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摇光负手矗立石楼前,只见那石楼周遭萦绕着驱散不开的烟气,那毒烟名为“轻罗帐”,不为致死,意在教中毒者如坠罗帐般四肢无力,较之遍布在教内各处的迷障毒性更为猛烈,他心下默默盘算,想那几人定已如刀俎之鱼般任人宰割,袍袖轻挥下身后各堂死士纷纷手持兵刃鱼贯而出朝石楼内涌去。
教众事先服了解药自是不怕那迷烟,个个身姿迅猛跃入围廊踢开门窗便往里冲去,环顾周围却只见床榻上贱奴与其爱宠的遗体,教众寻人不得,心下愤慨间便拿尸首撒气,轮番挥刀砍了上去,可怜那清瘦柔弱的身躯哪儿经得住这般劈砍,顷刻间便已血肉模糊不见人形。
霍摇光踱步而入,目光环视四周意图感知黄药师等人踪迹,他见贱奴伤及心肺断然不能自己回到如此之高的石楼内,不由得倚着木栏向下张望。
“下去搜。”霍摇光声音不大,却教在场众人片刻间噤声不动,随即点头称是拾级而下。
霍摇光举步跟在最后,忽而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支离破碎的躯体,冷哼一声手指轻弹间便见到几簇幽绿色的火苗自贱奴遗体上冒出,随即如毒蛇般各自流窜汇聚,又听得一声闷响,那火苗炸开了花化为熊熊火海吞噬着每一分血肉,一时间气味刺鼻令人几近作呕。
那始作俑者却丝毫不显厌恶,反而走进两步仰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作享受状矗立了片刻,最终居高临下望着那在火焰中逐渐紧缩的黑色肉块拂袖而去。
待到他自楼梯飘然而下时,教众已将原本不大的房间翻得凌乱不堪,霍摇光平日虽不理教内事务,但在方才便已瞧出石楼玄机,便环顾四周冷言道:“此处定有机关,快细细搜。”
众人一听翻箱倒柜之势更为猛烈,有的教众情急之下将药罐打翻到旁人身上便引来一阵谩骂,可对方亦不是甘愿受气之人,一来二去下竟几欲动起手来。
霍天恩扶手立在一边,眉眼间掩饰不住厌恶之色,他本就为人轻傲,不喜与教内鱼龙混杂之人相处才将教内事务尽数推给了兄长,如今出了此等变故他本就心烦至极,各分堂教众此刻仍不忘勾心斗角的场面更是让其烦闷不堪。
其实那“五仙教”也并非尽是些无能之辈,只因为在斗法祭典当日各分堂精英都随堂主中了忆水青毒计命丧黄泉,徒留平庸之流苦撑。
他心下早已对这群乌合之众不寄希望,心想此地早已被翻了个底朝天,就算藏得再精妙也早被查了出来,索性将目光移到那些未曾被动过的不起眼之物上,不出片刻便盯上了墙边的烛台。
他粗暴地将烛台附近的教众推了开去,伸手运劲欲将之推倒,果然不出所料纹丝不动,嘴角勾起间已把烛台缓缓转动。
机括旋转间青石板地面传来一阵“轰隆”之声,墙角边的地板蓦然抽了开去,有几位教众躲闪不及,脚底踩空直挺挺地掉了下去,室内顿时鸦雀无声。霍摇光顾不得许多,他凭着方才几人掉落之声便断定暗门之后并无猫腻,也不做多想提了衣摆抬脚跨了下去。
那暗板底下便是那药室了,一行人又飞快地四散而开在周遭漫无目的地搜寻起来,霍摇光望着眼前景象沉吟片刻,不再多言纵身跃上一块石壁居高临下检视着周围一切。
他亦是头一回来此处,想要当即发现隐藏的机关暗道绝非易事,那药室远比楼上房间大上许多,且无任何多余装饰仿佛每寸石壁都生得一模一样,要从中找出玄机来绝非一时半刻能办到,霍摇光心头新仇当盛,寻了一会儿竟也烦躁了起来。
而他不知的是,就在他搜寻黄药师一行人的空档,忆水青早就在后山禁地将镇教法宝尽数偷了去。
