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在她自己都忘记的情况下,乔逢雪到底是怎么知道她那天不上晚自习的?这件事,商挽琴始终没搞明白,后来也忘了去搞明白。

她只知道,那天在学校门口,她抱着那顶摩托头盔,本来觉得自己应该指责他不爱惜身体,或者生气他因为病痛不惜和她翻脸、现在却自己作,再或者干脆不理他,用扬长而去表达自己的决心和不屑和愤怒和骨气……

但没有。说不清道不明,鬼使神差,随便用什么形容吧,最后她还是戴上了头盔,跨上摩托车后座。她小心地抓住驾驶者的衣服,不去触碰他的躯体,也尽量忽视手下的温度。

“我要回家。”她的声音被头盔罩住,显得闷闷的。

“……不去看花吗?”

“我要回家。”她坚决地说。

风里像有一声笑,也像无奈的叹气。

“坐好。”他像是妥协了。

摩托车发动的声音像怪兽的轰鸣。商挽琴等待着风驰电掣的感受,过了一会儿却发现,摩托车开得很慢。

“好慢。”她说。

“慢点安全。”他回答。

“你这时速连40公里都没有。”她说。

“谁说的?明明是不到30公里。”他一本正经地回答,声音里藏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反正很慢。”商挽琴偏过脸,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挑什么刺。正好一辆外卖电瓶车风驰电掣地经过,留下一串急吼吼的烟尘。

“电瓶车都比你快。”她加了一句。

“那是超速了。电瓶车最高不应该超过时速25公里。”他还是那么一本正经。

商挽琴捏着他腰间的衣服,还想继续挑刺,却又改变主意。她沉默了一会儿,按下心间淡淡的迷惘,低声说:“也是,慢点安全。你是对的。”

他忽然不说话了。

她又说:“谢谢你来接我。”

他还是没说话。

只是,原本就不快的摩托车,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在路边。前面是一个岔路口,往左走就是回家的路,往右是一条林荫道。天色总算有了点夜晚的影子,右边的草木交织出阴影,让熟悉的道路多了一丝陌生的感觉。

“怎么不走了?”商挽琴以为他不认识路,“前面往左就是……”

“你真不想去看花吗?”他扭过头,面容被头盔遮蔽,只一双眼睛亮亮的,仿佛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渴望,和他沉闷的声音形成对比。

“都说了……”要回家了。

商挽琴看向前方。路口往左是回家,往右是公园。三月的南方,的确到了花开的季节。每年她都去看花,每年都看不腻。

莫名地,她想起了白天的早读,读的是外国诗,不是重点课文,不要求背诵,所以她只记得最后几句:树林里分出两条路/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人迹更少……

商挽琴眉毛动了几动,终于小心翼翼地问:“乔逢雪,你是不是想带我去人迹罕至的地方,把我打一顿出气啊?”

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忽然,它们变得冷冷的,像两颗慑人的寒星。

“我像那种人?”他的声音也冷了起来,语气波动,有点气急败坏又竭力忍着似地,“你就只能联想到这个?”

“我安全意识很强的。”商挽琴眉头一皱,认真说道,“大部分凶杀案都是熟人作案……”

星星变得更冷了。

对视片刻,他挫败地叹了口气,回头看向前方,掏出手机,手指重重地在屏幕上按着。“好,有安全意识是好事。还凶杀案呢,你真是,我真是……我现在跟他们说一声行不行?”

“可我还没同意要跟你一起去看花呢。”商挽琴幽幽道。

他动作一僵。

三月的风里飘来似有若无的花香。春天傍晚的风最软最香,吹得人熏熏然,忍不住想笑。商挽琴就终于绷不住,露出笑容。

“那走吧。”她扯了扯他的衣服,语气还是那么一板一眼,“真是没办法,你实在想去看花,我们就去吧。”

他又回过头来,眼睛这也不眨地盯着她,好像在确认什么。接着他扭回头,重新发动摩托车。

“商挽琴,你真是……”

他说了句什么,但声音太轻,散在风里。她追问他说了什么,却忘了他如何回答,甚至有没有回答。

她只记得,她坐在他摩托车后座上,和他一起去看花。

天色渐暗,夜空晴朗。上弦月明明白白地挂在天空,用清凉的月光对抗着城市的光污染。随着灯光渐渐减少,月色才显出了明亮。

风呼呼地扑在她耳边。

商挽琴扭头看了好几次,又看见路灯飞速往后撤退。不知不觉,她的手指已经紧紧贴在他腰侧。她忍不住伸头问:“你是不是开太快了!”

