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哲觉得这个死亡和杀戮真实存在的世界有点虚幻:“他们到底是人还是魔鬼，可以不顾国籍无所顾忌地随意杀掉一个人，难道他们不怕引发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吗？”

徐八一说:“走火、偏弹，常有的事。你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故意杀人，也很难找出是哪个种族干的，因为每个种族都有可能。”

袁朗走过来，围拢的老A们默契地散开，给他让出了中心位置。

他笑笑，看吴哲像看一个天真的人:“你把他们想得太文明了，和平对他们来说是遥远得不能再遥远的概念，种族间的血仇才是重中之重。”

吴哲:“这我没话可说，我过了二十几年的和平生活，哪怕通过网络或者文字了解过世界，但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匮乏到没法想象出这种无底线的国家。”

袁朗拍拍他的肩:“我也很久没有遇到两个女人同时在场的情况了。”

吴哲回敬他:“我同样匮乏到无法想象我亲爱的队长能毒舌到这种地步。”

袁朗一脚踹他靴子上:“娘们唧唧的，就你感慨多。”

吴哲的目光往天花板看去，透不过也望不到天，那里面带着知识分子固有的执拗:“你不懂，人间正道是沧桑……”

徐八一乖觉地等他们偃旗息鼓才插了一嘴:“请问下一步做什么？”

袁朗:“还有一个小时到六点，等你休息，六点出发去星星广场。”

徐八一欲言又止。

袁朗:“这是命令。”

袁朗向她靠得很近，近到可以看清那双漂亮眼睛里白色部分的红细血管。眼睛下方静静躺着不大不小的眼袋，或者说是卧蚕，这让她无论如何都与凌厉搭不上边。

徐八一领命了，重逢令她极度兴奋与愉悦，但精神与□□确实积攒了重度疲倦。

袁朗带所有人出了房间。

一个小时后，晨光渐渐漫开，老A们集合整队，恢复严明纪律。他们出门，奔流于晨光。

在上车前的一刻，徐八一竟在这临时板房区看到周莹。

这个时候周莹刚被《中央日报》聘为特约撰稿员，她还只是向国内发过两篇对塞利昂罄竹难书的黑暗来说仅称得上隔靴搔痒的文章，完全是开胃小菜。

她早一天就赶赴于此，日报负责人希望她完成祖国海外救援与撤离保护的纪实撰写。

周莹站得不远，但她无法靠近他们，那是一个完整度极高的世界，容纳不下外人。

她拍下他们迅疾登车的画面。

徐八一排最后，中断了这一个接一个跳进车的连贯性，她停在车尾，本想和周莹打招呼，但笑容还没扬起就见周莹将镜头转向寥阔的淡青天。

徐八一微微收了笑，隔了两秒后蹬上步战车。

她问袁朗:“可不可以把记者同志捎上？”

袁朗:“不可以。”那个女人看徐八一的眼神令他莫名反感。

徐八一有点失落，但想想也合理。

步战车门一关，她与周莹的距离渐行渐远。

被炮火炸弹轰得坑坑洼洼的路颠的人发昏，车轮撵着路面的碎石咯咯作响。

索性离星星广场不远，车停下，老A们有序落地。

广场人头攒动。

临时拼凑的一张长桌前，驻塞使领馆参赞和几个馆员在忙着记录和核对信息。

铁路被馆长拉着交流些什么，这人言谈和思维都有些理想化，也可以说空泛，这并不对铁路胃口。

所以袁朗等人于广场外角一出现他就立刻找机会打断了馆长的话。

这些老A们全副武装，还围上面巾，瞧着比恐怖分子还像恐怖分子。

铁路朝袁朗招手，随后这群老A们谨然有序行进到他面前。

馆长站在一旁，无需做引见之礼，他向昨夜已经打过交道的袁朗索要握手。

袁朗回握。

铁路说:“按照初步计划，十二点前将所有侨民转移到七十公里外的小型机场，你们负责开道和沿途防卫，护送侨民安全抵达，等待国内民航包机或运输机。”

袁朗没有异议:“是。”

但好像某人有异议，铁路被徐八一那心事重重但不失恭谨的眼神给勾住了。

他完全没必要问，但仍旧问了:“你想说什么？”

徐八一垂眉，欲言又止。

一旁的馆长瞅着这低眉顺眼的人有些熟悉，三两下思量后确定这人是徐八一，他立刻无语到呼吸混浊，只想让她就地消失，或者他自己消失。

袁朗守在徐八一身边，他用手拍拍她的肩，这意思是希望她知无不言。

于是徐八一问铁路:“铁队，航机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铁路给她指地图上勾画的曲折航线:“绕行，加上临时落地加油等缘故，大概一天半。”

徐八一委婉建议:“怎么不走海运？离最近的海军护航战舰全速赶来，三个小时就可以抵达最近的港口。”

航运计划是馆长预先拟定的，他在一旁气哼哼搭话:“没这个先例。”

对徐八一而言，馆长是熟人，她尝试友好对话:“事急从权，可以申请调用。”

馆长当她在放屁:“理由呢？撤侨行动历来都是优先安排航运，调用海军战舰执行纯撤侨任务太不常规，你最好不是在说笑。”

徐八一没有回他带刺的话，撤侨行动指挥链中以铁路命令为主，徐八一只是朝袁朗要了高倍望远镜，她递给铁路。

能说服铁路就好了，她才不跟馆长正面硬刚。

透过望远镜，铁路的视线越过破败的城市轮廓，被聚结在徐八一手指指向的遥远西北，等了大概五分钟才看到徐八一想让他看到的——一道从高耸管道里喷出的火舌。

这期间，徐八一隔一会儿就在他耳边问:

“铁队，看到了吗？”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铁队？”

“没看到吗？”

“咦？难道没有吗？”

耳朵隐隐犯痒，一丝极淡的笑意几乎快要冲破铁路惯常的严肃，但他克制住了。

他拿下望远镜的须臾，袁朗在一旁接过，正好透过镜头瞄见火舌消失前的一道尾焰和随之而来的浓厚烟柱，那大概是燃料供应被切断导致的。

袁朗看向徐八一，她的眼睛因为在期待什么亮得惊人。

他忍不住说了不太合时宜的话:“我不确定石油火是在工业管道里燃烧还是在你眼里燃烧。”那真是亮到人心坎里去了。

徐八一:“嗯？”

十几双眼睛盯着他，跟徐八一一样莫名其妙。

能意会的大概只有铁路，袁朗感觉到一阵无奈的寂寞。

徐八一这时候心里只想着解释，她点着地图，圈了一个大概范围:“馆长，你这地图是不是该更新了，至少这一块，绝不再是荒土。”

馆长气鼓鼓捏着眉头，懒得回她话。

他与徐八一的每一次相遇，无一例外，永远是徐八一在教他做事，这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徐八一对着这一干人说:“要大规模打起来啦！这个区域有新油田，从望远镜看到的大概是核心设施出了故障，不管是争夺还是毁掉这储量惊人的新油田，火势很快就压制不住了。后续航空管制是必然的，飞机来了也落不了地。”

结果第二天，塞利昂宣告全面禁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