“毒龙窟”内烛火幽幽,隐约在石壁上映了个人影,只见那人影正不住颤抖,胸口起伏不断喘着粗气,左手持着一柄剑身弯曲的异样兵刃。
不问便可知,那人定是忆水青无疑,她早已浑身浴血,脚下周身躺着若干“五仙教”弟子与成堆斩为数段的毒蛇尸体。
原来就在她取了《五毒秘籍》意欲撤退之际,原本看守“毒龙窟”的侍卫迟迟不见同班交接便一同赶了过去一探究竟,忆水青本就重伤在身被打得节节败退,情急之下只好跃上高台抽出供奉着的长剑做殊死一搏。
熟料那长剑竟是金光灿烂形状奇特,剑身犹如是一条蛇盘曲而成。蛇尾构成剑柄蛇头藏于剑尖,蛇舌伸出分叉,是以剑尖竟有两叉,剑身上更是有着一道血痕,发出碧油油的暗光,极为诡异。
那便是“五仙教”镇教三宝之一“金蛇剑”了,忆水青入教不过短短小半栽,虽在霍天恩的帮助下多次得以进入“毒龙窟”偷学“金蛇缠丝手”,可每每呆不了半个时辰,而那武功又极为深奥难懂,仓促间从未想过瞧上那三宝一眼。
是而更是不会知道那宝剑本是不亚于“红莲剑”的稀世珍品,锋利至极吹毛立断自是不必说,那堪比奇门兵器的剑尖两叉既可攒刺,亦可勾锁敌人兵刃,倒拖斜戳,皆可伤敌,比之寻常长剑增添了不少用法。
须知那些镇守禁地的守卫本就忠心异常,对镇教至宝更是充满敬畏,一瞧见忆水青手握利刃欺身而上与自己拼命,纵然欲举刀回击心下却不由自主地生了不可冒犯宝物的念头,但生死之间企又容得这般迟疑,在对手全力劈砍之下结果自是不言而喻。
忆水青不敢再耽搁,又嫌那宝剑累重,便将其直插在地,步上高台揭开另一只木盒,只见里头规正摆放着三十六支金色暗器,样式古怪倒是与那金蛇剑如出一辙。
想来那便是“五仙教”另一镇教之宝“金蛇锥”了。那“金蛇锥”与宝剑同属奇门暗器,形式诡异如同一条毒蛇盘踞,以尾为尖蛇信为首,每一支均以黄金打造,贵重之余更是能在使用时打出比寻常暗器更为高深的准头。
忆水青思量之下只取了十二支放入腰间皮囊中,摸了摸怀中的秘籍低头望了望地上的毒蛇尸体,蹲下丨身子自靴中取出匕首踩着蛇尾剖开蛇腹以刀尖挑起一枚拇指大的蛇胆送入口中囫囵吞了下去。
生蛇胆又腥又苦,即便不嚼仍能感到腥臭之气在口中持久不散,忆水青面色铁青,咬咬牙又吃了两枚,这才举步逃离了蛇窟。
洞外的空气骤然清新了不少,忆水青贪婪地张口呼吸间紧了紧肩上衣带运了轻功抄小路向教外跑去,她早在林中备了快马及粮食,一想到自己即将成功脱逃心下便不禁生出一丝得意。
当日她在得知冥雨玄出手救了黎荇之后愤然出走,误打误撞邂逅霍天恩,在其撑腰下在“五仙教”中如鱼得水,可就在其见识过教中武功秘籍后便心生贪念,欲杀黎荇的念头亦是久久萦绕在脑中,可黄药师的修为与护短之心则让其忌惮三分,思量之下她还是决定冒险一试,唆使霍天恩在斗法大会上弑主谋反,自己趁乱灭口坐收渔翁之利。
熟料黄药师一行也在洞中,她妒火中烧失了分寸反被废了一臂,可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霍摇光的出现恰好让其加以利用支开所剩无几的教众,自己趁乱盗取秘籍便易如反掌。
两旁不断飞速掠过的枝叶擦过忆水青鬓边,她脸上却满是笑意,如今秘籍已得,修炼打成后兴许还能压上冥雨玄一头,欲取黎荇性命岂非易如反掌。
她吹了记口哨,不出意料地听见骏马朝自己走来的马蹄声,笑盈盈回头时脸上笑容陡然凝固在脸上,眼中得意之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地竟是几丝惊恐。
“你……”忆水青望着策马走进自己的身影,控制不住颤抖出声。
