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了一晚上,沧文星终于找准了口诀的正确顺序,和已经掌握的《引星炼神》口诀拼起来就是:
引星垂眸,神庭观微,灵台为镜,妄尘自溃。
灵识如炬,万籁层析,双生定锚,真魄归一。
沧文星脑海里,《引星炼神》变成了《引星定神》。
天上的星辰多了一颗,怜爱地注视下方灵识汪洋。星辰之中各自垂下一根铁索,直直垂入海底,灵识藉由铁索缓慢而稳定地与星辰交流。
只一字之差,星辰便从试炼考官变为灵魂的锚点,稳稳吸住灵识所化的海水,使其风平浪静。
巨大的粉橙色水母欢呼一声,一个猛子扎进其中,肆意徜徉。
天地灵气空前充沛,她暂时不用吸取灵石,也能活动自如。
然而喜悦还没持续多久,她忽然察觉到不对劲:“等一下,阿文,你好像要筑基了?!说好的沉淀呢?阿文?说句话啊!”
沧文星不语,灵识星星点点分散开来,分别携走一丝灵气,贴在苦锋剑上。
此剑足有一人高,宽约两掌,刃脊厚实,线条比起墨染剑更加古朴凝练,几乎没有多余雕饰。
和陆静风比试那日,沧云真人拿走了这把剑。
她早已习惯如此。
每次沧云真人从她手里拿走这把剑,上面都会多一些东西,比如修整剑柄、又如打磨剑锋。而这一次,苦锋剑回归她手里时,剑柄末端多了一串金色流苏,像极了沧云真人那双淡漠而的黄金瞳,每每注视沧文星又变得柔和。
对于如何突破天璇境,她早有打算。
为保证筑基质量,她理应向师尊索取灵药,但当目光落在再次回归的苦锋剑上,心里常常有所触动。
她是剑修,是纯粹的剑修,尽管近日正在熟悉百川剑,可她的本心还在苦锋,与五行剑法无关。她的心已经和苦锋磨合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早已成了最契合对方的模样,又怎能容许外物插足?
陪伴师尊走过四海边疆的五年里,她曾听闻,苦锋院创立者筑基时以灵入剑、人剑合一,从此修剑畅通无阻,任何剑都如臂使指。
——她想走一遍前人的来时路。
苦锋无法凝出剑灵,只有简单的灵性,会在她灵力呼唤时散发和音。
此时,体内灵力与外界灵气格外活跃,连带着苦锋剑也难得雀跃起来,发出沉闷的歌声。
像鲸歌。
灵力流过经脉,在苦锋剑的歌声中愈发沉重,仿佛重剑挥舞,带着千钧之力,不徐不疾地向前推进,时刻逼近丹田。
自醒来到现在,整整八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五年磨砺,剑胎成剑;三年清苦,唯剑不弃。
她与苦锋剑几乎不分彼此。
鲸歌般的律动越来越清晰,她的呼吸节奏、身体周围天地灵气的流转方向,乃至自由散开的灵识,都逐渐与剑身沉稳如山的脉动合而为一。
最终,停驻在丹田附近。
沧文星仿佛拿着一把虚幻的苦锋剑,随时斩向瓶颈所在。
但她只是,将这柄重剑插在丹田处!
犹如定海神针!
那一刻,昼夜颠倒,明月高悬,澄如明镜。
鲸歌骤然高亢,宛如巨鲸跃出海面,沉重的身躯重重砸回!
激荡的灵力狂暴地拍打经脉,与外界蜂拥而入的天地灵气合流,形成惊涛骇浪。
好一个“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然而不论浪潮如何激烈,她与经脉岿然不动,仿佛自身成了苦锋剑的一份子,沉重、坚硬,而又纯净。
反复冲刷之下,她的灵识一片清明,嗅觉更上一层楼。
“——收!”
心念一动,狂暴的灵力便被“定海神针”散发的沉凝剑意所调和,如同百川归海,变得温顺服帖,井然有序地注入丹田,仔仔细细地填满每一处角落。
她想,当丹田内灵力开始往固态转变,就该着手凝聚金丹、突破天玑境了。
一片漆黑的修炼静室内亮起两团猩红,放在膝头的重剑发出嗡鸣。灵力与灵识交织流转,为剑身染上点点星光。
指尖轻抚剑身,冰凉的触感依旧亲切。
手势一变,那笨拙的重剑竟缓缓向上浮起,悬在半空。
灵识指引重剑,指到哪,剑就飞到哪。
沧文星喃喃低语:“驭器飞行、灵识外放,天璇境成了!”
她整个人还沉浸在境界突破的喜悦,忽然,头顶被某种软弹的东西用力撞击了一下,随后视线被密密麻麻丝绸般的触肢完全遮挡。
“墨染,别闹!”沉静的红眸总算恢复些许少年心气,略带不满地拨开触肢,一只巨大的水母映入眼帘。
伞盖直径约有三米,呈现出低饱和度的深红,其中掺杂点点金光。
四条触肢形如阔剑,其间数十条帷幔和不计其数的发光丝线自然垂落,随着动作缓慢飘动。
但不知为何,沧文星总觉得墨染的动作有点“不连贯”。
心念刚动,墨染便抬起两条顶端呈圆球状的触肢,没好气地捏了捏沧文星的脸颊:“形态太复杂,都给我整掉帧了!”
