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洪七公与黄蓉皆呆立当场，唯独黄药师一人无奈摸了摸鼻尖，可脸上表情也似是对此情境并不感到意外。
“不……”冥雨玄伸手双手挡在自己与黎荇身前，小声呢喃间便要朝后退去，眼神亦飘忽闪躲，种种行径心虚之情昭然若揭。
黎荇也未进一步相逼，只是静静地瞧着眼前这个自己自小便未曾见过一面的姨娘，若说先前她唤的那声心下还带着些忐忑，此刻却是早已笃定得很，只等对方过了自己这关。
冥雨玄低着头，纵然移开了视线却总忍不住将目光挪了回去，她那小侄女的神色像极了自家妹妹，遥想当年每每自己惹得冥雨清发了急抑或二人起了争执对方总是以这眼神盯着自己说道一番，而自己总能从那双灵动的眸子中读出对方的心思来。
她又怎会读不出此刻黎荇的心思，小侄女的眼神容不得她半分狡辩，直勾勾地瞧着自己，不急不馁。
“罢了。”冥雨玄长吁一口气，无奈中带着些许宠溺苦笑道，“你是几时瞧出来的。”
“先前我尚未敢下定论。”黎荇笑得颇为得意，眉眼间仿佛全然是个得逞了的孩子，“毕竟这苗疆内擅驭蛊虫的能人异士颇多，我也未曾一下联想到冥家。我头一遭生疑是在药师救蓉儿的时候。”
说罢她侧目睨了一眼身旁的黄药师，也不知是在嗔怪对方瞒了自己还是为别的，继而又开口说道：“他是不会轻易将我的安危交到陌生人手中的，那时七公也在，若论武功七公自是当仁不让，显然在他眼中这般情形下您能比七公更加应对自如，况且您随时将我护在身后，若说其中毫无隐情我自是不信的。”
“现下回想起来当日替我驱了魍生蛊的也是姨娘您了。”黎荇见冥雨玄未加反驳便继续幽幽地说道，“方才我见您提及蛊术时掩不住骄傲之情，甚至毫不将西毒的白驼山庄放在眼里，能有这般底气的除了‘轻医双绝’的冥家我着实想不出第二者来。
如此看来，一个药师极为信任、对我甚是关心又以自家蛊术为豪之人，除了姨娘你也无他人了罢。”
黎荇这番话说的头头是道，个中逻辑又严丝合缝教人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来，冥雨玄望着她沉吟良久也只能假意蹙眉笑道：“也不知你这份机灵劲儿是随了谁。”
黄蓉只道这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姐姐是位心思缜密之人，可这么多年来却从未见识过，心下不禁隐隐升起一丝骄傲来，随即跑到黎荇身旁背手笑道：“还不是姐姐成天与某些高人腻在一起，不聪颖也难啦。”
“休要胡说。”黎荇怎会不明白黄蓉所指是谁，笑骂间伸手便朝她额际轻弹了个爆栗。
黄蓉捂头怪叫之际又觉得自己另一边额头也被人弹了一下，侧头间便瞧见那“高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旁。
“嘻嘻，冥姑姑您瞧这‘高人’倒是护得紧。”黄蓉吐了吐舌头，侧步躲到黎荇身后环着她，还不忘吐着舌头开父亲玩笑。
“七兄，我这丫头可当真是被你这师傅带坏了。”黄药师低笑间又怎会放过洪七公，挑眉朝他揶揄说道。
“非也非也，你这丫头向来古灵精怪，又怎会被人轻易带坏了的。老叫花未被这乖徒儿带偏了去已属万幸啦。”
这一来一去间已将方才被怪物追杀的紧张之感化去了大半，几人纷纷低首轻笑。洪七公却发现在场唯有郭靖一人站在一旁，虽已不见了紧张之色仍是愁眉不展更显得自己是位格格不入的外人，遂又念其毕竟是尽得自己真传的爱徒，于心不忍下也顾不得山涧两端曾经剑拔弩张的形势，伸手拍了拍郭靖肩头以示安慰。
郭靖终究是打心底敬重眼前这位恩师的，低头作揖以示回应，而此刻黄蓉等人似乎终于记起了山涧那头的全真等人，便又折了回去进一步商讨策略。
众人生怕再遭变数，又骑着白虎赶了十几里路直到明月高升才在一处空旷的山间腹地安营扎寨。
黄药师与洪七公在安顿好之后去林间砍了些枝叶做薪材，二人纵然利剑在手内功傍身，在此等事情面前也只是单纯劈砍罢了。
黄蓉则生怕全真等人会朝黎荇突然发难，不露声色地陪在黎荇身边与冥雨玄一同为白虎打理皮毛，这白虎生了一身好皮，浓密柔软油光水滑直教人挪不开手。
周伯通怎会错过此等好事，他笑得如同三岁顽童搓着手掌靠近，可还未等他摸到白虎屁股对方就已察觉动静，回头瞪着一双蓝眸盯着他，喉间不时发出威胁的低吼。
