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坠落。

黑暗。潮湿。Rose的背贴着博士起伏的胸膛，能清晰感觉到两颗心脏以完全不同的频率狂跳——一颗如蜂鸟振翅，一颗似战鼓轰鸣。

“我们在一座太空城市的消化系统里！”博士在她耳边喘着气，语气中带着点逞强的笑意。

坠落还在继续。排水管不断分叉，有次急转弯时，Rose的额头差点撞上突起的阀栓，博士的手掌却先一步垫在了她前额与金属之间。

“看下面！”博士突然收紧环住她的手臂。

最底层的光景逐渐清晰——无数粗大的管道在此交汇，形成蛛网般的结构。某种由闪电与液态金属构成的漩涡正在管道间缓慢蠕动，将途经的金属都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Rose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金发正违反重力地向上漂浮，而博士的领带像活物般缠住了她的手腕。

“那是磁暴紊流区……”博士的声音变得凝重。

排水管在此戛然而止。

Rose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就和博士一起跌入了那片银蓝色的混沌。空气里弥漫着电离的焦灼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刺痛。视野里，满是漂浮的金属碎片：断裂的管道、扭曲的螺丝钉、甚至整个生锈的通风扇……全都在空气中缓缓旋转。

“抓紧我！”博士的声音在电磁爆中有些失真。他单手搂住Rose的腰，另一只手疯狂挥舞着音速起子。起子发出的蓝光像暴风雨中的灯塔，在磁暴中撕开一条勉强能辨认方向的路径。

这时，一道蛇形电流突然从头顶劈下。

时间仿佛慢放。Rose看到博士的瞳孔骤缩，看到他棕色风衣下摆像鸟翼般扬起，然后是天旋地转——她被狠狠扑倒在悬浮的金属平台上。闪电擦过博士的后背，在布料上烧出焦黑的痕迹。

“你受伤了？”Rose慌乱地摸上他的背，指尖立刻被烫到发麻。那些金光在她的触碰下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皮肤表面正在快速愈合的伤口。

“只是擦伤……哎呦！”博士龇牙咧嘴地撑起身，抓住Rose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不过现在问题大了。磁暴让我们的生物磁场同步了，接下来，你必须和我呼吸频率一致，否则……”

一块汽车大小的金属块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在二十米外被无形的力场绞成金属丝。

“怎么同步？”Rose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摩挲着博士的心跳，那两颗心脏正以地球人两倍的的频率疯狂跳动。

博士的额头抵上来，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像这样。”他夸张地深呼吸，“试试跟着我的节奏，Rose。”

第一次尝试惨不忍睹。Rose吸气时博士正在呼气，结果两人同时呛到，磁暴立刻在近处炸开一圈电火花。

“别紧张！”博士用鼻尖蹭了蹭她。这个亲昵的小动作让Rose突然意识到他们从未如此接近过，她能数清他睫毛上沾着的金属粉尘，能感受到他呼吸里的温度。

“别想太多，放松。”

“这绝对是我经历过最奇怪的约会……”Rose突然说。她感觉到博士胸腔的震动——他在笑。

第二次，Rose闭上眼睛。她不再刻意控制呼吸，而是想象自己正靠在Tardis控制台边，听着博士讲解某个星系的诞生。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在内心真正地静下来后，她发现，自己能感知到博士的生命节奏。不只是心跳，还有他血液中时间能量的流动，那种古老而浩瀚的脉动。她的肺部开始自动调整，吸气时恰好对上他的呼气，形成一个完美的循环。

更奇怪的是，这感觉并不陌生。仿佛在Tardis里共度的那些冒险，那些生死一线的逃亡，早已让他们的灵魂学会了这种无声的共鸣。

磁暴依旧在他们周围肆虐，电流还在空气中划出刺眼的裂痕。但悬浮的金属碎片却开始围绕着他们，缓慢旋转，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场驯服。在这里，在这方寸之间，仿佛有一个小小的避风港——他们的呼吸同步，心跳共振，像是达成了某种超越语言的契约。

“看来我们是成功了……”

博士的声音戛然而止。Rose睁开眼，发现博士正盯着她颈间。伊南娜给的金属片不知何时浮到了空中，其中一片符文面紧贴着她的皮肤，而另一片吸附在了博士的胸口。

远处，磁暴的咆哮渐渐变成了某种规律的嗡鸣，像是巨兽的鼾声。博士的手指滑入Rose的指缝，轻轻扣住。

“太棒了，我们暂时死不了了。”他说，声音轻快得像是刚赢了场游戏，“不过还是继续保持这个节奏，保险起见。现在，我们可以继续向前走了。看，那边有个门。”