沧文星:“?”
每一个字都听得懂,为什么连起来就令人一头雾水?
墨染尴尬地咳嗽两声,抬起触肢挠挠伞盖:“咳咳,还是琢磨一下怎么变回去吧,现在这个样子有点不太方便,好像还不能穿墙了……”
她慢吞吞地游了两下,随后原地转了个圈,身体迅速缩水,变成巴掌大。
“这下灵活多了!”她兴高采烈地窜到沧文星身边,伞盖用力顶了一下后者掌心。
沧文星忍不住揉了两把。
冰冰凉凉,莫名亲切。
就好像,她曾经抚摸过同样的……
“对了,我现在可以碰到你了?”她忽然察觉到一个问题。
小巧玲珑的水母静滞片刻,随后发出尖锐爆鸣。
“啊——不能卡穿墙bug了吗,混蛋啊!强度惨遭削弱!”
墨染一边发出沧文星听不懂的怪叫,一边尝试突破静室封锁。
结果显而易见,她失去了穿墙外出的能力。
水母顿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身体无力地耷拉下来,趴在沧文星腿弯,沧文星反复戳伞盖也只是哼唧两声。
沧文星歪着脑袋想了想,召出长大一圈的阿玄,放到伞盖旁边,淡淡道:“阿玄,咬她。”
那喙似鹰钩的龟却未曾张口,只抻长脖子,脑袋瓜往伞盖上蹭了两下。
古怪的归属感弥漫心间,沧文星眼眶一热,险些落泪。
顶端呈圆球状的触肢撩开层层叠叠的丝线和纱幔,抚摸阿玄头顶和背甲,更让沧文星有种被长姊安抚的感觉。
她身体缩成一团,圈紧怀中水母,下巴轻轻搁在伞盖上。
不管怎么说,她能碰到墨染了,这一发现令她十分欣喜。
清冷的气味不容置疑地钻入鼻孔,沧文星惊醒起身,苦锋剑入手。
墨染化身流光,闪电般钻回墨染剑,静静躺在一旁。
那气味的来源在静室门口停驻,过了一会儿才打开,白衣黑发的身影自门后显现。
“师尊。”沧文星照常行礼。
“你筑基了?”沧云真人环视四周,只见光线幽微,一双红眸澄澈明亮,“嗯,灵识不稳的问题也解决了,动作挺快。”
师徒二人相对无言许久,沧文星才主动询问:“师尊为何找我?”
沧云真人转身往外走:“你筑基引发天地异象,全院都知晓你已突破天璇境,我得提前带你出去认识几个师姑。”
沧文星带上两把重剑,亦步亦趋地跟上。沧云真人的脚步比往常快上几分,沧文星几乎要小跑才不至于跟丢。
穿过密林与灵田,两人进入一处厅堂,古老的威压自天花板的灵枢组标志扩散至整个大堂的每一个角落,令沧文星四肢沉重几分,但她自幼习惯了苦锋剑的重量,并不觉得有什么大碍。
三道陌生的身影拦在面前,不让她继续跟上沧云真人。
“晚辈沧文星,见过三位师姑!”她心头一凛,连忙行礼。
最左侧靛蓝长衫的中年人微微颔首,狭长的眸子里泛起冷光,略微形成一个俯视角度:“前阵子就是你一个头槌把陆静风打趴下的?没一点剑修的样子!”
沧文星不敢抬头,稀里糊涂地道歉:“晚辈知错,请师姑指点。”
中年人正打算继续教训,身旁的灰衣青年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张憨厚的国字脸笑盈盈,调笑般劝阻道:“沧海师姐,阿文这孩子向来嘴笨,你再怎么训她也听不着几句漂亮话,还不如回去找你家姓陆的乖徒生。”
她虽然笑眯眯的,看上去也在缓和冲突,实际却像是同时提点两人。
见状,沧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落座沧云真人右手边第一把座椅。
灰衣青年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沧文星,表情始终温和,看不出丝毫波动:“我叫沧田,刚刚那位沧海是陆静风的师尊,她的话你别太往心里去。我左边这位是沧麓,对你带的两把剑很有兴趣,也不知你是否愿意尝试一下炼器?”
被沧田提前点出心中所想的圆脸黑衣人不悦地抱起双臂,往旁边甩了个眼刀子,但还是对沧文星说了一句:“我们内院有个擅于炼器的徒生,过两天打算去砺锋讲堂开一门炼器入门课,不妨去看看。”
“多谢沧麓师姑关心,不过晚辈近两周都要按照师尊安排去凝水洞修行,恐怕……”沧文星再次抱拳行礼,婉拒道。
要说一点也不心动是不可能的,尝过甜头之后她开始好奇炼器和制符是不是也像炼丹一样可以联系到实战中用到的阵法,但一听到课程过两天就要开了,她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殊不知,当她说出“凝水洞”三个字时,沧麓的眼神已经很不对劲了。
又涨收了啊啊啊赶紧爬起来搓完这一章……不能再懈怠了不能再懈怠了。
二编:忘记标注释了,“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出自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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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引星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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