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黑塔后,舒淮之说什么都要推着罗岫去看容淼。
他说让罗先生放心,汇报的事情他还是擅长的。
于是罗岫就坐在容淼的办公室,和好兄弟大眼瞪小眼。
“你又干什么了?”容淼边说,边在电脑上调出罗岫的病历记录,“每次你被别人催着来我这儿,准没好事。”
“遇到了寄生虫族。”罗岫坐在椅子上,难得坐姿那么正劲。
他坦白了自己的情况,但只坦白了一半。
见兄弟还是倔强得像只柯基,容淼叹气道:“老罗,这应该不归我医疗部管吧?我学生说你昨晚又发生一次狂躁,紧急吃了几片药片才压制住。”
“啊……对。”
罗岫也不紧不慢,容淼这么说,他就这么承认了。
对罗岫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有些无奈,容淼只能提议进行表层疏导,“让我检查一下精神图景。”
已结合的向导可以对非结合对象的哨兵进行疏导,但只能停留在表层。
就如同医生给病人检查,两者属于同一个概念。
一只旗鱼从容淼背后游出,来到罗岫身边。
罗岫左躲右躲,对于旗鱼突出的上颌表现出不想接近的态度。
“别动。”
容淼这么一命令,一人一精神体便乖乖停下动作。
在3S级别的医疗向导面前,任何行为都不是闹着玩的。
展开精神力进入罗岫的精神图景,容淼皱起了眉头。
罗岫的精神图景里全是五颜六色的线,就像用蜡笔在黑色卡纸上胡乱作画。
这是什么新型的抽象派精神图景。
容淼驱动精神力想要往深处去,却被突然交叉出现的锁链拦住了去路。
看来穷途末路,别无选择了。
收回精神力,容淼示意精神体游回自己的身边,“我觉得你精神图景现在的状态,必须得让江余帮你疏导了。”
罗岫的脸色明显阴沉了下去。
容淼的语气一下子变得话婆婆起来,“你跟人家闹什么别扭啊,这么不想见人家。”
“和前向导见面不很奇怪吗?”罗岫理直气壮地反问。
“你可能嫌弃江余只有S级,江余可能还嫌弃你是块直男钢板呢。”
容淼不愧是已婚向导,再加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角度,罗岫和江余的关系问题一眼就看出来。
“江余最多也就是没有女向导那种活泼的元气。再说了,谁说女向导一定要是那种阳光开朗型的?人都是一个妈生的、一个性格的?”
容淼见多了病人,自然识得性格各异的哨向。
劈头盖脸的训斥,句句在理,让罗岫毫无反驳之力。
他苦着脸,无力地吐槽道:“你怎么比池昭还妈妈啊……”
“你就别倔强了,好好求求江余,说不定人家还会帮你。”
“不干。”破罐子破摔到底,罗岫还在和容淼倔强。
都二十几岁的哨兵了,黑塔里找不出第二个比罗岫更犟脾气的人了吧。
容淼回到办公桌前,调出拨号界面,打算先斩后奏,“老罗,我总算知道了,你的面子比你的命都重要啊。”
罗岫一看他要打电话,马上猜到要发生什么事。
不好!他要把江余叫过来!
江余在池昭手底下工作,运气好容淼一个电话就可以接通。
容淼手里有快捷按键,直接可以拨通池昭的电话。
此时罗岫散发的怨念,都要冲破办公室天花板了。
另一边,池昭正在更新虫族的资料信息,手边突然响起来电声,显示容淼的名字。
“什么事?”
工作时她和容淼的对话总是言简意赅。换言之,两人不会为了琐事,在上班时间里给对方打电话。
“池昭,你秘书在身边吗?”
池昭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江余,回复道:“在,什么事?”
“能不能借你秘书一用?罗岫最近精神不稳定,我实在没办法了。”
“知道了。”
挂断电话,池昭转述了容淼的嘱托,“容淼医生想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什么原因她没多说,江余没有听到谈话内容,也就不知道容淼喊她为了何事。
直到赶到容淼办公室,江余才没有发现医生的影子,却看到罗岫坐在那里,像尊速写生用的石膏雕塑。
听到脚步声,罗岫以为容淼去找隔壁的舒淮之回来了,便本能地抬起头。
结果和江余找人的眼神正好撞上。
太尴尬了,罗岫差点觉得心脏漏了一拍。
江余觉得有急事,也不管对方是自己的前哨兵罗岫,开口就问,“容医生呢?”
“他跑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精神疏导。”
前几句最硬,最后一句倒是坦白得诚实。
江余大概清楚容淼叫她的用意了。
罗岫精神不稳定,容淼又不是他的专属向导,只能喊匹配度最高的她进行疏导。
于是她走进办公室。
罗岫见江余径直朝自己走来,心里全是一句话,你不要过来啊!!