“你不是嫌慢?”

摩托车奔驰,风噪很大,他们的声音也不得不大。

商挽琴大声说:“安——全——为——上——”

“没事!”他居然大声笑起来,“别怕!”

商挽琴瞪着眼,心想这个人之前还那么一副病殃殃、怕痛怕死还迁怒别人的讨厌样子,现在就不管不顾了?要是出了什么事,他肯定又怪她。哎,真是没有担当的男人,讨厌!

但是……

他好像身体好了不少吧。

她稍稍放下心来,又回头看远去的路灯。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她大声问。

“去看花!”他大声回答。

最后,当摩托车终于停下,天色已经彻底暗了。郊外月色朗然,空气里全是湿润浓郁的草木香。

“你到底带我来了哪儿?”商挽琴跳下摩托车,拔了头盔,将书包背在身前,张望着四周有些荒凉的景色,重新警惕起来。

乔逢雪却又笑起来,有点得意似地。“来!”他拉起她的手,朝不远处的建筑物走去。

商挽琴被他拉得一愣,想抽手,但心里又有点怯,稀里糊涂还是被他拉着走了。

建筑物像是个后门,乔逢雪找到管理员样子的人,两个人说了点什么,管理员就拿钥匙开了门,还带着一种心知肚明的笑容,来回看着乔逢雪和她。

“早点出来啊,别太晚了。”管理员笑呵呵地叮嘱。

商挽琴没吭声,乔逢雪很乖巧地应了一声,眼睛还是那么亮亮的。

他们像是进了公园,却没有其他游客。两边的灯是感应式的,他们走一截就亮一盏,亮一盏就多一段明亮。他们明明是朝着暗处走去,却越走越光明。

两旁都栽种了花木,但开花的不多,只有些开败的玉兰,还有没精打采的海棠。实在不是值得专程来看的样子。

“这里是新修的,这边都是新移栽的花木,明年才看得出死活。”乔逢雪一手拉着她,另一手指着两旁树影,“玉兰,海棠,樱桃,梅花,绣球……”

以往都是他惜字如金,她叽叽喳喳,这夜里却反了过来,他一直絮叨,她总是倾听,不时应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转过一道弯,迎面的风忽然加剧,眼前的景色也乍然阔朗。

“……看!”

他指着前面,絮絮的话语收束为一个字,含着兴奋和期待。

那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湖心映着月,湖边亮着灯;灯色与月色交织,照出两岸花林。一树树红粉的花,瀑布一样披挂着,树木远近不一,花瀑也远近不一;花朵重重叠叠,又像无数星星。

“那是……”商挽琴屏住呼吸。

“辛夷花。”乔逢雪说,“新修的赏花庄园,才准备试营业。”

商挽琴回过神:“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秘密。”

他更笑,眼睛也更亮。从刚才到现在,他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比星星更亮,比花海更灼灼,烧得她心思飘忽不定,却又不敢细想。

他问:“喜欢吗?”

商挽琴望向花海。她是见过辛夷花的,却第一次看见这样漫漫的辛夷花海。春天的花真好看,她不再遗憾今年春天没能踏青了。

只是……

“喜欢吗?”他又问了一遍。

商挽琴没点头也没摇头。她还是盯着花,盯着月亮,盯着湖面那摇荡又模糊的水波,就像盯着摇荡又模糊的心绪。少年人的心思有时大大咧咧、不明所以,有时又忽然细腻至极,一丝风动也能解读出万千含义。她也不明白,自己这时到底是哪一种。

她只知道自己在说话。

“你非要带我来这儿,”说到这里,她停下来,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才好咽下那一丝太明显的紧张,“是为了什么?”