霍摇光举着火折子走在如蚁穴般沟壑交错的密道中,没来由地颇为紧张,他心下不禁觉得对手兴许正躲在暗处等待时机取自己性命。
他已经走了约摸一个时辰,期间遇到无数分岔,他对阵型之法一窍不通,只能每次分出三四人探寻那数不清的暗道,结果自是一去不归,他曾壮胆去瞧上一眼,那机关精密阴狠,显是为取人性命而设。
密道内不见一丝光亮,火折子已有些烫手,眼前竟又多了两条岔路,他无法,只好挥手示意身后为数不多的教众分头行动。
忽地,一丝细不可查的凉风自脑后吹过,荡得石壁上的影子跟着晃动不止,霍摇光心下一惊,又想到在这幽深的密道内怎会有风,就在其高声提醒旁人小心之时,其中一条岔路传来机括运行的隆隆之声,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微光自岔口传来,伴随着一股教人作呕的焦糊味,一个身着烈火的人影自岔路中飞奔而出直往霍摇光身上扑来,霍摇光皱眉朝来人射出一枚飞镖,那人直挺挺撞在石壁上再无任何动静。
“你们,走此路。”霍摇光对身后仅存的三人下令道。
那三人见到方才已是火人的同僚早已吓得抖如筛糠,纷纷举步朝后退去哪儿还听从眼前之人的命令。
霍摇光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鬼魅般掠至一人面前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将其拎起,不顾他双脚乱蹬对余下二人说道:“若是去了兴许还能有条活路,可若是不去……”
他手上青筋爆出,只听得一阵“咔啦”之声,那小卒子的脑袋无力歪向一旁,四肢垂下不再动弹。
“何必呢。”
那二人被震慑得再也迈不开腿,他们哪里知道霍摇光痛失兄长早已变得麻木不仁,在其眼中自己不过是淌过机关的工具罢了。
其中一人心想左右是死,若继续向前兴许还有活路,咬牙跺脚间便已提刀朝岔路尽头走去,另一人不愿再与霍摇光同处一室,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跟上。
霍摇光朝二人前行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原路折回来时道路一一探查,所幸多数“死路”旁的“生路”也只是些未开挖的甬道,霍摇光脚下加速没一会儿便探查个仔细。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霍摇光再一次站在了先前二人消失的岔道前,手上的火折愈来愈暗,微弱的火光已让其瞧不清两旁石壁的状况,他颇为自嘲地笑了笑,足下不敢耽搁试探地朝里走去。
熟料走了百来步,那甬道迟迟不见尽头岔路,回首瞧去亦是一片漆黑瞧不清物事,以霍摇光内功修为尚不足以视黑夜如白昼,前路未知永远是最可怖的,可内心仇恨驱使着他硬着头皮继续朝前进发。
又过了片刻,霍摇光接着微弱的火光瞧见前方似是趴着个黑影,他一手扣着枚飞刀警惕朝前挪去,映入眼帘的是那土黄色的衣袍,分明是之前的一位教众。
霍摇光伸脚踢了踢地上的人,见毫无反应便将其翻了过来,那教众双目圆睁似是瞧见了教他丧胆之事,一道细长的伤口霸道地横在他颈项之上,鲜血兀自泊泊涌出。
头顶上一阵劲风划过,霍摇光恍然大悟这才匐倒在地足上发力蹬了石壁向外滑出,可终究是慢上半步,脸颊边忽觉微凉原是束发金环被削了去,一头长发披散甚是狼狈。
在这机关重重的密道内怎会有如此凌厉狠辣的招式,分明有人伏在那甬道上方如同等待猎物般意欲取自己性命。
那仇家一行显是还未离开这密道!
