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初春。
微风和煦,阳光透过新生的嫩叶,在静谧的墓园石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里并非普通的公墓,而是一处专门安葬英烈的宁静之地,松柏苍翠,气氛庄严肃穆。
萧韫和贺华黎沿着干净的石阶缓缓而上。萧韫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休闲装,手里捧着一大束洁白的天堂鸟和淡雅的百合。贺华黎则是一身素净的米白色长裙,外搭一件浅灰色风衣,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小竹篮,里面装着干净的湿巾和一小壶清水。
两人的步伐很慢,萧韫刻意落后半步,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贺华黎身上。经过一年的心理干预和安静调养,贺华黎身上的冰冷和锐利已被时光柔和了许多,虽然眉宇间仍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清冷,但眼神已然不同,多了几分沉淀后的平静和生机。
她们在一处并排的双人墓碑前停下。墓碑被打扫得十分干净,上面镌刻着两个并排的名字——贺刚、林静,以及他们的生卒年月和“缉毒英雄,永垂不朽”的字样。照片上的两人,笑容依旧年轻、灿烂,目光清澈地注视着前来探望的人。
贺华黎蹲下身,将竹篮放在一边,默默地从萧韫手中接过那一大束花,小心翼翼地、极其郑重地摆放在墓碑正前方。
然后,她拿出湿巾,开始一丝不苟地、轻轻地擦拭着墓碑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每一个角落都擦拭得格外认真,仿佛在进行一项无比重要的仪式。
萧韫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也落在那些刻字上,心中充满敬意。她知道,贺华黎需要这样的时刻,需要这种无声的方式与素未谋面却血脉相连的父母进行交流。
擦拭完毕,贺华黎又拿出那小壶清水,缓缓地、均匀地浇灌在墓碑两旁栽种的常青植物上。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站起身,静静地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良久,都没有说话。
微风拂过,带来远处青草的香气和树叶的沙沙声。
许久,贺华黎才极轻地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爸,妈……我来看你们了。”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地、对着父母的墓碑喊出这两个称呼。一年的时间,她终于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消化了那巨大的悲痛和荒诞。
“我很好,”她继续轻声说着,像是汇报,又像是自语,“我现在……很安全,也很自由。你们不用担心。”
她顿了顿,侧过头,看了一眼身旁一直安静陪伴的萧韫,眼神变得柔软了一些:“这是萧韫,我的……朋友。是她帮我,走到了今天。”
萧韫上前一步,对着墓碑认真地鞠了一躬,语气郑重:“叔叔,阿姨,你们好。请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贺华黎听着她的话,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她转回头,看着父母的照片,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某种重担:“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会……好好活下去,连着你们的那一份。”
阳光暖暖地照在她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墓园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激烈的情绪,只有一种历经劫波后的平静与释然,以及淡淡的、萦绕不去的思念。
祭扫完毕,两人并肩慢慢走下石阶。
“晚上想吃什么?”萧韫很自然地牵起贺华黎的手,她的手心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冰凉,带着温热的温度,“回家我做给你吃?还是想去尝尝那家新开的江南菜馆?你说他们家的桂花糯米藕好像不错。”
贺华黎任由她牵着,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暖和力量,想了想,说:“回家吃吧。你上次做的板栗烧鸡,还不错。”
语气依旧有点淡淡的,但那份理所当然的“回家”和略显别扭的夸奖,让萧韫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
“得令!那就板栗烧鸡,再加个清炒时蔬和豆腐汤,荤素搭配!”萧韫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心情明媚得如同这春日阳光。
她们的身影渐渐远去,融入墓园外明媚的春光里。
墓碑前,那束洁白的鲜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仿佛英雄父母欣慰的笑容,温柔地注视着她们走向充满希望的、平凡的日常。
———
又一年秋,天高云淡。
萧韫与贺华黎的关系在这一年内的平静生活中早已悄然升温,从最初的试探,逐渐过渡到如今自然而然的亲密与默契,同居生活更是让彼此融入对方生活的细枝末节。
刚出外勤回来的萧韫风尘仆仆地推开家门,带着一身淡淡的尘土和秋凉气息。虽然这次的外勤任务不算特别危险,但耗时半月,追踪那几个暹罗蛇溃散后的残余分子,过程繁琐,耗神费力。
玄关暖黄的灯光下,贺华黎正穿着柔软的居家服,蜷在沙发里看书。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目光从书页移到门口那个带着倦意却笑容明亮的人身上。
“回来了?”她放下书,声音是一贯的清淡,但仔细听,能辨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嗯,回来了。”萧韫踢掉鞋子,换上舒适的拖鞋,行李袋随意放在墙边,像个归巢的鸟儿,迫不及待地融入这片温暖宁静之中。
她凑到沙发边,很自然地将下巴搁在贺华黎的肩窝,深深吸了口气,鼻尖全是她身上好闻的、带着点书卷气的沐浴露香味。“还是家里舒服……看什么呢?”
“一本闲书。”贺华黎合上书页,侧头看她,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萧韫额角一道细微的、已经结痂的划痕,“又挂彩?”
“小意思,树枝刮的。”萧韫满不在乎,反而就着这个亲近的姿势,蹭了蹭她的脸颊,像只撒娇的大型犬,“想我没?”