“我……”

湖水摇曳,月光摇曳,他声音里的情绪也在摇曳。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是紧张,又好像是认真。

“我……”

两次开头,两次停住。她忍不住问:“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移开目光,深深低下头。他手指忽然收紧,攥得她的手也有一丝疼痛。然后,他慢慢放开手。

“对不起。”他低声说,“之前在医院,我……我说了很不好的话。”

商挽琴动了动手指,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看向一边。“哦哦,那个。”她含糊地应着,“是挺不好的,我也觉得你那样说不好……不过,你说得对,我确实体会不了你的感受,我……”

她结巴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莫名有一丝失望,真的是“莫名”,是说不清道不明,是自己想不明白也从来没想明白。

“你带我来看花,就为了道歉啊?”她轻声说。

他从喉咙里发出含糊的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承认。反正他没有否认,只忽然苦笑一声,喃喃地说了句什么,好像是“我这样的人”,可再问,他只是摇头。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这次语气变得平稳,也非常诚恳,“音音,从来不是你的错,从来都是我的错。你别因我伤心。”

“……谁会为了你伤心啊!”她突然不高兴起来,凶巴巴地回了一句。真奇怪,明明他说的话很好听,可她突然不痛快。谁为他伤心了?他们是什么关系,她怎么会为他伤心——她凭什么为他伤心?

他笑,再开口时声音温柔。

“音音。”

“干什么!”商挽琴还在不高兴,但其实她那一丝别扭的怒火早就转瞬即逝,之所以还维持着凶巴巴的表象,是为了解释心跳些许的加速:生气也会心跳加速啊,所以她正常极了。

他继续笑,声音变得更好听,像湖水柔和地推着月色。

“音音,下个月是你的生日,过完生日,你就几岁了?”

“十七。”商挽琴板着脸,“这都不知道,你果然没把我当……当好朋友。”天知道她为什么磕巴了一下,大概是友情受挫令人委屈吧。

“十七啊……”他似乎出神片刻,“真小,都没成年。”

“你说谁幼稚呢?”商挽琴理解岔了,顿时皱眉,“我可不是仗着年纪小,跟你闹脾气。”

“……嗯。”

他应了一声,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在她有所反应之前,他已经收回手。“好好学习,明年高考加油。”

他微笑着,语气稳重得像个大人。

商挽琴愣愣片刻,才回过神,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他点点头,看了一眼时间,说:“回去吧,不早了。”说完就转身。

商挽琴盯着他,没动。

“音音?”他回过头,神情疑惑。

“……哦。”商挽琴这才确定,他是真的没有别的话说了。她慢腾腾地挪动步伐,走了两步,又回头去看那湖。湖景依旧,月色依旧,花瀑也依旧。

“乔逢雪。”她忽然说。

“嗯?”

“夏天也有花。”她说。

他愣了一下,沉默地看着她,只眼睛更亮了些。

“秋天有红叶,冬天往北走能看雪。然后到了明年春天,又有花,然后……”

商挽琴顿了顿,心里像分成了两个小人,一个小人在认真组织这些流水账一样的语言,一个小人正惊异地盯着她,问她到底想说什么。说实话,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然后,我就十八岁了,再然后,我就高考完了,我一定考得不坏,再再然后……”

就当她在胡言乱语好了。她深吸一口气,露出灿烂的笑容:“到时候,如果你带我去旅游,我就原谅你。”

说完,她大步向前,很快越过他。擦肩而过时她偷偷看他,见他在发呆。

“等等,那是什……”

他抓住她的手臂,但她没回头。脊背挺得很直,心里想的很正经,但就是不敢回头。

片刻后,他松开手,收紧的声音也松弛下来,重新带上笑意。他说:“所以,今天我的道歉没有用?”

“差远啦。”她摆摆手。

他呼了口气,走上来,和她一起往门口走去。

“那也没办法了。”他含笑说,“我只能答应。”

那一夜的上弦月,明亮得像一个笑脸。

商挽琴原本以为,那一夜是和好的讯号。就像每一次吵架,他们一定会和好,这次也不例外,这次只是吵得更久一些,吵得她都以为他们不会和好了,但终究又和好了。

她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和好”之后,她心态彻底轻松,全心投入了学习,作业再多也能哼着歌写,顶多被同桌戳一指头、抱怨她影响别人写作业。她会笑着道歉,继续奋笔疾书,再被同桌审问为什么作业这么多都能这么开心。

年级上搞了个竞赛,她也被老师选中,于是变得更忙,周末白天都很少在家。至于四月份的生日,更是拎着小蛋糕去学校,和同学朋友草草过了就结束。

时光倏然而逝,一直到暑假,她才有了些许闲暇。她终于想起来,已经很久都没看见乔逢雪,于是她敲响七七家的门,带着一点莫名其妙的不高兴:她想不起来找他,他就不找她吗?