Rose哼了一声，但没松开手。他们的呼吸依旧同频，心跳在混乱中找到了彼此的节奏。磁暴区的恐怖奇景仍在继续，但此刻，在这片小小的空间里，却有种诡异的宁静。仿佛只要他们还保持着这样的同步，就没有什么能真正伤害到他们。

最后一道磁暴在身后炸开，金属门轰然闭合，将紊流的尖啸隔绝在外。两人直接瘫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博士仰面躺着，风衣散开。Rose侧过头看他，发现他正盯着天花板，嘴角越咧越大。

然后，他突然放声大笑。

不是平时的轻笑或得意的哼哼，而是那种从胸腔深处爆发出来的、毫无保留的大笑，甚至有点喘不上气。Rose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笑起来。

“我们……”博士试图说话，结果笑得更厉害，差点呛到，“我们刚刚，用呼吸节奏骗过了宇宙级别的磁暴！我都以为我们要没命了！”

“你、你的脸！”Rose指着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你的头发全竖起来了！”

博士伸手一摸，果然，他那头乱发此刻像被静电炸过一样支棱着。他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欢，甚至打了个滚，结果扯到背后的伤口，“嗷”地一声又躺平了。

Rose立刻止住笑，撑起身子看他：“疼？”

“疼死了！”博士龇牙咧嘴地坐起来，却还在笑，“但值得……”

他的话被Rose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她整个人扑进他怀里，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肩膀，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博士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搂住了她。

“嘿，”他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我们成功了。”

Rose没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抱了他一下，然后迅速松开，假装整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博士也没拆穿她发红的耳尖，只是撑着地板坐起来，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个控制室。”

Rose这才注意到这个房间的景象：整个房间呈完美的球形，墙壁由某种半透明的材料构成，内部流淌着银河般的光带。中央悬浮着一个银白色的控制台，全息投影显示着整座城市的能量流向。

博士已经扑向控制台，音速起子嗡嗡作响。“让我们看看……”他的声音突然变调，“哦不不不不不！”

博士在控制台上按下了几个按键，投影画面切换了：俄安内总统的立体影像正在某个办公室里输入一串毁灭性的指令。星砂核心的读数开始疯狂闪烁，控制台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你疯了吗？”博士的音速起子射出一道蓝光，强行接入对方的通讯系统。俄安内的影像猛然抬头，目光与博士隔空相撞。“你这是在超载星砂！这会引发链式反应，整个新巴比伦都会被辐射风暴吞噬！”

俄安内的表情纹丝不动，继续输入着能让整个城市天翻地覆的代码。博士眉头紧锁，连忙把音速起子直接插进一个识别器接口，投影中出现了一个个弹窗，接着又马上消失了。

“那又如何？”俄安内的语气冷漠得令人不适，“重建后的能源市场将由我掌控。不管你是谁，就算你现在试图覆盖我的指令，也阻止不了我。”

Rose凑近控制台，突然指着一段被隐藏的数据：“博士，看这个！原来星砂的能源一直是免费供应的！”她抬头看向俄安内的影像，“而你却谎称它‘效率低下’？”

俄安内终于停下手指。“免费能源意味着没有利润，小姐。”他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政客式微笑，“我的公司已经准备好了‘替代方案’，想必你已经见过城市里的那些广告了吧。当然，价格也会‘合理’上涨。”

博士的手指还在控制台上飞舞，俄安内的影像开始不稳定地像素化。

“你知不知道星砂是什么？它不是机器，是马尔杜克族最后的礼物！你知道你的贪婪会给多少人带来毁灭吗？”

“人？那些怪物才不是人。宇宙法则就是弱肉强食，马尔杜克族灭亡就是因为他们天真！”

Rose看到俄安内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抬起手，按下了一个按钮。

控制台突然爆出一簇刺眼的电火花，博士接入系统的音速起子被直接弹飞，在空中划出一道蓝光弧线，“当啷”一声滚到Rose脚边。俄安内的影像闪烁了两下，在彻底消失前，留下一个近乎怜悯的微笑。

“不！不！不！”博士死死地盯着投影上的数字，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给我三秒，只要三秒……”

但已经太晚了，投影上出现了两行冰冷的字：

不可逆超载程序已激活

核心熔毁倒计时：03:00

整个控制室开始震颤，悬浮的操控台突然倾斜，差点将两人甩出去。半透明的墙壁上出现了如血管般暴突的黑红裂纹，内部流动的光带变得狂乱无序。博士单手抓住控制台边缘，另一只手仍在疯狂输入代码，可屏幕上的倒计时数字仍在冷酷地跳动。