可周伯通偏不信这个邪，心想自己既在海中骑过巨鲨，白虎自是不在话下，当即面带坏笑纵身跃起便要往白虎背上骑去。
可那白虎终是异兽，生了四肢较之鲨鱼亦是灵活了不少，周伯通的手才搭上鞍扣白虎便后足发力拧腰朝一边甩去，周伯通“嘿嘿”了两声，五指发力握住鞍扣顺着那劲力起身同时丹田发力顺势便要往鞍上坠去。
而那白虎却是预计到了一般，后腿再次蹬起发力，此次却是逆行倒施陡然间换了方向，力道较之先前又大了几分，随之而来的惯性将周伯通稳稳带偏了去。
“好玩儿得紧呐！”周伯通大惊之下笑得更欢了，他依着袭来的劲力侧翻，待到跃至最高处烧油停顿之势猛然收了手臂冲了回去，目标却不再是鞍具，只见他缩身弓腿间已翻入白虎腹下。
须知那腹部本事兽类最为柔软致命的部位，白虎这般彻底震怒，扬起前爪用力蹬地势要将周伯通给抖落下来，熟料此刻周伯通已是双手牢牢抓住两侧鞍扣，运着全真内功如同跗骨之蛆般贴着不放。
白虎愤怒至极，仰天长啸一声震得周遭枝叶纷纷抖落不少，其余白虎见同类遭难怎会坐视不理，纷纷起身低吼欲做攻击之势。
黄蓉被身前猛然站起的猛兽吓得一个机灵，慌忙拽着黎荇飘身退开将她护在身后。
黎荇望着自己前方的身影，想来这是当年她常做之举，如今那个总被护在身后的女孩早已能独当一面，眼角虽有稚气未脱可流露出的傲气却是与她父亲一模一样。
“周伯通你快些下来！”黎荇瞧见丘处机等人早已将长剑离鞘一半，生怕如此这般必会闹出不快来，前路渺渺这样的内讧自是要不得的，急忙开口对周伯通叫道，一边望向冥雨玄求救心下祈祷让这些猛兽快些消停下来。
“大哥，莫要再使性子啦！”此刻郭靖的想法竟与黎荇出奇一致，面露焦急之色作势便要将周伯通救下。
那白虎似是顿了一瞬，下一刻便安静了下来来回踱步，方才的剑拔弩张之势顷刻间消散不见，原本意图上前相帮的同类也纷纷卸了力道匍匐在地。
正当黎荇迟疑之际便瞧那白虎似是再也不在乎吸附在腹部的敌人，缓慢沉稳地朝自己款步走来，四肢弯曲报复一般地将周伯通压在了地上。
须知那白虎少说也有三五担的重量，虽说意识尚存不至于是死沉之势，却仍会毫无疑问压得别人喘不过气来，只听得周伯通的怪叫自绒厚的皮毛下传来，黑影一闪便掠了出来，兀自喘着粗气手掌不断来回挥舞替自己扇风。
“嘿你这大虫。”周伯通笑骂，眼中却藏不住顽童神采，搓着手掌跃跃欲试。
“老顽童，你若是还想与老虎玩耍，倒不如念阙词让自己冷静冷静。”黄蓉见周伯通一副发起攻势的样子，生怕误伤了黎荇慌忙祭出那百试不爽的绝招来。
“你你你！”周伯通被点中死穴只能跳脚，赌气一般地走到一旁坐了下来，一双眼睛却仍直勾勾地盯着白虎，不甘心之状溢于言表。
熟料那白虎似是对眼前的挑衅充耳不闻，自顾自绕过黄蓉走至黎荇身侧，见对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掌先是愣了一瞬，随即将斗大的脑袋贴了上去来回磨蹭。
掌心传来的舒适感让黎荇嘴角不自觉上扬轻笑出声，正要朝冥雨玄询问个中缘由便忽地听见黄蓉唤了一声“爹爹”，抬首望去便看见黄药师提了猎来的鸟类站在不远处，身边是背着薪柴的洪七公。
黄药师见在场之人均无碍不由得松了口气，方才他与洪七公分头行动，募地听见不远处传来虎啸之声，二人还以为一行人又遭遇怪物滋扰，运起轻功便往回赶。
当他瞧见周伯通独自一人坐在石墩上生着闷气心里便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刚想出言相讥便听洪七公在一旁解围道：“嘿呀黄老邪，老叫花说的可不假吧，你倒好，跑得如同被鹰撵的兔子。”
黎荇知他挂念自己，可又不由得被洪七公一番话逗得开心，而黄药师见她笑得调皮又时不时地瞧着自己心中怒气便消了大半，也不再多言只低低“哼”了一声着手处理手中食材。
“奇怪，姨娘呢。”正当她拍了拍虎首准备跑到黄药师身边帮忙时却忽地发现本该在虎群中照料的冥雨玄不见了踪影。
又闻不远处树林中传来异响，刚想上前查看便瞧见一人影自林中踱步而出。
只见那人肤白如雪，纵使眼角布着几丝皱纹却仍掩盖不了那眉目底流转的眼波，早已经历了光阴全然不似妙龄女那般活泼轻佻，沉稳淡定更教人挪不开目光。
若非她还着着那袭深色布衣，黎荇简直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她才认不久的姨娘，细细瞧去冥雨玄眉骨鼻梁较之中原人似有所不同，又区别于苗疆女子，倒是同西域人士有几分相似。