是七七开的门。忙于论文和实践的七七,也带着一脸睡不够的困劲儿,看到她的时候,七七好像预感到了什么,流露出一脸“不妙了”的心虚表情。

她们说了会儿话,坐下来喝饮料,商挽琴看了好几次楼梯,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说去楼上看看。

七七叫住她。

“音音,那个……表哥不在。”

“他出门了?”商挽琴有点惊讶,还笑,“他怕热怕晒,宅得要死,夏天像只猫,竟然会出门?”

七七看起来更不安,简直是小心翼翼地说:“不是,表哥不是出门,不是,他也可以是出门……”

七七的表情说明了什么,商挽琴慢慢不笑了。

七七吞吞吐吐好久,终于说:“表哥去美国留学了。”

啊?商挽琴一下没反应过来,还在发呆,过了会儿才讷讷道:“哦,哦,他好像是说过,国外的游戏设计更好……他已经走啦?”

她这么问,其实就还是不信。她看向楼上,总觉得他还会突然出现。

七七跑过来,把冰凉凉的饮料塞她手里,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是啊,表哥上个月就飞了!说是还有定居计划,今后可能不回来了!他,我,我们……我看你忙,不敢打扰你,也没和你说!那个……”

七七还念叨了很多,商挽琴只是听着。她怔怔地听着,手里冰凉的可乐罐沁出了许许多多的水,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她低头去看,又抬手拉开拉环——啪的一声,她想起某一次,他用可乐恶作剧,让汽水喷了她满头满脸。她生气地去抓他,其实要努力才能忍住不笑出来。

不辞而别。她想到了这四个字。

人在什么情况下会不辞而别?或者说,人会对谁不辞而别?

A.不重要的人。

B.讨厌的人。

C.以上都对。

她想起辛夷花开满的那一夜,想起摇荡的湖水和月色。她曾想明年春天再去看,曾想今后每年都可以去看,她也曾想高考完后的那个夏天一定会非常开心。现在她不想去了,再也不想去了。

我再也不原谅他了!——如果说出这句话,显得她多自作多情啊,所以商挽琴狠狠地忍住了。

她忘了那天是怎么和七七告别的,也忘了回家后有没有再次大哭一场。

她也忘了她当时究竟想了些什么纠结反复的心事,忘了她有没有试图找干妈要他的联系方式,忘了她有没有在生气过后试图问个清楚明白。

因为那个夏天还发生了另一件事,一件远比他不告而别更有分量的事。

那个夏天,那个八月,在蝉鸣初起之时,爷爷突发脑梗入院,抢救当晚就去世了。

商挽琴很久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她甚至不能理解这件事:昨天还在书房写字,还念叨着周末要给她烧黄鱼吃的爷爷,忽然就再也不会出现了。书房里徽墨的气味依旧浓郁,没写完的《赤壁赋》还放在桌面,只有爷爷一个人看的报纸还会每天送来……

但爷爷再也不会出现了。

她无法理解这件事。

奶奶好像也无法理解这件事。她们两个人都愣愣的,木着脸,看亲人从四面八方赶回来,看爷爷的学生和朋友也从四面八方赶回来。

告别会的时候,家属要围着遗体走一圈,作为最后的告别。这时奶奶忽然崩溃了,抓着她哭得瘫软。商挽琴竭力扶着奶奶,还是木木的,甚至在想,什么时候回家啊,爷爷说这周烧黄鱼的。棺材里的人一点都不像爷爷。

出殡的时候她也没哭。

最后通知要烧了,让家属去见最后一面。商挽琴第一次看见了火化炉,也看见爷爷躺在炉前,一动不动,毫无反抗之力。

“……不能把爷爷推进去!”