贺华黎被她蹭得有些痒,微微偏开头,耳根却悄悄漫上一点绯色,语气却还是淡淡的:“任务期间,保持通讯静默,想什么想。”
萧韫才不信她的口是心非,低低地笑出声,胸腔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递过去。她抬起头,目光慢慢描绘她的脸庞,眼中满是思念,渐渐的,她的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贺华黎近在咫尺的、色泽浅淡的唇瓣上,眸色渐渐深了些。
分别半月,思念早已堆积成山。此刻人在怀中,温香软玉,灯下看美人,更是情动难抑。
她缓缓靠近,呼吸交织。
贺华黎长睫微颤,没有躲闪,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算是默许。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像蝴蝶脆弱的翅膀,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萧韫的吻落了下来。不同于一年前河谷那个带着试探和挑衅的、一触即分的吻,也不同于之前慢慢摸索时的克制与局促,这个吻温柔而缠绵,带着小心翼翼的珍惜和积累已久的思念。起初只是唇瓣的轻柔厮磨,细细描绘着她的唇形,仿佛在品尝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贺华黎生涩地、试探性地回应了一下。这细微的回应如同最好的鼓励,萧韫立刻加深了这个吻,舌尖温柔地探入,邀请她共舞。空气变得温热暧昧,沙发上依偎的身影紧密不分。
直到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萧韫才恋恋不舍地稍稍退开,额头抵着贺华黎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依旧交融。
“这次……有进步。”贺华黎微微喘息着,偏开视线,语气努力维持着镇定,但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眸出卖了她。
萧韫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又快速在她唇角啄了一下:“老师教得好。”
“谁是你老师!”贺华黎轻嗔,抬手想推开她,却被萧韫捉住了手腕,顺势将她更紧地搂进怀里。
“当然是你啊,”萧韫理直气壮,“从怎么用洗衣机不把衣服洗染色,到怎么亲……唔!”
话没说完,就被贺华黎用手捂住了嘴,只剩下一双含笑的、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
“闭嘴。”贺华黎脸上红晕更甚。想起刚搬进来时,她这个曾经掌管庞大毒品物流的大小姐,确实对许多普通生活技能一窍不通,甚至差点用消毒液洗坏了萧韫一件宝贝战术背心,没少被这家伙调侃。
萧韫笑着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把玩着她的手指:“好好好,不说了。为了庆祝我圆满完成任务以及……”她故意拖长语调,看着贺华黎微微睁大的眼睛,“……以及贺同学接吻技术显著进步,晚上我下厨,做大餐!”
贺华黎挑眉:“又是板栗烧鸡?”这似乎是萧韫唯一能稳定发挥不出错的硬菜了。
“今天换换口味!”萧韫信心满满地起身,往厨房走去,“看我给你露一手糖醋排骨!”
一小时后。
厨房里飘出的味道……有点复杂。焦糖的微苦夹杂着些许醋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糊味。
贺华黎抱着胳膊倚在厨房门框上,看着里面那个围着滑稽卡通围裙、正对着锅里一堆黑红交织、形态不明的物体手忙脚乱的前卧底警察,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你确定……这是糖醋排骨?”她慢悠悠地问,“而不是某种新型化学武器?”
萧韫拿着锅铲,一脸挫败地看着锅里失败的杰作,嘴硬道:“……火候没掌握好,糖熬过头了一点点……但味道应该还行!”她夹起一块卖相稍微好点的,鼓起勇气吹了吹,递到贺华黎嘴边,“尝尝?说不定只是看起来不行。”
贺华黎看着那块散发着可疑气息的排骨,又看看萧韫那双写满“快夸我”的期待眼神,犹豫了零点一秒,最终还是张开嘴,小心地咬了一口。
“……怎么样?”萧韫紧张地问。
贺华黎细细咀嚼了几下,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去,然后端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
萧韫:“……好吧,我知道了。”
看着眼前人瞬间耷拉下来的肩膀和垮掉的表情,贺华黎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她走上前,关掉火,拿过萧韫手里的锅铲。
“出去等着。”她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自然的掌控感。
“啊?你会做?”萧韫惊讶。
贺华黎已经开始利落地处理新的食材,动作流畅,一看就是私下里偷偷练过。“看菜谱学的。总不能天天吃板栗烧鸡或者外卖。”她顿了顿,补充道,“以及某些人的炭烧排骨。”
萧韫看着她系上自己那条滑稽围裙后反而显得更加清冷专业的侧影,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从后面轻轻抱住贺华黎的腰,下巴搁在她瘦削的肩上。
“完了,”她小声嘀咕,“我感觉我越来越配不上你了怎么办?贺总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而我只会抓坏人和炸厨房。”
贺华黎动作不停,只是耳根又悄悄红了,轻哼一声:“知道就好。所以以后出任务,小心点,别挂彩。”
“遵命,领导!”萧韫笑着,收紧手臂,在她颈侧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厨房里渐渐飘出真正诱人的饭菜香气。窗外,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她们的故事里,曾有过枪林弹雨,阴谋算计,生死一线。但最终沉淀下来的,不过是这人间最寻常的烟火气,一个或许烧糊了排骨、一个默默练好了厨艺,彼此调侃,相互依偎。
对她们而言,这便是硝烟散尽后,最好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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