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的视线自所有人脸上扫过，唯独忽略了她。
冯蘅知道，他是不想看到自己。
无关紧要的一个无名小卒，昨日又那般惹他生气，不想看到自己也属正常，只是心里的失落，无法自欺欺人。
三道试题，第一道是比试武艺，由欧阳锋对郭靖，洪七公对欧阳克，四人皆在松树上过招，哪个小辈先落了地便算输。
和原著记载的一样，因为知道过程和结局，她旁观的时候并不似黄蓉这般激动和提心吊胆，反而有些心不在焉。
树顶上的四人激斗正酣，她的视线不受控制的瞥向正前左方那一袭青衫的人，他不回头，自己能看到的只有他孤傲的背影。
只要避开关键剧情，在没有着墨的时候她是可以找到时机与他相认的。
可是，她现在已经无法好好思考了，只因他不回头，她的心就已一团乱麻。
黄蓉余光瞧见冯蘅低垂着视线默默地转身回走，连忙拉住她。
“小叶哥哥，你不看了吗？”
她摇了摇头。
“这才第一道试题呢，你不紧张好奇最后的结果吗？”
她弯了弯唇角：“别担心，他会赢的。”
作为唯一变数的她既已选择了沉默，放弃与他相认，这段剧情又怎么会有变化呢？一切都只是按照着书中写好的走罢了。
不会有任何意外。
……
桃花岛的景色与她离开那年有了很大的变化，昨日来时冯蘅已注意到，不怪蓉儿没见过，试剑亭旁的葡萄藤没了，秋千架也被拆了，虽然不知缘由，但这些尚不算是她最困惑的。
按照记忆中书中所记载的位置寻去，后山山脚下，傍花拂叶处，一个墓碑静静的竖立着。
“桃花岛女主冯氏埋香之冢”，是他所篆刻。
冯蘅静静看了一会儿，上前将墓碑左右推动三下，再用力扳动，墓碑缓缓移开，里面别有洞天，沿着石砌的继续深入，穿过石门，抵达墓中圹室。
这就是她在梦中所见的墓室。
四周的琉璃灯暗而无光，一切还被笼罩在黑暗中。她用一旁的火折子点燃了灯，室内的物品才显示了原本模样。
碧色的玉棺横呈在正中央，一侧是堆叠着名贵古籍字画的桌案，而正前方的墙壁上所悬挂着他亲手所绘的画像。
漫天桃色花雨中，身着大红吉服的美丽女子正坐在树下，神情恬静而幸福。
她在等待着她的夫君。
可留给她夫君，十几年的，只有一副玉棺。
梦中的困惑，她葬身大海尸骨无存，玉棺中存放的又是何人？
费劲的推开棺盖，终于看清了棺中景象——
……
竹林深处，当郭靖完整背出《九阴真经》全部经文之际，在场人无不咂舌惊叹，唯有一人眼涌泪意。
“……这是你为蓉儿挑选的夫婿吗？为何昨夜不曾入梦来亲口告诉我？阿蘅！”
……
湖边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
从书房中出来的冯蘅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一扫离开的低沉失落的情绪，她深呼吸两轮，心情终于舒朗了些许。
算了算时间，竹林中的三场比试应已结束，现在她该回去了。
经过湖中栈道上，她不禁加快了步伐。
空气中一阵轻微的风声流动，未曾发觉之际，一只手悄无声息的自身后捂住了她的嘴。
“不要声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我不会伤你的，明白了吗？”
闻声，冯蘅身体一僵。
身后人已经靠上了她的后背，凌乱的不知是发丝还是胡须扎在她脖颈和侧脸的肌肤上，清澈的嗓音响在她的耳畔。
“听明白就点一下头。”
她轻点了一下头。
身后人这才放开捂住她嘴的手，忽而又喃喃自语道：“唉，我怎么给忘了？在这岛上的男人都是哑巴，原本就是不会说话的！多此一举，关了十几年我还是没变聪明！”
冯蘅僵硬的缓慢的转过身子，抬眸望着他。
满面长须，须发皆乌黑，长久未见打理，宛如毛茸茸的野人一般。
……周伯通。
十五年过去，除了他的双眼依旧清澈明亮，外表却完全判若两人。
她心头一颤，双唇动了动，却没有勇气喊出这个名字。
“看你是个新面孔呀，往日送菜送饭送酒从未见过你，最近刚被抓来岛上的吧？你别害怕，我和你们主人不一样，不会滥杀无辜的，我只要你帮我一个忙，事成就放你走，如何？”
他伸着手掌在呆愣的她眼前晃了晃：“你虽然是哑仆，但不是傻子吧？我的话听不懂吗？……唉，算了，直说吧，我在这地方呆腻了！要走了，但不管是进岛还是离岛都要经过一片桃花林，而我不会路线，要是被困在其中恐怕又像困在洞中一样被那黄老邪欺负了，你们虽是仆人，但肯定知道走出去的方法吧？你只要带我走出去，我就放了你。”
她看着他，双眸中是深深的歉疚和悲悯，但周伯通看不懂，也无意于去懂。
“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出去？你要是不知道，我就换个人引路了？”
