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两人的心情

这日,悟空一觉醒来,听听鸟声嘤咛,看看日影扶苏,想起正是与林黛玉约定之日,便赶紧起身,依旧穿着渔夫的衣裳,就移步走去烂桃山了。

一只燕子随后飞来,如同一条黛色的长线,闪了闪身子,自悟空头顶上倏忽掠过。悟空看那隽秀且迅速消失的姿影,哪里肯服输,兴致昂然地追了上去。

这悟空追了一路,正顽着起劲,忽然绊着一个草疙瘩,跌了个躘踵,猛地抬起头,却不知为何已到了烂桃山坡上。

迎着灿烂的夏日,感到眩惑的悟空爬将起身,却见方才那只燕子再度自眼前掠过,一路望前飞去,而在那飞掠之路的尽头,则隐约现出一片幽竹,前边立着个袅袅婷婷的丽影。这抹令日月失色,令天地添彩,令鬼神共嫉的身影,正是属于悟空所敬爱的师妹,那个仅六岁便胜过西施、仅十岁便倾国倾城、永恒绝美着的林黛玉的。

诚然,悟空绝非迷恋女色的凡俗之辈,他之所以对黛玉有着非凡的敬爱,是因为他自诞生到如今,只接触过飞禽走兽和道士祖师,至于所谓的姑娘,女人,或者说女性,还是一位可称呼为好妹妹的可亲可爱的女性,显然是从未去理解和来往过。

对于悟空而言,林黛玉的存在显然是一种必然要经历的启蒙,是一类不可思议的奇迹,一个绝不忍心令其灰化的一闪而过的灵感,一位他学仙修道之路上不可置疑且无可替代的良师益友,是这样令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养眼悦目的满含灵窍的美体,一只总是高傲又矜持地立在清醇静谧的玫瑰色日光中的精灵,一抹明知不可冒犯却又每每被其幽芳和坚毅所倾倒的绽放于高岭之上的靓彩。

当下悟空欣欣然奔过去,满脸带笑:“久等了!久等了!我来耶!”不想黛玉反撂下笑来:“我原是等燕子回来,谁是等你了?我若是为你而候在这儿,成了个什么人了?”说着,正瞧见燕子,便回到林中小屋去。

悟空紧跟在后面,见四周竹影飄飖,阴阴翠润,又有绿芜绕苔,小径红稀。行不多时,只见前方一座小屋,日色隐约照入,竹影映上纱窗来。悟空看得欢喜,连连夸赞,又指竹丛道:“这竹子养得绝妙,若砍竹为标,削木为刀,也是好兵器!”

黛玉走在前面,一路听他说笑,早把方才的事忘在九霄云外,回头道:“那你挑一株去。”悟空心中暗喜,笑道:“师妹转喜也。”黛玉把罥烟眉一轩,露出一个颇为不好意思,同时又含着致歉意味的微笑来,脸颊也飞着红潮,说道:“不过是些小事罢,哪里值得放在心上。”

猛可地,孙悟空忆起初见那天,她为了桃子上的绒毛而推拒他,非要削了皮才肯吃,虽然当时他被那精致细腻且见所未见的生活方式给吸引住,但新鲜劲过去后,还是迅速回归了连皮带毛吞吃的习惯,甚至于忆起那天的桃子时,还不免为那些削去的皮毛所遗憾。

而现在这份遗憾可以永远被抛去了,因为这一瞬间她的微笑,就像是一颗从未经人手所触碰过的初桃上的微小绒毛一般可爱,且比之更细腻,更清灵。

这样思索着的悟空,看着黛玉走到屋门前,那只燕子也早在梁间等候多时。原来梁上已住了一窝燕子,许多小燕子等着那只大燕觅食回来,若它不回家,小燕子们就得挨饿。见它们已栖好了,黛玉便撂下一扇纱屉,将帘子放下,拿石狮子倚住,让它们可以安安心心地睡在这间屋里。

悟空脱口而出:“我听说,燕子只会在和气灵秀之地安家,选择心地善良之人为主,以往在花果山时,我那些儿孙里也有和燕子作伴的。”黛玉笑道:“如此说来,花果山一定是和气灵秀之地了。”悟空听了,心里欢喜,说道:“我是在赞颂你。”黛玉道:“你是想那些老友亲朋了,与我有何干系,说话没轻没重的。”说着,拿出两套衣裳来,一套是与众师兄类同的道袍,一套是寻常便衣。

悟空对那道袍倒不新鲜,迫不及待地把另一套接过来展开了,是一领红色长衣,配一条绣着芙蓉花印的闪绿如意绦,一对乌靴。虽是样式简单,却一眼看出十分精巧,费了许多针线工夫。

黛玉道:“我最喜红,别的色都做不趁手。这一件虽做得不够好,大略也还穿得出去。”

悟空欢喜无限,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即就要套在身上,笑道:“幸有师妹心灵手巧,传了我这一身,只有那起没眼的才会说不够好哩!”

黛玉见他一面手忙脚乱地套衣裳,越来越不像样子,一面嘴上也没停,叽里咕噜的,不禁嗤的一声笑了,招手道:“过来,我教你罢。”悟空忙就近前来。

黛玉略弯下腰,用手整理,把红衣穿稳妥了,将如意绦束住,又问:“可是束紧了?”悟空忙点头道:“是有点,不过我不打紧。”黛玉道:“勒着气紧,有你难受的。”悟空道:“那你快理好罢。”于是黛玉束宽了些,又往上挪了挪,将衣裳轻轻抻顺,把乌靴递将过去:“这个可不需要我教。”悟空笑道:“我试试。”待他穿好了鞋,整理已毕,黛玉端相了一回,说道:“好了,可记住如何穿戴了?”悟空点头道:“当然!”