02:59

02:58

博士在控制台上敲出最后一段无效代码，屏幕冷酷地回以红色的“访问拒绝”。

02:54

02:53

“完全没用！”博士停止了输入代码，双手重重拍在毫无反应的键盘上，“系统完全锁死了！”

02:49

02:48

远处传来金属撕裂的尖啸。Rose抬头，看到一段支撑梁正朝他们砸来。

“博士！”

她本能地扑过去，却被博士反手搂住腰一个旋身。支撑梁擦过他的后背，在风衣上撕开了更大的裂口。

02:42

02:41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一定！”博士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

02:39

02:38

“等等！”

博士突然僵住，眼睛瞪得滚圆，缓缓从口袋里摸出Tardis的钥匙。银色的钥匙在磁暴余波中微微发烫。Rose看着他的表情从狂喜变成犹豫，最后凝固成一种她从未在这位时间领主脸上见过的恐惧。

“有办法了？”她问，声音几乎被又一阵爆炸声淹没。

博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举起钥匙，指尖微微发抖：“Tardis可以吸收超载能量，用她的时间能量逆转程序。但是……”

02:34

02:33

“但是什么？”Rose抓住他的手腕。

“这股能量不可控。可能会把我们抛向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方……”博士的声音越来越轻，“甚至是不同的宇宙。”

02:30

02:29

刺耳的警报声像濒死野兽的哀嚎，控制室突然倾斜到一个可怕的角度。Rose踉跄着抓紧博士的衣领才没有摔倒。

“那就做！”Rose大喊。

02:28

02:27

博士却僵在原地，把钥匙紧紧地握在手里。他的眼睛在警报红光中显得异常明亮，某种古老的悲伤从时间领主的灵魂深处浮上来：“Rose，我不能再……失去你。”

02:26

02:25

又一块天花板砸下来，Rose拽着博士滚到相对安全的角落。她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这个总是滔滔不绝的时间领主此刻嘴唇发抖，呼出的气拂过她的虎口。

“那就一起赌一把。”她额头抵上他的，鼻尖相触，“像刚才在磁暴区那样，记得吗？呼吸同步。”

博士的瞳孔里映着她坚定的脸。他慢慢点头，钥匙尖端对准控制台核心接口，另一只手死死握住Rose的手腕。不是浪漫的十指相扣，而是某种近乎疼痛的紧握，仿佛这样就能对抗整个宇宙的分裂法则。

02:21

02:20

Tardis钥匙匙表面开始泛起危险的金光。Rose能感觉到时间能量在她耳边嘶鸣，像即将挣脱枷锁的野兽。

就在这时，她的锁骨处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灼热。她低头看去，发现贴在颈间的金属片正透出脉动的金光，像一颗苏醒的小型恒星。

“博士！”

博士胸前的金属片也在呼应般闪烁。他收起钥匙，颤抖的手指轻轻触碰那片发烫的金属：“它们在……共振？”

02:17

02:16

Rose的瞳孔骤然扩大。她猛地抓住博士的手腕，拽着他扑向主控台：“星歌！我们可以用星歌平衡能量流动！”

没等博士回应，她已经冲向剧烈震颤的控制台，将金属片“啪”地贴在控制面板上，符文与台面的凹槽完美契合。

“博士，帮我调整频率！”Rose回头喊道，金发在能量风暴中飞扬。

02:12

02:11

博士愣了一瞬，随即大笑出声。他飞快地将自己的金属片按在对称位置，手指在键盘上舞出一串残影。

“频率锁定！Rose，我需要你的……”

“……生物信号！我知道的！”

两人的手在控制面板上方交错。Rose的指尖划过博士手腕内侧的脉搏，而他手指擦过她掌心的生命线。就在皮肤相触的刹那，整个控制室突然陷入了寂静。

倒计时定格在02:05。

生物密钥确认

马尔杜克最终协议激活

系统突然响起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古老而悠远。控制台爆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将两人完全笼罩。符文从金属片上浮起，在空中交织成双螺旋结构，将他们的手腕轻柔地缠绕在一起。

博士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心跳正在与Rose的脉搏同步。更奇妙的是，他时间领主特有的金色能量正顺着相触的指尖流向Rose，而她的生命力，那种纯粹的人类温暖，也在回馈给他。

控制台上，投影文字在他们面前展开：

“唯有两颗共鸣的心，才能驾驭星辰之力。”

控制室不再崩塌，反而开始自我修复。半透明墙壁上的裂纹开始逆向弥合，像倒放的毁灭录像。

他们的手仍紧贴在一起，谁都没有先松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