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位于关中平原,北临渭河、南依秦岭,被八水润养的福地自古以来便是历代君王的建都之所,远至西周近至盛唐,这座帝王都在历史长河中见证了十三朝的起落兴衰。
而今时过境迁,女真族统领金国起兵灭辽后便大举进攻宋都,强劲的铁骑硬生生将大宋疆土一踏为二,而长安被攻陷接管后也早已不是南宋的疆域,被改以“京兆府路”的别名后便不再作为都城了。
在长安以南却有座终南山,昔年侠士王中孚一心抗金,不仅召集众多江湖能人投身朝廷事业,更是于山后建造“活死人墓”为掩护据点,奈何朝内腐臭不堪君昏臣贪,王中孚空有一腔热血却终是无力回天。
他只道自己看破红尘,输了同红颜知己的赌局后在“活死人墓”旁建了道观广收门徒,又因其自身武功多走正气阳刚之路常年习之可强壮筋骨,世人皆封之为“天下武学道派正宗”。
是了,此人日后众人口中的名字为“中神通王重阳”,门派谓之“全真”。
清夏。
终南山横跨蓝田,毓秀风景即便在纷飞战火中也丝毫不见葳蕤之态,这蓝田又是美玉盛产之地,当地百姓皆道定是受了山巅重阳宫钟毓之气的浸润才会有如此上乘的玉石。
金国占领长安逼得宋廷南迁后本垂涎地下军饷,可又惧于道家威严也不敢大肆压榨山下百姓,何况如今南宋颇有北伐之势,燕京十八州接连失守,更是无人再有心思留意此地了。
山下附近的小镇外三三两两开着几家酒肆茶寮,若是向里张望便可发现客人大多是些五大三粗的江湖人士,偶见几位打扮儒雅的书生商人。其中江湖人士多数是准备上那终南山重阳宫拜师学艺,而商人皆是去当地村落中给自家玉雕师挑选合适的原石。
黎荇坐在酒肆的窗边,如葱般的玉指端着个酒杯愣神。
距离那晚离开白驼山庄已过了一月有余,她料定黄药师解毒后定会南下寻找自己踪迹,故而她劫了南宫缮的善人府拿了盘缠连夜北上取道长安。
要说她之所以特意打劫南宫府,也不过是因为在临走前遇到了匆忙回庄的管家欧阳泽,逼问之下得知了欧阳锋设计诱黄药师上钩的前因后果,大怒之下又苦于走得决绝囊中羞涩,索性打起了大善人的主意。
再说那南宫缮,自打他的丑陋嘴脸布之于众后,欧阳锋便吩咐手下勾结官府镇压此事,南宫缮贪恋母女二人美貌不忍下手便下了药关在地牢中日夜摧残凌虐,可对那南宫小姐的心上人王聪云可没那么便宜了,不仅用了凌迟之法将其当着南宫月的面残忍杀害,更将尸体剁碎喂了狗一泄心头只恨。
而外界竟对其一无所知,南宫缮只说自己先丧女后丧妻,还假仁假义地为母女二人设了灵堂,殊不知那灵堂底下竟是人间地狱。
那晚黎荇潜入南宫府欲先找那大善人算一算陷害她药师的旧账,熟料待其跃至南宫缮屋顶却惊觉里头无人,再眯眼一瞧竟看见屋主自祠堂悄声而出,衣衫不整步履踉跄,脸上却有些,满足YD之色……
此等样貌怎能不教黎荇生疑,她轻巧地潜入室内查看,只走了一圈便发现那拙劣的机关,拾级而下却见一副堪比人间地狱的惨状,就连素来心狠手辣的她都不禁眉头深蹙。
凌芪衣衫褴褛,怀中女儿早已神情恍惚,别处更是污浊不堪,与之相比遍布雪白**的各色伤痕大可忽略不计。
母女二人何尝未想过一了百了,即便没有利刃寻死的方法依旧数不胜数。可南宫缮又怎会想不到,他每日给二人强喂自欧阳锋处讨来的毒药,使得母女二人周身瘫软根本无力自杀,他甚至卸了下颚以防她们咬舌自尽,她二人本就无内功基础,被如此虐待也只好低头认命。
此番做母亲的见黎荇手执长剑,只道她是奉命前来了结自己,时至今日倒也未感害怕,放倒面露微笑有了些解脱之感。
