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半天司空千落和雪月城弟子们的切磋，有输有赢，司空千落倒是不气馁也不张扬，只是会在赢了之后抬起头向二楼观战的林浅扬起眉头，叫林浅忍不住轻轻地笑起来。
少女一个明媚如春光，一个温柔如月华，引来不少春心萌动的少年们过来围观。
可惜司空千落正在下面比试，而林浅只是面对着司空千落温和一些，当她的目光扫向其他人时就是一片清冷，那种冰雪一般的冷让人不敢接近。
有人在下面看着二楼倚栏观望的青衣少女，忍不住对身边的唐莲道：
“大师兄，我们雪月城真是人杰地灵，先有一个常驻江湖美人榜的落霞仙子长老，现在又有美人榜新秀二小姐。我看啊，日后江湖提起我们雪月城，不先说景美，而是先说人美了。”
靠在柱子上的唐莲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林浅，耸了耸肩，“二小姐原本无意江湖美人榜，如果不是去年和大小姐打赌输了在百花会上跳了舞，艳惊四座，百晓堂也不会把她排进去。”
“你当时回去了不知道，百晓堂的榜一出，来雪月城的人比往日多了一倍，令二小姐烦不胜烦。那些人又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二小姐守着登天阁十四层，一波一波的人来闯阁，那时候三师尊难得闭关，二小姐也不想打扰，原本打算自己解决，可惜……”
唐莲看着下面的战斗得酣畅淋漓的司空千落，突然止住了声音。
那人听得正起劲，见唐莲不说了忙催促道：“可惜什么，大师兄你快说啊，是那些人冲撞了二小姐被大小姐打了回去，还是真有人对上了二小姐的诗，得了二小姐青眼，我们雪月城有喜事了？”
唐莲正好看完司空千落一枪挑飞了对手的剑，心里感叹千落的武功有精进了。
然后用一种“你怎么会这么想”的眼神看着身边的人，“想什么，二小姐向来对这种事冷淡，平常雪月城的弟子对二小姐表露心迹都没得她几个笑脸，更何况其他外人？”
“不过那些人确实太不把雪月城放在眼里，怎么赶也赶不走，他们一个个都有冠冕堂皇的借口，雪月城不好用武力压人，竟让他们大了胆子，堵到二小姐常去的林子里意图不轨，被二小姐的侍女当成刺客杀了之后还告到长老们那里，说二小姐滥杀无辜。”
唐莲提起那件事，脸色也变得不好看，接着又浮现一丝惊叹。
身边弟子问他：“那长老们怎么说。”
唐莲道：“说是二小姐的私事，让她自己处理。”
“这……”
弟子讶异，“二小姐那样柔弱的人，怎么能让她……”
而且这哪里只是私事。
唐莲摊了摊手，“你一直在唐门刚回来，竟然不知道吗？二小姐叫人捉了林子里那些人，削了首级挂在城门外足足三个月，这事早传遍江湖了。”
那些个吓怕了的人出了雪月城还不干不净地传谣言，不过也只敢说什么：心肠歹毒如蛇蝎，貌丑无盐盛名虚。
若是敢说什么出格的东西，雪月城的蛛网也不会轻饶了他们。
弟子瞪大了眼睛，半晌才道：“……二小姐真是，不可貌相。”
看起来那样清雅冷淡的柔弱美人，竟然也会有血腥手段。
不过江湖向来如此，要是林浅真的一副活菩萨心肠，才该叫人担心。
唐莲看得比一般人更深些，估计那些江湖人是看二小姐孤身，又认为三师尊有自己亲女会忽视这个认的养女，加上那段时间二师尊和三师尊齐齐闭关，师父又云游去了，长老们不方便管二小姐的事，才让那些人认为二小姐在雪月城无依无靠。
一个长相绝美却没有武艺，没有人护着的女子，总是会被觊觎。
正想着，面前突然出现一道樱草色的人影，唐莲和那人抬头，抱拳道：“含姜姑娘。”
明艳动人的姑娘腰间挎着长剑，回礼，“二位，我来寻我家小姐。”
说完上了楼，到林浅身边说了几句，林浅便点头下来，看着兴致正浓的司空千落挥枪如风，她干脆让唐莲待会向司空千落解释，自己有事要先回去一趟。
唐莲自然应允。
*
“小姐，再过两个月就是老爷夫人的忌日，还是和往年一样准备东西去天启城吗？”含姜站在下首，问道。