冯蘅抿了一下唇，垂下视线，点了点头。
“你知道？你能走出去？”
她再次点了点头。
“就知道没抓错人！走走走，赶紧走！”
他大喜过望，一把拉着她的手腕就往海边方向跑去，她不挣扎，任他拉着用轻功带着一路飞奔，听到了竹林间的动静，还特意避开了人群。
直至来到无人的桃花林中。
谨慎也好，习惯也罢，周伯通还是没有放开她，就这么拉着她的手腕，跟着她的步伐和方向，往桃花林腹里走去。
“对了，你帮我带路之事要是被黄老邪知道了，会不会有生命危险？那人脾气古怪邪门的很，就算不杀了你，也会想尽办法折磨你，就像过去对付我一样。要不要我大发慈悲，将你顺手救出岛去？也算两不相欠了。”
周伯通自顾自的说着，浑然不察前面之人停下了脚步，他拉她不动，奇怪问道：“怎么不走了？”
“他折磨你了吗？”
“倒也……”他条件反射的就欲回答，下一秒睁大双眼，惊道，“你不是哑巴？”
冯蘅没有回答。
周伯通笑道：“这岛上的仆人全都被黄老邪割掉了舌头，你怕是因为新来的，还未来得及弄吧？哈，你这命可真不错，现在遇着了我，能救你逃出去。”
见她还是沉默的凝望着自己，他晃了晃她的手腕，催促道：“还不走吗？等他发现，追了过来，我到时候就要自己开溜了，可保不住你！”
“我带你出去。”冯蘅收回视线，已下定决心。
周伯通本就这么继续跟着，忽然耳尖一动，低喊道：“不好，有人来了！”
出口就在前方，已能看得见岸边沙土，带上她用轻功飞不快，一定会被抓住，若扔下她，他独自逃跑，还能逃出去。
他长叹一声，认了命：“小兄弟，方才万不该答应救你，现在我自己都逃不掉了。”
不过须臾之间，已有六人出现在桃花林中。
“周大哥！”
“周伯通！”
“小叶哥哥，你怎么也在？”
场面一度混乱。
周伯通嘿嘿一笑，将冯蘅推了出去，对着浑身散发着戾气的黄药师说道：“黄老邪，这人是被我抓来引路的，你可不要迁怒于他。”
事实上，黄药师根本没有看她，就像在竹林中一样，只有她在注视着他。
被推到一边的冯蘅身边马上靠过来了黄蓉和洪七公，纷纷关切询问她为何会被周伯通抓去，她摇了摇头，眼看着对峙的两人之间的杀气越来越重，想到了原著中的这一段剧情，心里顿时焦急起来。
和原著中几乎一样的对话，黄药师逼要《九阴真经》焚烧祭亡妻，但周伯通偏偏不给，污蔑了郭靖后，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撕了个粉碎，两人因此动起手来。
高手对决自是十分过瘾的，但周伯通却始终将左手别在后背，只用一只右手对敌。
“这老顽童怎么只用一只手？绕是他内力再深厚，又如何打得过黄老邪？”洪七公纳闷道。
知道原因的冯蘅焦急的看着缠斗一起的两人，眼看着周伯通渐渐落了下风，黄药师却杀气未减。
携带着强劲内力的掌风震得周伯通一个趔趄，后退数步，又一掌猝不及防的迎面劈来。
他躲无可躲，干脆闭上双眼。
所有人注意力都在紧张对战的两人身上，没有一个人发现有人第一时间冲了出去，没有任何犹豫，用身体挡在了周伯通面前。
“小叶！”
“小叶哥哥！”
洪七公和黄蓉吓得心脏骤停，各自施展轻功去阻挡，可他们都知道，黄药师出手凌厉，是来不及救下的。
但谁也没想到，在即将击中冯蘅面门的那瞬间，他急停下动作，硬生生收回内力，被迫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没事吧？”
转眼间，洪七公和黄蓉已围了过来，查看她有无受伤，见她摇了摇头，安然无恙，才各自松了口气。
“你想死吗？”黄药师双目通红，望着平静的她赫然而怒道。
令他发怒的却并非她挡在周伯通面前，而是自己那瞬间本能停下收回的掌劲。
【“我相信你不会伤我的。”】
过往画面与眼前之景再次重叠，把他折磨的快要疯了。
“你这小子疯了？为何要挡在我面前？”周伯通不懂，“我有武功在身，硬接下这一掌最多是重伤，而你这副身子骨怕要送命的！”
冯蘅一言不发，只是苦笑着。
因为他们夫妻俩亏欠他的实在太多太多。
大家都想看夫妻相认，就没人想起大明湖畔被关了十几年的周伯通吗？我们老顽童要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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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亏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