殊不知冥雨玄同其母亲冥雨清本就是同父异母的两姐妹，而冥雨玄外祖母是位地道西域女子，故而她的样貌自是同汉人妹妹有着些许差别。
“姨娘？”黎荇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试探着唤了一声。
冥雨玄这才想起这小侄女仅在襁褓之时与自己有几面之缘，如今全然不记得自己模样也在情理之中，便摸了摸自己颈项边取出蛊虫留下的红点，转动着指间的竹管笑道：“这可比你们中原的易容术有用多了。”
黎荇当即会意冥雨玄是为隐姓埋名才换了容貌，心下亦不禁感叹苗疆蛊术的神秘独到之处，忽地又想着什么似的走到她身旁问道：“难不成这些白虎也是蛊虫所控制的？”
“并非蛊虫。”冥雨玄与她并肩而行走到白虎跟前，示意对方伸出手去，瞧见白虎恭敬地慢慢凑了上来脸上尽是满意之情，又道，“这些乃是蛊兽，较之寻常猛禽更有灵性些。”
“那它们怎的……”黎荇心想这蛊兽定是冥雨玄耗费心血豢养，怎的无故听了自己的话。
冥雨玄怎会不知道她的想法，便伸手往黎荇心口指了指，摇头笑道：“当日我救你之时以‘往生蛊’为你修复心脉，此蛊乃是我冥家至宝，可谓如同蛊母一般，它在你体内生的久了便于你心意相通。蛊兽通灵却以蛊母为尊，如今你是蛊母的宿主，它们自然能明白你的心思事事顺从了。”
黎荇点头，心想那“往生蛊”既是姨娘引以为傲的利器，自己一直占着未免太不好意思了，便暗下决定待巫蛊之事水落石出后寻个由头还给冥雨玄。
“对了，我尚未问你，你究竟如何落得这般境地。”冥雨玄当日出手相救之时一心意图瞒着自己身份，在黎荇清醒前便匆匆离开了，对事情的来龙去脉自是不甚了解。
黎荇想她已知道自己在西域的遭遇，便隐去不说详细回忆起当年江南六怪与大闹桃花岛的种种，顺便夹带着自己的小心思意图从对方口中问出当年之事是否也与蛊虫有关。
“你可曾觉得那几人的修为涨了许多。”冥雨玄低头沉思，冷不丁出言问道。
“若是论修为倒不至于。”黎荇皱眉，屏息努力回忆起当年的惨烈之状，“我只觉得他们的力气骤升，震得我虎口生疼，每一招皆是不顾自己生死的死招，不将我置于死地绝不罢手，我曾试图攻其要害将他们制服，却聊胜于无……”
冥雨玄的呼吸细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只是黎荇修为大不如前尚未发觉，正要再问便听见黄蓉招呼几人吃饭的喊声，闻着飘来的香味这才觉得腹中饥饿，只好先拉着冥雨玄在篝火旁落座。
一行人中黄蓉与父亲皆是擅长料理之人，外加今日由东邪北丐打猎食材自是不会太糟。经历了先前毒蛊恶战人人腹中皆饥饿难耐，丘处机等人也顾不得许多与“仇敌”一同围坐在火堆周围分食，气氛竟不再似先前那般剑拔弩张了。
“前辈，接下来我们应当何去何从。”席间郭靖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出言询问，早在方才他便听见冥雨玄询问黎荇当年岛上巨变之事，心想若是结伴而行能将恩师殒命之事查得水落石出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了。
冥雨玄盯着眼前的篝火，火光将她的双眸映照得透出橙黄色的光来，她摸着身边蛊兽的脑袋良久开口道：“明日我们便启程，回我冥家旧地，只希望这一切别太晚了才好……”
马钰与弟子商议之后决定同行，毕竟几人远赴苗疆至今已耽误太久，跟着冥雨玄这个内行也能少走些弯路，柯镇恶见众人想法如此一致也只好随了大流闭口不言。
可终究在场之人心中隔阂仍在，偏偏黄药师也与这些“小辈”话不投机，草草结束了晚饭众人纷纷倦意横生，收拾一番便各自睡下了。
只是无人发现，当晚唯独冥雨玄一人盯着那中天玄月一夜未合眼。
水一发。。。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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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拨云驱雾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