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无限事,从头说,相看恍如昨。
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却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冯蘅心头一阵酸涩,失落的垂下眼眸,放开了他,缓缓坐了回去。
他肯定还在生自己的气吧?
忽然后腰一沉,下一秒自己就被按在了他的怀中,双臂紧紧的缠搂着,似要将她揉进他的骨血里一般。
动弹不得,呼吸不能,但这都远远抵不上耳边急促的喘息所感受到的他内心的痛楚。
“我以为你在怪我。”
怪她既然没有死,却不早现身,怪她明明就站在了他的面前,却伪装成一个陌生人。
黄药师听着耳边她轻嚅的委屈软语,推离了她,果不其然见她蹙眉撇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很多年前,这是她撒娇求饶的惯用手段。
可是——
“我怎么会怪你?失而复得,我只会庆幸。”
他沉闷而微颤的声音让冯蘅鼻尖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反搂住他,靠在他的肩上,嚅声道:“我也是。”
“书房桌上的那封信笺,怪我发现的太迟,没能早一点与你相认。”
说是信,其实不过是一句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从地下墓室出来的冯蘅迫不及待的跑去书房急笔而就,无需刻意说明,他一看便懂,不管是字迹,还是这句词背后的意义。
在剧情还未结束之前就找机会与他相认是不理智的,她忍了这么久却还是不管不顾写下了那句词,在那瞬间理智轻易被情感战胜。
只是后来恰好遇见了周伯通,众人离岛时间被迫提前,她也因为愧疚而随之同上了船。原本预想自己该是随着洪七公他们一起流落明霞岛,却没想到他亦出海来寻,在大船淹没的时刻顺利找到了自己。
夹在原著设定的文字中间,自己终于还是在没有改变剧情走向之下,回到了他的身边。
是幸运,很幸运。
从他的怀中后退坐回床上,冯蘅扬着小脸,即使泪痕未干,也不妨碍此时她此刻为命运的施舍而展露笑颜。
“那艘船……”
黄药师犹豫着开了口,却在刚吐出三个字的时候就被冯蘅凑上来的亲吻堵住了。
她不想听。
诚然他们之间还有太多事情亟待解决,但那些都不是该在此刻占据夫妻团聚的宝贵时间。
比起解答困惑,比起说明始终,最重要的只是消解他这十几年积攒的思念和痛苦,是确定自己是真的回到了他的身边,而不是美梦一场。
虽然这一瞬间,的确像甜蜜的梦境。
空气里莫名潮湿了起来,她微微喘息,从他的气息中暂时逃离,缓缓睁开已然迷离的双眸,微笑着直视同样沉醉的他。
“我想把一切都告诉你,不会有任何隐瞒,也知道你有很多想告诉我的事情,但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时间,对么?”
……
人面荷花,的的遥相似。眼看红芳犹抱蕊,业中已结新莲子。
盛夏炎热,伏在亭栏上的人,头脑放空,闻着湖面上携带着荷花香气的风,昏昏欲睡。
来来往往忙碌的婢女和哑仆们在远远经过时都放轻了脚步声,生怕惊醒了她。对于他们的主人突然带一个女人回岛,他们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黄药师自是无需向他们解释,而他们同样也看得出来她的重要性,更加珍而敬之。
荷花香气之间掺杂了一丝药材气味,冯蘅微微皱眉,醒了过来,转过脸就看见黄药师正端着一碗黑黢黢的药汤来到跟前。
“你在海水中泡久了,这是驱寒的药。”见她下意识往后躲了寸余,他抓着她的手腕,耐着心解释。
“一定要喝吗?”
“只喝一剂就好,不苦。”
“好吧。”
冯蘅叹了口气,乖乖的咕咚一口饮尽,放下空碗时,正瞥向要经过湖边却因他们二人在而不敢靠近的婢女们,若有所思起来。
“你若不喜欢,我今日便将她们赶出岛去。”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岛主大人怕我误会么?”
“阿蘅,我……”
“那欧阳锋送上三十二名美女来,环肥燕瘦,能歌善舞,应有尽有,岛主大人都不屑一顾,我又怎么会误会呢?”
“三十二名”这个数字被重重的念出,可见她还是在意的,但她语调轻声欢快,自然是已不恼了。
他赧然道:“原来你听到了。”
“嗯,我知道岛主大人心里再无其他人,”她捧着他的脸笑道,“我只是觉得岛主大人喜静,怎会留如此多的婢女?”