只见那身量高挑,宛如一座秀挺玉山般的林黛玉,轻婉地立了起来。

她俯视着经由己手后焕然一新的孙悟空,油然生出骄傲感,况且那颗毛茸茸的猴头自上往下看时愈发显得金灿灿了,比平时更可爱,不免心头一软,摸了几回他的猴头,说道:“偏是你最教人操心,连平日的衣服也穿不会。你寿与天齐,可这身衣服又不能陪你太多年,回来另换一身新的,和这身穿法不同,又该闹着不会穿衣服了。”又带着笑叹道:“我上一世也有个弟弟呢,小一岁多,早早的离我而去,这一世有了你,总算弥补了无姊妹兄弟的遗憾,或许照顾你也是我的责任罢。”

悟空听说,心里一股无名火,摔开她的手,后退几步,咬着牙道:“师妹之言谬矣!我是花果山上一块仙石里长的,自开辟鸿蒙以来便感天地精华,又在花果山做了三五百年的猴王,若论年岁,岂在你之下!”

林黛玉听了,抿着嘴笑,又用手指头在脸上画着羞他。那两片弯翘起的嘴唇,宛若柔美的蝴蝶腹部环节。悟空干脆真像个闹气的小孩儿一样,哼了一声,不去看她,转过头去,自顾自地在屋内走动。

忽一眼看见一个水盆,问道:“这里怎么放了一盆水?”黛玉正坐在那儿喂猫,也没有仔细去看他,顺口答道:“我准备了西瓜,吃了后及时洗手。”

悟空这才放心地凑上前去,看水中映出那穿着新衣的身影,果然是个美猴王,于是嘿嘿地笑起来,只顾临水自照了,越照越乐。

那厢黛玉喂了猫,又揭起绣线软帘,去瞧鹦哥。这林黛玉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不期这一路款步留香,真个引得四周花魂默默,鸟梦痴痴。那廊上的鹦哥一时看她入迷,嘎的一声掉下来,倒把她唬了一跳,因笑道:“作死的,每次都飞不稳,又扇了我一头灰!”这样骂着,又佯嗔着去抓鹦哥,要与它顽闹,实则只是用食指轻轻蹭了蹭它的下巴,仿佛是轻刮鼻子一般。鹦哥飞回驾去,黛玉以手扣架,为它添食水,添毕,隔着架调逗鹦哥作戏,又将素日所喜的诗词教与它念。

正惬意时,忽听里面传来一阵乱响,唬得黛玉忙回房去看,原来是一猫一猴在跳来跳去地疯,那桌面晃得响,盆里的水已洒了些出去。

林黛玉上前相了一回,向悟空道:“追她做什么?她很敏捷,倒是屋里另一只猫,更呆更笨些。”悟空一面掸灰,一面张望:“另一只在哪?”黛玉自水盆中捻起一根猴毛,凑到他面前,摇着头笑道:“瞧,这只金猫还在掉毛呢。”悟空回了个鬼脸,忙抢回来,又凑到盆前去,寻找有无别的猴毛掉落。

黛玉打趣道:“古有火中取栗,今有水中取毛了。”悟空一听,问道:“什么叫做火中取栗?”黛玉笑道:“原是一只小猴儿,要去取火堆里的栗子,想它那一身毛,岂能染上火?之后自不必说了。你这身毛沾了水又如何呢?我就说你让人操心,几百年了还不知道分寸。”

悟空正要反驳说不怕打湿,却见黛玉过来帮他细细捻出水中猴毛,便及时止住不说,心中暗喜。

林黛玉见他不说话,以为是自己说得有些过了,便道:“你才多大,换毛很正常,不必放心上。”又道:“那里早切好了西瓜,你快吃罢。”

悟空喜滋滋地去了,这里黛玉收拾完了,也过去取了一个绣墩,坐在悟空旁边,同他一起吃西瓜。

黛玉吃得不急,也不喜欢西瓜的汁水粘手,只吃了几口解暑,剩下的都让给了悟空。孙悟空一向不同她推让客气,况且这西瓜的甜嫩丝毫不亚于桃子,早引得他口角流涎,当下便放开量,痛吃一顿。

黛玉看他那吃相,略凑近前来,以手抚之,轻轻挑去他两腮上的西瓜籽,提醒道:“可不能吐在地上,都吐在这个小盘里罢。”悟空只闻得一缕幽香自她袖中发出,往自己脸上拂来。受了这样陌生且浪漫的,堪称是清甜温暖的奇香的爱抚,悟空虽是被她伸手挑去西瓜籽的动作所绊住,一时不能狂放地啃西瓜,却乐在其中,便也随她。

把那小盘放到孙悟空旁边后,黛玉便不说话了,只是展眼静望,悠闲恬静地欣赏着竹林间的蓝天和反映着阳光的苔面。透过竹叶的斑驳缝隙,夏日天空的碎片恍如泼墨似的洒落了下来,随着竹林的摇曳与微风的窸窣,又不断地变换形状,仿佛孩子们变化无常的游戏。

悟空吭哧吭哧地了结西瓜,收拾了一番,亦静坐下来,不禁好奇地探头,观察黛玉的面容。

来自头上带露枝叶的竹影,零碎似满天星,落在她的脖颈背部。这片肌肤上所映呈的优美而朦胧的倩影,比竹林本身更蕴含着一种郁郁青青的野趣。湿湿的感觉。这是一种神秘的自然现象,一弯幻想中才有的飄飖彩虹的具象化,若没有了她,这世间也就不够美了。此时此刻,人的姿影,竹的娉婷,大自然的精神,已然和谐为一,不分彼此了。世界一片青黛。

意识到悟空的目光,她又转过脸来,微微一笑:“怎么了?”

再写一章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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