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Eurus的葬礼在三天后举行。

葬礼举行的当天天空中布满了阴云，但是却没有下雨。

主持葬礼的是Sherlock，而并非最名正言顺的Mycroft

Eurus从幼年开始就被关在Sherrinford，除了数年前的那次谋划之外就再没离开那座牢笼。她没有朋友，自然也不会有谁和她感情深厚。

但是显而易见，出席葬礼的人却不少。

出席葬礼的人里，有Sherlock曾经帮助的人，有大英政府的某些官员，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几十个。

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的流露了悲伤和沉重，但是谁都知道，这些悲伤和沉重绝大多数都是逢场作戏。

Mycroft自始至终站在远处，身穿黑色的西装，手持黑色的雨伞，嘴唇抿成一条线，静默不动。

有不少人试图和他打招呼，但是全部被他严肃的脸色吓了回去。

他看着Eurus瘦弱的身躯被放进狭窄的棺材。看着一捧又一捧土覆盖在棺材上。

他的眼眶干涩，一滴泪水都无法凝聚在他的眼眶之中。但是他的心情又是如此的沉重，伴随着某种类似于解脱的情绪在他的心中蔓延回荡。

最后他只是用随身携带的黑伞点了点脚下略微有些潮湿的土壤，而后转身坐上了那辆小黑车。

Anthea车里等着他。

“Sir？”她尝试着呼唤他，带着些许的关切。

他想他现在看起来或许是糟糕透了，甚至糟糕的无法顺利隐瞒自己内心的苦闷。

“我很好。”他僵硬的说道。

“您看起来或许需要休息。”他的女助理提出了令他休息一阵的建议。

然而Mycroft并不觉得他需要休息。

他觉得自己很好。

多年以来的梦魇似乎随着Eurus的死彻底的远去了，那些曾经笼罩在他头上的阴霾随着生命的终结远去，什么都不曾留下。

痛苦被彻底带走，他找不出什么必须要停下脚步休息一阵的必要。

然而，真的是这样么？

内心的某一角忽然冒出了某个模糊的念头，但是这个念头随着高速运转的大脑极快的被挥之脑后。

“不。”他再次否认一切，然后取过放在一边的文件。

文件上一个个工整的字符像是一个个无聊的笑话。

Mycroft用了两分钟就看完了这份毫无意义的东西，然后做出了一个同样毫无意义的批示。

他再次确认自己的确很好，除了接连不断的噩梦。

有时候是在车上，有时候或许是在俱乐部的椅子上，也偶尔会是在自己的床上。而每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总是无法想起那噩梦的内容。

他只是做着噩梦，反反复复。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消瘦下来。

以前总是纠缠他的体重危机似乎彻底不再是个问题，他甚至在一个月里瘦了十磅，松垮下来的皮肤丑陋的耷拉在他的身体上。

他觉得自己不太好，但是却又找不出这种“不太好”来自何处。

“Sir，您需要休息。”当最后一次，PA小姐再次提出这项建议的时候，Mycroft接受了它。

他需要休息。

他把工作暂时的移交出去，然后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在空旷的房子里毫无目的的徘徊。

生命之中缺失的部分是如此明显，他的房子里毫无人气，没有花草，没有生物。他有一部手机，但是他没有任何需要联系的人。

他有电脑，但是却找不到任何发邮件的理由。

噩梦依旧再持续，丝毫没有消失的迹象。

有些时候Mycroft憎恨这种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因为持续不断的噩梦要远比痛苦的回忆更加折磨。

然后他离开了房子，独自一人如同幽灵一样徘徊在伦敦街头。

走在他身边的是络绎不绝的行人，他们像是一群金鱼，因为善忘而快乐，带来某种奇异的窒息感。

Mycroft突然停下脚步。

世界和他之间仿佛存在着一层水膜，他生活在世界的一头，其他人像是金鱼一样摇曳在世界的另一头。

曾经有个人向他伸出手，成为了沟通两个世界的桥梁。但是他把一切都搞糟了。

“啊，先生，是您。”

青年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Mycroft微微转身，看到的正是那场糟糕空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Mike Wood。

他后来为了那场灾难，为了或许拯救了整架航班的电脑修复写了几十页的报告。虽然绝大多数内容都是由他手下的工作人员完成的，但是显然，那依旧是一场灾难。

Mike Wood，那班飞机的飞行员，他竟然还记得青年的名字。

多么的不同寻常。

他当然记得住所有他应该记住的名字，但是如同Mike这种绝对不会再和打第二次交到的人显然不会在他铭记的名单之中。

但是这个名字却没有以往一样被他扔进思维宫殿的垃圾桶。

也许是那双巧克力色的眼睛让他想起了某个同样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

不可见的隔膜被这样轻易的扯破，世界重新流动起来。

微妙的感觉浮现在Mycroft心头，仿佛多年之前那狠狠印在他颧骨上的那拳。

“年轻的飞行员先生，日安。”Mycroft微微转身，稍稍抬高了下巴，仿佛只要这样他那并不紧致的皮肤看上去就会收紧一样。

超越常人的大脑在扫过青年的时候就分析出了许多信息。

他进行了一项短途旅行，因为他没带太多行李。交通工具大概是火车，因为那种廉价咖啡看起来是火车站附近的某家咖啡店里糊弄旅者的产品。

再细看他身上的衣服……

显然，这几个月里年轻的飞行员先生经历了一系列的人生变化。

“日安，先生。真巧，竟然能够遇见您。”青年抓了抓卷发，露出一个略微腼腆的笑容。

“迟来的大学生涯？”

“啊。上次的事情让我的父亲担心坏了。虽然飞行员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他认为我这个年纪最好继续充实一下自己。我觉得父亲说的有道理，所以我继续了我未完的学业。”他就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一样充满了朝气，但是又不像许多年轻人一样毫无耐心。

“剑桥是个不错的选择。”Mycroft赞美道。

“哦，您竟然知道了，我甚至还什么都没说呢。是的，我现在正在大学学习数学和电子计算机，新的知识总是让我后悔前些年错过了不少学习的机会。”

这个反应是Mycroft没有想到的。

人们总是习惯了怀疑那些拥有敏锐洞察力的人，怀疑他们是不是调查过他们的生活。但是Mike却只是将这件事情一笔带过了。

就仿佛，Mike似乎认识某些聪明绝顶，可以一眼看出一个人人生的人。

思考了一下自己和Mike的人生交集，Mycroft将这点疑问扫到一边。

世上总是有不少聪明人。虽然Mycroft自诩聪明绝顶，但是却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那个。

或许，只是个巧合吧。Mycroft想到。

然后Mycroft请青年去附近的咖啡厅喝了杯咖啡，在约定了第二天带着Mike去附近的书店转转之后回到了他的房子。

经久不散的梦魇在这天似乎终于宣告了自己的败退。几个月一来，Mycroft第一次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