她突然惊恐起来,好像才认出躺在这里的人确实是爷爷。她甩开父母的手,冲上去死死扒住架子,感到自己是世界上唯一能保护爷爷的人。

“不能把爷爷推进去!”她嘶声力竭,努力朝亲人们解释,“爷爷的字还没写完,爷爷还要给我烧黄鱼,爷爷还没看最新一期的报纸,爷爷还在等我高考出成绩……”

她忘了那一天是怎么结束的。

她只记得她被奶奶抱在怀里,抱得那么紧,她动也不能动。好像变魔法一样,爷爷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最后全撞在了坛子里,他们说这就是爷爷。

她望着那只坛子,眼泪怎么都掉不完。过于悲痛,她心中甚至升起了一股怨恨:她怨恨父母常年不在身边,没有更好地照顾爷爷;她怨恨自己不够懂事,不能早早注意爷爷的身体无问题。

她甚至怨恨乔逢雪。她想,在他失落和痛苦的时候,她一直陪着他,绞尽脑汁地想让他快乐,哪怕她用错了方法,可心意是真的。

而她痛苦的时候呢?她悲痛得整颗心都碎了,身体里像有个黑洞,吞噬了她所有的希望。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他没有陪着她、支持她?他甚至不告而别,他没有对她的感情给予任何回报。

这怨恨当然是不讲理的,但或许也是很讲理的。她莫名笃定了他本应支持她,因而那股怨恨久久不去。她变得冷漠,喜怒无常,总对父母发脾气,只在奶奶面前乖巧。

父母心怀愧疚,无条件地迁就她、包容她,奶奶变得疲惫、容易低落,总是坐在爷爷的书房里发呆。

就这么折腾了半年,商挽琴终于渐渐学会放下痛苦。她渐渐能理解,爷爷是妈妈的亲生父亲,妈妈的悲痛绝不比她更少,还有奶奶,当她和父母吵架时,奶奶总是感到悲伤。

她慢慢放下了对亲人的怨恨,放下了对自己的怨恨,学会接受死亡。她不知道一个人在十八岁的时候说出这句话,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但她确实在高三那年明白了这件事:童年过去了,她要学会长大。

唯有那股对乔逢雪的怨恨,轻微而经久不散。她无法处理,终于选择遗忘。她刻意地去忘了他,直到终于将他遗忘。

高考出分后,她的成绩不如预期,没能念国内最好的那几所大学,但也足够去双一流念她喜欢的专业。

家人都放了心,父母总算能重新投入各自的工作,奶奶也宣布了一个决定:她要搬去另一座城市,和好友住在一起。

那座城市就是商挽琴要念大学的城市。那天晚上,商挽琴久违地和奶奶一起睡,在梦里又朦胧地看见爷爷的身影,朦胧地哭了一场。

新的学校,新的城市,新的生活。商挽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头扎入人生新阶段,连恋爱也带着几分迫切,好像这样一来,她才算真正将过去封存,也将悲痛放下。

一晃四年过去,她是真的快忘了生命中曾有那样一个人,过往她甚至避免听七七提起他的消息。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忽然出现,一如当初他不辞而别。

当年的她太过年少,不懂那几近心痛的心悸到底是什么,又或者不敢去懂,而今她走过一段不太成功的恋爱,早已不再懵懂。仔细想来,她遇见前任时那么热情洋溢、主动追求,未尝不是因为害怕再次错过。

再次……错过。

原来她是这么定义那段时光的。连她自己都是刚刚明白。

所以……

商挽琴睁开眼,看一眼吊瓶里所剩无几的液体,听见病房里细碎的杂音。麻药药效渐渐过去,她隐约感到胸腔疼痛,连呼吸都只能轻轻的。

说话也轻轻的。

她动了动嘴唇,勉强润了润干燥的咽喉。

身边打盹的青年倏然惊醒,仿佛有所感应。他一下坐直了身体,推一推鼻梁上歪斜的平光镜,本能一样地看过来,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商挽琴望着他,忽然厌倦了那些兜圈子,厌倦了那些弯弯绕绕、猜测闪躲。

她问他:

“乔逢雪,你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本来是想玩几天就写完这篇的,结果太脆皮又感冒了,总是低烧不好,每天都昏昏沉沉,彻底歇菜orz

好了之后我去打个疫苗好了,这简直该算进工伤保险(×)

最晚后天更完这一本。也没剩多少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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