黄药师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才缓缓道出:“岛上的这些婢女都是为蓉儿找的。”
冯蘅眨了眨眼。
过去她曾说过,虽然蓉儿长在世外小岛,却希望她像一个普通小孩一样长大,除了爱她的父母,还可以拥有能陪伴她整个童年的玩伴。未发生那件事之前,陪她玩耍的原本是她的师哥师姐们,可在那之后,她不仅没了娘亲,还没了一切可以说话的人,除了她的爹爹。
可是……
他自己也有着无药可医的心病,又哪里能陪不谙世事的她玩耍逗乐呢?怕她从小孤单,才给她找了这么些年轻的婢女陪着,以替代终日沉默悲伤的爹爹。
黄药师以一种极平淡的口吻说着,提到自己的部分一语带过,可冯蘅却回想起了蓉儿那里听到的另一些事情,不免情绪也低落了下去,但她很快将情绪压了下去。
“蓉儿如今与我生分,与七兄倒亲近一些,是我这个当爹爹的不称职,与她有了隔阂,还将她气出岛去……”
她摇摇头,抚摸着他的脸,柔声道:“我虽未与她相认,但她已告诉我许多事情,我们的女儿很懂事,也很爱他的爹爹,即使对着‘小叶’这个陌生人,也总是百般维护,说尽她爹爹的好话。”
“如今她的娘亲回来了,我总算还有机会弥补。”
“明明是我这个做娘亲的才需要弥补,不过蓉儿已长大,看样子是来不及了,”冯蘅似是叹着气,可转眼就狡黠一笑,搂上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但也许‘妻子’这个身份还来得及弥补吧?”
话音刚落,她就被他抵在亭柱上重重吻了下去。
……
岛上人多,方便中又透露些许不便,尤其是某些羞人时刻。
即使蓉儿回来,也不会再需要如此多的婢女,她们不同于作恶多端被惩罚的哑仆,都是无辜的良家女子,已在岛上待了十几年,两人便商量着给一笔重金送她们回内陆去,算是都妥善安置了。
桃花岛女主人不需要婢女,也不需要伺候,即使她的确在很多地方需要人帮忙,但那也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夫君。
时见疏星落画檐,几点流萤小。
透过稀落的林梢缝隙之间望向夜空,点点闪烁的星星就像夏夜萤火一样,忽闪忽闪,配合着蝉鸣的叫声,倒是很有幽静的氛围,她仰着头,入神的的眺望着。
再次穿越回来,这是她心境最为宁静的一夜,不仅是因为这带给她安全感的环境,还有身后带给她安全感的人。
湿发已干,黄药师正替她梳理着,手掌中逐渐轻盈的发丝随着夜间微风而起舞,吹拂到她的面颊之上,有些微的痒意。
“就这么散着,还是挽起来?”
“挽着吧。”
冯蘅随口说道,余光瞥见他自袖口拿出一支玉簪子,替她挽好长发,晚风再吹来时,脖颈也清凉了。
“这簪子你竟然还留着?”
那是他第一次赠予她的首饰,她记得。
“你所有物品我都仔细保存着。”
想到雪堂所见,想到墓室玉棺中的东西,她知道他所言不虚。
冯蘅笑道:“现在唯一缺少的我也回来了。”
腰间环过手臂,她被黄药师自身后搂住,头靠在她沁着沐浴香气的肩窝处,嗯了一声:“……总算是完整了。”
至于是什么完整,他不必说,她也明白。
夜深。
湖边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人打扰,蝉鸣也渐渐消停了下去。
黄药师抱着她回了主楼卧房,房内烛光温暖昏黄,氤氲满室,已比天边月色更为明亮,连带着两人的剪影摇晃,甚至更添几分暧昧旖旎。
白天不宜做的事情,夜间百无禁忌。
令人面红耳赤的亲吻声挤压着被烛火充盈的空间,床帏更是早已放下。
就在腰间衣带拉扯的声音传入她的耳内时,她好像被惊吓着似的,瞬间从**中清醒了过来,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等等!”
黄药师停下动作,面色仍潮红,头脑渐渐冷静了下来,见她担忧为难的神情,一时不解。
“怎么了?”
冯蘅艰难的开口:“我不想再……”
话语含糊,但是他懂。
“我已喝过药了,我们只会有蓉儿一个孩子。”他靠在她耳边说道,声音沙哑,气息还带着湿热。
她怔住了。
虽然她今天一直刻意的让自己以轻松愉快的姿态去消解他被迫失去自己十几年的痛苦,只向他表现出重逢的喜悦,而避开悲伤。
但是,当年生离死别是切实发生的,彼此的伤痕同样是真实存在的。
她的确因此死过一次。
即使不刻意提及,对于分娩的恐惧已经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你是何时……”
“我已失去过一次,绝不会再给自己第二次失去你的可能。”
原来不止是她害怕,他只会比她更害怕。害怕当年的生离死别再次重演,害怕她会再次离开他。
黄药师看着低眉敛目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冯蘅,小心翼翼的问道:“……可以了吗?”
猝不及防间,冯蘅推着他的肩反将他压在身下,见他错愕之际,勾唇一笑,顺手将发簪取下,墨色长发如瀑布般落下,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于一团墨黑中,他只看得见她明亮含笑的双眸。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
小别胜新婚,久别胜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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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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