精神波动过大,牵起了狂躁。
只听得见脑子里嗡地一声,罗岫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
不知道是不是刚处理过虫族,那场景的冲击力在潜意识里恶化了罗岫的精神。
江余的脸上闪过震惊,随后快速恢复平静。
罗岫是3S哨兵,这个等级的哨兵狂躁起来,小心拆家。
她捧起罗岫的脸,注视着他失神的眼睛。
罗岫的精神全集中在抵抗狂躁上,导致视觉有些模糊,看不清面前来人的面孔。
但通过向导素可以辨认出就是江余。
指尖的温度比较凉,在罗岫脸上感觉得格外明显。
不顾罗岫的挣扎,江余吻了上去。
身体接触也可以缓解哨兵的狂躁,不然圣所的教科书上怎么写身体结合这个概念。
罗岫这个样子,估计进入精神图景,也是在暴乱中被弹出来。
江余吻得很深,白色短发的发梢都蹭到罗岫脸颊上。
“哎呀……”
舒淮之刚踏进办公室,就看到这幅画面。
他整天埋在医学书堆里,就算成年了也没空谈恋爱。
小向导一下就脸红了,手足无措地要后退避开,结果撞到跟上来的容淼身上。
听到有人来,江余十分干脆地和罗岫分开。
“别介意,没有别的意思,疏导的习惯。”
她抿了抿唇。这倔强的罗岫竟然慌乱中咬了她一下,所幸不疼。
虽然江余的吻看似很霸道,其实她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动作。
一切都为了疏导,而非个人感情。
可怜的罗岫,似乎还有点发懵。
“果然还得老婆来,我刚才在这里不是蛮横上天了吗?”
容淼坐回自己的办公椅,并示意江余和舒淮之坐下。
办公室里只有两把椅子和一张长凳,江余和舒淮之分别坐在长凳的两侧,那中间起码还可以再挤两个身位。
“小余,很抱歉把你从工作的时候拉过来。”容淼打开舒淮之整理的罗岫精神记录,然后指了指当事人,“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人。”
“一会儿,没关系。”江余话音刚落,那只超级超级喜欢她的猞猁瞬间蹦了出来。
罗岫嘴角一抽,正打算抓自己的精神体回去,这个不争气的逆子抢先一步跳进江余的怀里。
这么多人在这儿,江余也不好意思推开倒贴的猞猁,只能僵硬地抱抱它。
罗岫啊,你什么时候有你的精神体一半主动就好了。
容淼这么心想,但还是把话题切回重点,“小余,这个人精神要撑不住了,你帮他做个精神疏导吧。”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
公事公办,江余没什么好说的。
就在她准备展开精神力时,容淼打断并补充道:“不知道你不介意我们在场……看着他,防止半路开溜。”
“没关系,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江余说话间,猞猁用脑袋蹭蹭她的颈窝,两只软软的前脚圈住她的脖子,犹如天底下最幸福的猞猁。
摸到罗岫的精神屏障,江余的精神力一跃而上,就扎进他的精神图景里。
屏障是哨兵用来隔绝外界琐碎信息的东西,可以自由调节。
只有向导越过哨兵的屏障,才能够进入精神图景开始疏导工作。
办公室的空地上,跳出一只垂耳兔。
精神体的小鼻子轻轻抖动,辨认在场每个人的气息。
江余的兔子扑腾了两下,来到罗岫脚边。
小家伙的体型比猞猁小得多,倒不如说这是猞猁的捕猎对象。
垂耳兔就这么蹲在罗岫脚边,一动不动得盯着他,也不跳上来。
乖巧温顺地不像话,罗岫越看越觉得要引起恐怖谷效应。
江余也是这样,相处下来从来没有忤逆过他,多数时候保持着沉默。
熟悉的精神疏导感觉回来了,带着星星点点江余的向导素味道,让罗岫觉得很安心。
两年来,江余的疏导都属于标准的教科书范例。
有些恩爱的哨向疏导时亲热亲热,促进关系深一步发展。
罗岫只把江余当作一种疏导的工具,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熟人。
他有些恍惚,自己靠向导素撑过来的成果,抵不过江余面对面的精神安抚。
罗岫本能地想挽留这种温柔的感觉,不想对方毫无半点留恋。
“我完成了,容医生。四五天之内,应该不会出大问题。”
将多余的精神力全部回收,江余向容淼报告。
容淼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开口问道:“小余,你这几个月有没有去抽向导素?”
“六个月,我和罗岫分开了,精神连接也断开了。”
江余的言外之意就是,分手了,不归我管。
两人没有等来结合热,所以暂未完成身体结合。
那么代表彻底分手的唯一途径,就只有断开精神连接。
“这样啊,我明白了,那后续的情况我们再说吧。”容淼点点头,心里忍不住一阵吐槽。
让你倔强,现在对方下狠心不管你,你自己又撑不住了吧。
趁着江余和容淼交流,罗岫伸手去抱那只垂耳兔。
垂耳兔也不逃,就这么任人摆布。
不求像猞猁那样死命蹭江余,好歹垂耳兔也对他表现出偏爱的倾向吧。
结果垂耳兔蹲在他手心里,默默打了个喷嚏。
“小余,你还有事吧。如果是紧急的话,就先回去吧。”
容淼这么催促,其实是不忍心看江余被罗岫霍霍,或者江余的精神体被罗岫霍霍。
“也是。那麻烦容医生了,我先离开了。”
江余想起还有帮池昭没整理完的资料,道谢过后就离开了办公室。
和她一同在门口消失的,还有罗岫手上那只垂耳兔。
猞猁眼巴巴地看着江余离去,耷拉着短短的尾巴回到罗岫身边。
那眼神仿佛是在说,爸爸,你看妈妈走了。
容淼看了眼舒淮之手上的笔记,嘱咐他,“你先去隔壁把剩下的工作做完,我先和罗岫讲点话。”
在江余给罗岫疏导的过程中,小向导一直在观察记录。
对于学生来说,他很优秀。对于医疗向导来说,他还需要更多的实践。
舒淮之收起笔记,也离开了办公室。
容淼终于把视线落回罗岫身上,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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