方才一躲一闪间火光已被剑气带得所剩无几,霍摇光只好朝来时方向打了枚飞刀,只听得“铛啷”一声脆响,那暗器显是打上了石壁,可还未等他凝神分辨对手方位,脑后又是劲风闪过,与方才不同的是,这股劲风中夹带着浑厚之力,自己若是挨上一下岂非脑浆迸裂横尸当场。
火折子已被劲风彻底煽灭,霍摇光再一次飞身闪躲扑了出去,手上却是不停歇朝上中下三路连发三枚飞镖,未听碰撞之声传来心下不禁暗自窃喜,熟料腿上一痛那自己的飞镖竟不知何时被打了回来直直钉入自己膝盖。
钻心的痛楚教他不由得低吼起来,更要命的是那镖上涂了毒药,紧随而至的麻痒之感只能让其退到一旁摸索着怀中解药。可刚将瓷瓶打开便听得一阵略带尖锐之意的轻响自面门处传来,举臂格挡间猛觉手腕一痛,手上瓷瓶不由得脱手,脆响之声传来,那瓷瓶已被打得稀碎。
几番过招之下对方的戏弄之意早已显露无疑,霍摇光盛怒,也顾不得那劳什子解药双手连挥将腰间飞镖织网般尽数撒了出去,自己周围四个方位同时传来兵刃格挡之声,他又已迅雷之速甩手将最后一枚飞刀朝招架最慢的方位掷了出去。
随着一阵短促的低呼,霍摇光意料间地听闻兵刃破肉之声传来,正当其得意之时只觉得右肩一阵剧痛,熟悉的酥麻之感让其明白,方才那枚暗器并未打中对手,而那记闷声正是暗器打中自己的声响。
腿上毒药弥漫让其已不能及时感到痛楚,求胜心切间才让其误以为自己从对手身上捞了些好处。
心中的屈辱与不甘使霍摇光如同一头困兽挥舞着双手胡乱出招,烦躁间一颗石子轻轻打中他腿上的创口,他疼的半跪在地,正要起身时又是一颗石子落在他附近的地面。
霍摇光已顾不得许多了,失心疯一般跟随一颗又一颗石子朝前挪去,可那石子却突然不再出现,他挪动着身子意图寻出一点蛛丝马迹。募地,那石子再一次出现,打在他前方不远处的石壁上,霍摇光奋力一扑却脚下一空直直跌了下去。
也不知滚了多少级台阶,霍摇光感到自己终于不再天旋地转,方才那一下摔断了他的右手,腿亦是再也迈不开,只能不甘地瞧着地面排解心中愤慨。
“我说黄老邪,老叫花可再也瞧不下去了。”
周遭忽然传来孱弱的光芒,却是令待在黑暗中许久的霍摇光一下难以适应,他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指缝间却见石阶另一头站着四个人影。
“七兄倒是侠义仁厚,就让这厮在此地自生自灭吧。”
“这机关一旦放下可就再难开了,也算是他咎由自取。”
“你们……”
霍摇光还未说上半句只觉得地动山摇,青石机括转动的“隆隆”之声在耳边萦绕,他挣扎起身便见一扇厚重的石门正缓缓放下,他甚至来不及爬上石阶四人的身影便已被门板隔开。
他口中低吼着,疯了似的手脚并用爬到门前,忍着剧痛搜寻开门机关,一番搜寻无果后无力地跪在门边,脑中却想着方才几人对话间的称谓。
“黄老邪……七兄……”霍摇光募地低笑出声,愈笑愈烈似要呕出心肺。
对上这二人,自己是绝无胜算,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算是情理之中,抑或是,咎由自取。
人生头一次10天班get 凸(艹皿艹 )
被强制下了早睡令,更完滚去碎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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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浮游逍遥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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