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徐八一定住了自己的动作。

史今走近她，又气又无奈:“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伍六一紧随其后讽刺道“看不出来你徐八一这么争强好胜，就这么想在这上面争先。”

徐八一说:“不是的，我只是不想给咱们班拖后腿。”

伍六一:“少来吧，别什么事都扯到集体荣誉上面去。”

徐八一:“好吧，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一点。”

史今帮她把枪抱着，三个人又一次在黑暗里逡巡。

史今说:“八一，前两天通知过明天开始四百米障碍跑训练，你是不是没意识到这有多难？”

徐八一说:“班长，我知道……”

史今责怪道:“那为什么不抓紧时间好好休息，等会儿回去算你十二点睡，满打满算只能睡六个小时，你怎么迎接明天的挑战？”

徐八一羞愧地低下头:“班长，我会尽全力的。”

伍六一在旁边哈哈大笑:“没跑过的人能知道个啥？徐八一我告诉你，别说的轻巧，咱们钢七连不好呆，你的体能要是不行，科目样样垫底，那你就等着被调到其他连享福去吧。”

史今皱着眉头谴责:“伍六一，少说两句，我说过不要打击士兵的积极性。”

伍六一不以为意:“是，班长。”

临分别前，徐八一犹豫着，却又无比郑重其事地对着史今和伍六一说:“班长，班副，我从来没有想过去其他地方，我只想留在咱们班”

她越说声音越小，自己都没有信心。

一个一开始就不被接受不被看好的兵很难在没有特效药的日子缝补好尊严伤口的。

史今的温和鼓励与包容是慢性药，但不能治本。

伍六一甩手，打断今晚最后的聊天:“话谁都会说，看你怎么表现吧。搞不懂你为啥非得呆在钢七连。”

钢七连是尖子连，越障练习设置的障碍都比旁边连队的要拔尖许多。

且不说壕沟和高墙。单说跨桩，比旁边的要足足高出30厘米。

整个四百米越障跑道的艰难坎坷程度让人望而生畏。

高城对此的解释是:“尖子就要有尖子的标准，你觉得你只能拿下隔壁连队的越障跑道，那你就去隔壁。在我钢七连，必须拿下我钢七连的越障跑道。”

伍六一显然可以在此大显身手，越障练习是他最引以为傲的项目。

更关键的是，他还在去年打破过已经维持了五年的前辈记录——用一分二十九秒破了前辈的一分三十一秒，还是标准障碍跑道的一分三十一秒。

以至于每次高城向兄弟连的连长们卖弄时都要说:“我钢七连跟你们比越障比赛都是磕碜我自己连，你们但凡派出个兵来跑我这个障碍跑道能跑进2分，我都能服你们。”

兄弟连的连长们真不爱听这话，但没办法，自己的兵完全提供不出有力的反驳证据。

伍六一铆足了劲冲上跑道，他上了发条般迅捷而灵活的身姿宛如一只花豹，驰骋在遍布陷阱的辽阔大草原上。

在征服钢七连障碍跑道这件事上，他无疑是最骄傲和耀眼夺目的。

跑道对面是挂着笑脸的高城，周围围了很多兄弟连的同僚们，大家都在期待这一次伍六一是否能一鼓作气攻破自己的记录。

史今手里拿着计时表，眼看着表上的毫秒在极快的飞逝，而秒数也逐渐靠近二十。

他心里默念:“伍六一，再冲一把，再冲一把。”

众人屏住呼吸，看着伍六一跨过最后的五步桩后，咬紧牙关使出浑身力气把自己抛向了百米后的终点。

高城一把把他接住:“好样的伍六一！”

手里的烟登时塞进了伍六一的嘴中。

高城期待地望向史今:“史班长，多少！”

史今骄傲的举起表，向周围人旋了180度展示:“1分27秒，一分27秒，伍六一又破纪录了。”

“操！”看热闹的三连长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向四连长说:“真狠啊，牲口都不带这样的。”

指导员洪兴国嘲笑他:“这么几年还没习惯啊。搁营地，钢七连是拔尖连。搁战场，钢七连是冲锋连。能在钢七连待下去的兵，都不是盖的。”

伍六一表演结束，高城对着钢七连的小兵团子们下达命令:“我对你们的要求不高，两分半跑完算及格，两分十秒算良好，一分五十秒算优秀。”

“今天是你们第一次跑，暂时不要求时间。就一个要求，把越障跑给我拿下，拿不下的，别说是我钢七连的兵。”

真到这一刻，徐八一感觉浑身都失去了力气。

她躲在班级的后面，任由同僚们遮挡住她的身体——这个时候她只想尽可能减少存在感。

透过肩头缝隙，她看到独木桥，高墙，壕沟，跳台……哪一个都能将她定在耻辱柱上。

史今说:“大家列好队，两人一组，两组之间间隔10秒出发。”

钢七连几个班的人，推推搡搡不成体统。

跃跃欲试的自愿排在前面，恐惧不安的竭尽所能往后挪动。

好不容易成了两列阵型，史今让伍六一看秒表下令，他自己往队列后面走去。

“李均，陈育才就位。预备——跑！”

那边伍六一开始下达命令。

十秒后，又一组随命令出发。

史今找到排在最末尾的徐八一，拍拍她的肩膀:“要不去那里练？”

他往旁边的公有障碍设施指了指——那是全团兄弟们用来解闷或者热身用的，如果你对它报以“征服”的态度，那必定会遭到全团人耻笑。

徐八一摇头不迭，她预料自己今日甚至无法挑战公有障碍设施。

如果她去了，那么她会成为笑柄，会被别人说拉低了钢七连的水平线。

在高难度上出洋相和在低难度上被打垮，哪一个更致命她还是分得清的。

史今说:“别把它想的太困难，大家都会或多或少表现得不好。”

对于他的话，每次徐八一都是有回应的，然而现在，徐八一好像根本没听他说话，这让他深知徐八一沉浸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中。

随着一组又一组的成员出发，跑道上出现了卡壳现象。

尤其是壕沟，一堆人跳进里面没有力气爬出去。

独木桥上一片浪打浪，喧哗声如潮。

高城抱着臂看一些人在卡壳现场浑水摸鱼。

不久前才欢快自得的心情此刻急转直下，他的目光变得凌厉而挑剔。

伍六一在一旁狭促地猜测:军仪十足的连长要发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