黎荇得知缘由后怒不可遏,反身出了祠堂便将南宫缮点了穴如一只小鸡般提了出来,当着母女二人的面利索地挑了声带及四肢静脉。哪成想替她二人施针戒毒后南宫月才恢复力气便万念俱灰,一头撞死在石壁上,凌芪见女儿亡故亦是痛不欲生随着去了。
南宫缮此时竟面露喜色,黎荇冷笑下便将其扔在密室毁了机关离去,毕竟这禽兽周身残废,余下的人生便要与两具日渐发臭的尸体待在一起了。
黎荇思罢小叹口气,仰头将杯中的西凤尽数灌入喉中,品着余味倒有些思念桃花岛上的醉仙引了。
一想到此刻黄药师定马不停蹄地四处找寻自己的踪迹,黎荇心下抽痛,眩晕感突袭而至,酒杯掉在桌上引得旁人回头查看,她也无谓,费力地抬手扶额小心调动体内真气。
“哟呵,哪里来的小白脸,怎的还是个病秧子。”一个满脸胡茬的粗汉轻蔑地睨了黎荇一样嗤道。
此刻黎荇为躲人耳目特意变了男装,身体每况愈下倒衬得她更像个纤弱书生了。
“就是,也不知他是不是上山拜师的,就这身板也太痴心妄想了!”邻桌的男子应声附和。
“我瞧他衣着虽不露富贵,用料却是上乘讲究,桌边那物件也不知是何玩意儿。”一旁丁点武功也不会的玉商伺机说道。
几人说的便是被白布包裹着的红莲剑了,黎荇勾嘴冷笑,这几人不过尔尔,即便自己如此状态取他们狗命也是信手拈来的。
“小哥,这物件可否赏脸让在下瞻仰一番呐。”那胡茬大汉嘴上说的客气,手上却一点询问的意思也没有,伸手便要摸上那白布。
“喂!你们几人欺负个白面书生,着实不要脸!”
清脆的女声自角落响起,众人回头一瞧原是位少女,只见那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明眸皓齿、肤色白腻,一袭白衣衬得那透红的脸蛋更为天人。
“呵,哪里冒出来的女娃。”胡茬大汉只觉得那少女愠怒时更为俏丽,也不生气,调笑道,“大家瞧,这女娃子要为她心上人出头啦!”
此话一出黎荇秀眉微蹙,只觉得那大汉在那少女面前轻易扯到男女关系未免不雅。那少女闻言果真面红耳赤,也不辩解身形一动就闪到那大汉面前挥手一掌结结实实地赏了他一个清脆的耳刮子。
场面顿时寂然无声,那大汉许是还未从少女轻盈迅捷的身手中回过神,竟呆立原地不再动弹。
“你这女娃吃了豹子胆!”同那大汉同桌之人拍案而起,腰间大刀出手只劈少女面门。
这一刀来势不慢,少女显是吃了一惊,小声惊呼后也不回闪,飞身而起双手合拳直击对方下颚,可那男子岂是等闲之辈,他仗着自己身长手长下腰避过拳风手腕反转,刀锋由劈改挑直挑少女胸膛。
那少女仍飞身凌在半空,此刻早已力竭下坠,她眼看这一下即便不要了自己小命也会让胸前衣襟打开教在场男子看够春光。她正值妙龄哪里容得此事,银牙一咬也不顾袭来刀锋,借着下坠之势变拳为扣直打对方颅顶。
可那男子却忽然浑身一僵,手腕松脱长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又听一声惨叫,脑袋被扣中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那少女亦是有些惊魂未定,她小口喘着粗气双手不断摸着胸前衣襟确认自己是否无碍,可莫说流血,纱制的布料也未见分毫损伤。
胡茬大汉扶起地上同伴,一探鼻息却惊恐地发现出气比进气多了,悲愤交加拾起一旁的长刀大喝一声连劈带刺攻向少女要害。