林浅点点头，“东西和往年一样准备，不过我打算下个月就去天启，正好查一查千金台和下面铺子的账，也顺道游玩些日子。”她放下手里的茶，语气里多了一丝悠悠的怅惘，
“这天启城，能有几分北……都城的风貌？”
京城重地，天子脚下，这世界最最繁华之处，不过寻常。
含姜并未觉察到林浅的心理，她只是有些担忧地看着林浅，宽慰她：“小姐，只要您安康喜乐，老爷夫人泉下有知也会安心的。”
她在担心林浅会因为太过思念亲生父母而悲伤不已。
毕竟，在她的眼里，林浅六岁多就来了雪月城被司空长风收养，到现在十多年了却从没有唤过司空长风一声“父亲”，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念念不忘亲生父母，连含姜都不例外。
可是……
林浅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我知道的，你下去让他们准备吧，这一次去天启你陪我一起。”
含姜退了下去，她离开之前回头往里看了一眼。
侍女和门而起的几瞬，透过越来越狭窄的缝隙，她看见一束金黄澄亮的阳光半洒在林浅的脸上，她的一只眼眸被光镀上金色，却还是那么的平淡，如古井，如死水，静谧，沉和，仿佛什么都无法挑起一丝波澜。
含姜的心里猝然生出一点悲哀。
她记得以前的小姐也安静，却不是像现在这样，平静得好似佛堂里无悲无喜的雕像。
其实林浅只是觉得有点没意思而已。
她上辈子在学校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每天二十四个小时有十四个小时在学习，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熬过了高考，结果连考了几分都不知道就死了。
到了这里六七岁就死了全家，刚懂点事就要面对自己是一个废材的现实，练不了武干脆就专心做生意赚钱给自己养老，还是要费心费力地和那些人算计扯皮，比他吗甄嬛传还要厉害。
而且这还是一个看不顺眼就可以直接拔剑砍人的江湖世界，动不动就是物理劝说，硬生生让林浅这个从来没见过血的红色青年大开眼界。
林浅不懂，林浅大为震撼。
当然她也没有什么去改变这个世界生态的想法，封建国家下有江湖的存在未必是一件坏事，林浅也见过一些义薄云天，行侠仗义的江湖人，在江湖这个名利场上成为一朵奇葩。
可惜了就是……
林浅摸了摸手腕上的梅子青飘花玉镯，内心一叹。
她不是那么崇高的人，也没有那么崇高的品行。
她只是一个浅薄胆怯的庸人。
*
半月之后，林浅向司空长风禀告自己接下来的行程，并说自己可能会在天启城多待一段日子。
司空长风点点头，又叮嘱她一路小心，有什么困难要及时传信回来，不要自己一个人撑着。
林浅微笑着应好，接着二人一阵沉默。
“你，”司空长风犹豫了半晌，最后慢慢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对过去的事有不满，但北离和天外天已经相安无事十余年，寒水寺要是出了意外，结果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浅浅啊，你也该放下了。”
“放下？”
林浅抬起了眼睛，“是啊，都十年了，该放下了。”
语气飘渺而清淡，好似一缕将要散去的烟。
“战争是上层人的权利博弈，他们有剪不断的仇恨，分不均的利益。为何不能自己解决，偏偏要拉上无辜的人来做炮灰呢？”
她像是在问司空长风，又像是在问自己。
“叶安世还有在皇宫里的母亲，那我呢？”
林浅行礼，没有看司空长风复杂的眼神，转身离开。
“寒水寺的人撤回来吧，以后也不必派人了。”
回到房中，林浅对含姜道。
——
春光易逝，桃花花期很快就过了，四月悄然来临。
林浅带着含姜往北天启而去。
一路半走半玩，或是查账或是瞧瞧风土人情，等到了天启已经是五月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