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辈子这样，你一辈子都担不起。”

徐八一沉默地谛听着。

袁朗温柔地看着她，循循善诱:“我更愿意相信你是难以抉择，每个人都有难以割舍的东西，不必割舍，但这个东西也不能成为你前行的障碍。”

“我看过你的文章，你在师部期刊上发过一篇写军队软实力的文章。里面讲述更大范围的软实力就是军队之间相互配合协助，培养联合作战能力。你的文字在向往团体，联合，传递，交流。但你在团里却是孤岛，独立，隔绝，纸上谈兵。这与你的思想相悖，你愿意孤独是因为你割舍不下钢七连。但人不能一直活在原地，你需要往前看。”

徐八一:“你还看我写的文章？”

袁朗:“为什么不看，这是了解你的好途径，也是我态度有所转变的原因之一。”

“退一步讲，你才二十岁，有机会体验一下新的生活方式和作战方式，何乐而不为呢？痛快点儿徐八一！”

他看起来有点耐心用尽。徐八一有点为难，但还是答应了:“哎，好。”

“好，今天周五，本来定的下周一接你们，现在暂时推后，等你好了我再来接你们。”

袁朗把帽子往头上一扣:“我走了徐八一，别让你的同伴孤单一个人来老A。”

他转身，背影对着徐八一。

徐八一又忽然叫住他:“袁队——”

被叫住的一瞬间他真的想发火，他以为徐八一要变卦。

他指定多少有点儿咬牙切齿:“说！什么事！”

徐八一讪讪地笑:“没别的事，我想说的是不用推迟，我今天就可以出院。”

袁朗如约顺利接上徐八一和伍六一。

在进入A大队的腹地后，他俩提着行李一左一右地跟在袁朗侧后方。

作为一个情感愚钝型选手，徐八一判定一个陌生环境是否危险的雷达却是异常的敏锐。

她所看到的路过的军人们都是身形剽悍，目光锐利的人，普遍有一种久经沙场的骁勇之气。

她判定这是一个杀机四伏的、极具压迫性的地方。

徐八一和伍六一边行走边忙不迭地跟路过的人敬礼。

在遍地职业化军官的老A，他俩是稀罕物。

袁朗走在前面引路，但眼神又跟吸铁石似的，不时回头看徐八一并笑她:“你这敬礼频率，快把我扇感冒了。”

徐八一说话间又是一个敬礼:“袁队，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马上到了。”一个拐角后，他们停在了一栋军营楼前。徐八一的胳膊终于暂时缓解。

袁朗站定，对着两人说：“这是临时宿舍，对面是正式宿舍，我很希望你们能尽快搬过去。”

伍六一、徐八一郑重回道:“是！”

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意识到搬过去要经受什么样的严苛考验。袁朗略有不放心，他对着徐八一额外说了句:“磨砺心志，淬炼意志，这是搬过去的必经之路，不针对任何人。所以，别轻言放弃，别让自己轻易回去，好吗？”

徐八一一无所知地点头。

袁朗转身朝着临时宿舍大喊:“齐桓！”

齐桓应声跑来，高大的身形在袁朗面前定住。他说：“到！”

都是熟人，这无疑会缓解徐八一的心理防线，这个时候她还能笑出来。

但齐桓像是没有看到他俩，只是用机械化的冰冷语气和袁朗交流着。

徐八一的笑容收了一点。

袁朗问:“其他受训人员都到齐没？”

齐桓:“均已到齐，除了这两个。三催四请的，职位最低，架子最大！”

袁朗意味深长地笑:“拆架子最有意思了，这不你擅长？”

徐八一对这句话感到不妙，她和伍六一相互对视了一眼。后者大概也能猜出这句话说的是她。

袁朗:“好了，剩下的我不操心了，你安排吧。”

齐桓：“嗯呐。撂这得了。”

他这才看向伍六一和徐八一。他的脸上有帽檐阴影，像是遮住了眼睛的温度一样，此刻看起来格外冷血。

这个模样比徐八一第一次见齐桓还具有攻击性。

袁朗像幽灵一般消失了，徐八一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因为她一直处于一种惊诧的情绪中。这源自于面前古怪的齐桓。

齐桓:“姓名？单位？”

伍六一：“W集团军T师三五三团机步一连二级士官伍六一！”

徐八一：“W集团军T师三五三团侦察七连一级士官徐八一。”

齐桓对着明显不那么中气十足的人掏了掏耳朵:“谁？”

徐八一真以为他没听清，悻悻地笑了一下:“徐八一……”

“大声点！重新报！”

徐八一被震得一激灵。

突如其来的怨气使她嗓音大开:“W集团军T师三五三团侦察七连一级士官徐八一。”

齐桓把手中的名册翻到哗啦作响，直到最后一页才落笔画钩。一抬头，发现徐八一在不动声色打量他，眼里的困惑和猜测还没来得及藏起来。

这种打量绝对是僭越行为，为此齐桓要给她一点教训。

“看什么看？！谁允许你直视上级的！”

徐八一心头有点火气在堆积了。

她把视线放到地面。

“你看哪里去了？谁允许你无视上级的？！”

徐八一又抬眼平视前方，面色有点红，多半是气的。

齐桓绕到她身后:“这什么玩意儿？”他拉扯了一下徐八一挎在肩上的大布袋，那是徐八一自己出来的。

徐八一:“吉他。”

齐桓:“先打报告再回话！”

徐八一:“报告，是吉他。”

齐桓:“来度假吗？”

徐八一:“报告，不是。”

“不是你带来干嘛？大包小包的。”齐桓对她放在地面的行李踢了一脚，“全部上交！”

徐八一脸红得更甚，脸上的温度都快烧化眼前这个可恶的人了。

这时有两名老A过来搬运需要没收的行李，伍六一和徐八一只能背着装有必要物资的背包跟在齐桓后面。

楼前两名哨兵给三人放行，很窄的楼梯间齐桓走在前面，他冷冰冰的话传到后面两人的耳朵里。

“这里九点钟熄灯，六点钟至六点半，洗漱、早饭，十二点和下午六点，午饭和晚饭。不许私自下楼，外出要得到教官或我的批准；不许私自前往其他宿舍；不许与基地人员私下接触；不许打听你们在特训期的得分；不许使用任何私人通信器材与外界联络；你们的信一律交给我寄发……”

徐八一和伍六一在背后用眼神无声交流，这太苛厉了。

“从现在起，你们需要忘掉自己的名字，忘掉军衔！哦，你们本来就没有。稀奇啊，第一次有光杆士兵来到这里。你们只有编号，你的编号41，你的42——”

齐桓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八一，四二，还挺合适……”也就瞬间的功夫，他的语气又恢复冰冷:“听到了没！”

伍六一、徐八一:“报告，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