还是之后跟青王斗争。后面更要稳住才是。”

她顺手拿起百里东君送来的那一壶酒，抬手摩挲了几下。

“明天百里东君在碉楼小筑斗酒。也算是个盛事。翻案之事大家一鼓作气斗了这么久，到明天也该松口气了。而过了明天，就该进入下一阶段了。”

天启城外。

远隔千里。

叶鼎之一路跟着雨生魔南下，他们一路走过了北离与南决交界的地方。

而京中的消息传递的再慢，从叶鼎之离开天启后也是十几天了。对于翻案纠缠的消息总能飘到叶鼎之的耳朵中。

他知道，这是苏长安还在天启城中为了他而努力。

又算算日子。叶鼎之实在是忍不住感慨，这又是到了本月十四啊！碉楼小筑斗酒的日子，他到底可惜的错过了百里东君的这一场比试。

凭着这家伙的酿酒技艺，嗯，叶鼎之想，要是真的赢了天下追捧的秋露白，那百里东君可真是名扬天下了。

而随着叶鼎之身份揭开。竟也有些人拿他的身份跟百里东君做对比。

他从成为天下逮捕归案的人犯离开天启，到成为旧案有疑的将军之子，最后甚至还有可能成为沉冤昭雪的叶羽后人。

风中送来人们的只言片语。

在这只言片语中，他的模样不断变化着。心中纠葛的感情，也始终只被天启城中的那一个人牵扯着。

“师父，你知道我跟苏长安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雨生魔向来不喜欢说话，叶鼎之也没指望着他师父跟他闲聊，自顾抬手指着前方一处乱石滩。

“呐，师父。你看那边，我第一次见到苏长安的时候，就在南决边境的那里。你肯定猜不到。”

“之后我跟着苏长安在北离的一行，这一路去柴桑城亲眼见了西南道势力洗牌，去南安城遇见了药王谷小神医白鹤淮，去乾东城，去天启城。”

叶鼎之回头，“师父。一路经历了这么多，我感觉我的剑也在不断的突破。师父你觉得我现在的实力能在江湖上排到什么程度？”

“打不过我。也打不过李长生。”雨生魔看着叶鼎之说道。

叶鼎之哀嚎一声：“可是师父，我把李先生的弟子都打过了。”他砸了咂嘴，“再说了，我今年才十七岁，我还小嘛！”

他在心中腹诽道，这不是废话。他才多大，您二位都多大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