这一招来的忒快,少女运足气力后退仍觉得刀锋擦着鼻尖而过,她年纪尚小难免刁蛮脾气,一见对方招招夺命气上心头,腰肢一扭双掌连绵送出以肉身对上利刃。
先前她能一掌打中那胡茬汉不过是仗着身法灵动出其不意,如今正面过招以内功修为而论定是差上一截的。
可每每那大汉的长刀即将削中少女时,刀锋总会直挺挺地往返向弹去,这令在一旁围观的众人啧啧称奇,更有不会武功的商人谈论眼前的女子是否为妖女。
“妖男!你骂谁是妖女!”那少女听见了闲言碎语怒道,她也好奇个中缘由,是以故意露了个空门引得对方朝自己猛攻,果然如愿看见了翻转的刀锋和打在手臂上的细针。
循着银针的来势,那少女见到方才被糙汉“调戏”的男子不再病病殃殃,他眼神淡然正一脚踩在邻着的长凳上,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薄唇抿着杯沿品酒。
“还愣着作甚,打。”
少女被冷淡的嗓音激得回神,仿佛要好好表现一番似的,转身双臂交互出掌若仙劈向对手胸膛。
“你们别光顾着看,快些出手!此等邪魔外道留于世间日后必为大患!”胡茬汉瞧出黎荇暗中相帮,振臂一挥又说动几人出手,心下暗自得意只道黎荇分身乏术。
“哼,好个邪魔外道,你这等人若还能拜入全真门下,王重阳的棺材板怕是要盖不住了。”
站定原地的几人循声望去却不见人影,再一回头便发现先前那病弱书生已掠至打斗之人面前,单脚支地回身出腿间已踢飞几名宵小,淡青色的袍子上下翻飞好不潇洒。
少女看得出神间全然忽略了脑后的刀风,忽见眼前男子朝自己掠来,一拉一拽下便脚下生风轻盈挪开,又见男子将手中白布一抖,只听得“叮叮”两声,胡茬汉手中长刀断为三截。
黎荇将那少女半挡在自己身后,眼神冰冷望着眼前一干“名门正派”,方才她以极快速度用剑鞘将利剑半推出鞘,削断对手长刀后又迅速将白布裹回,仅凭这一手与方才的几招“旋风扫叶腿”便将众人震慑地不敢再轻举妄动。
“不自量力。”黎荇揶揄道,临了看了看被打碎的酒坛桌椅,扬手扔了一锭金子给蜷缩在角落里的掌柜,牵了少女的手朝门外走去。
那少女的手被募地握住,温凉的触感自掌心传来反倒让她的脸有些发烫,她哪里晓得眼前之人是女扮男装,侧头只见他一身淡青色衣衫不缀任何玉佩腰饰,衣服布料绝非凡品,乌黑的长发被镂花金环束在头顶,秀眉入鬓脸色却有些苍白,活脱脱是位翩翩佳公子。
她便这般被牵着走了许久,忽见眼前之人停下回身望着自己说道:“这些宵小应当不会再来寻你,告辞。”
少女见那青色身影转眼便掠了出去,也不知哪里来了勇气叫道:“公子留步!”
如愿以偿地,她见那人转身望向自己,说不出的好看,她绞着衣袖飘身跑至他跟前,笑容明媚地望着他说道:“还未请教公子名号。”
“在下……”黎荇顿了顿,细不可查地勾起嘴角偷笑道,“在下姓黄。”
“黄公子,小女子姓李,名莫愁,这厢有礼啦。”
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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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他乡故人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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