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考试时间。

团长特意命令人把整个会议小楼用来布置考场。

徐八一第一次从全团几乎所有人脸上看到怨气和颓气。

考试时间两小时，因为题型全面题量多，内容涉及时事政治、价值观、军事专业等。

因此很多人只答了选择题和判断题，放着填空题论述题不管。

考完后，白铁军一脸茫然:“我寻思这出的题是我们背过的吗，为什么那么陌生？”

伍六一没好气地说:“我看你读都费劲，你敢说你背过。”

甘小宁跟在后头沮丧着脸说:“我宁愿此刻上战场，在考场里发挥不出我的价值。”

史今拍拍他的肩:“就是素质教育抽查而已，不是年度考核，不用太放在心上。”

甘小宁控诉:“素质教育出这么难的题，上头的人简直高估我们。”

史今说:“现在部队面临全面改革，摸查素质水平有助于上级制定政策，也不是高估，我估计看看我们的底线有多低。”

考核的具体成绩出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除了批阅抽查班试卷的人是上面派来的，其他班级的试卷由各个连队派人交叉批改。

钢七连连部的会议室里来了不速之客——上级司令部派来负责批改试卷的张参谋。

张参谋把批改的试卷卷着抱在怀里，眼镜后面的瞳眸透出笑意。

“高连长，你们钢七连果然是拔尖连，分数也挺拔尖啊。”

“哦？”高城惊喜地看着他:“看来这帮小子考的不错啊，没给我丢脸。”

“丢不了。”张参谋扶了扶眼镜框，把卷着的一摞试卷摊开:“红四连二班平均分47.6分，你们钢七连三班平均分50.5，名列五个抽查班第一 。”

高城皱眉:“你磕碜我呢，50.5也好意思说，都没及格。”

“哎——”张参谋不赞同:“这次题是有难度的，我们司令部来作答都够呛，你对你手下的兵要求不要太高。”

高城臭屁地乐了:“少对我指指点点啊，我怎么要求我的兵还需要你说？”

他指了指试卷:“我看看这群小子的做答情况。”

张参谋把卷子推过去:“不过，有件事啊，不好听。但是我不得不说，我斗胆怀疑一下这次考核存在……个别人作弊行为。”

高城陡然提高嗓门:“什么？！作弊？我还放过话要光明正大，谁敢拿它当耳旁风的？”

张参谋用下巴点最上面那一张卷子。

高城看到一张打着97分的卷子——字迹工整，有笔走龙蛇之势。

唯一扣的三分是出自三个主观论述题。

高城面目表情地看完，冷冷的望向张参谋。

张参谋说:“其他卷子你发下去吧，这张卷子我得拿走。”

高城不悦道:“为什么？”

张参谋笑眯眯道:“批改卷子的几个参谋都知道这张卷子，我个人是瞒不住的，这个情况我得拿卷子去司令部反应一下。”

高城警告他:“谁质疑，谁举证，这只是你的猜测，你并没有实质性证据。我劝你把卷子留下，自个儿走人。”

但是这一次，张参谋没有如这位将门虎子的愿。

下发卷子时，三班的人都挤在203宿舍。

史今读分叫人，白铁军说:“我的好班长，怎么还兴小学那一套啊，你把分数念出来就彻底暴露我胸无墨水的白丁身份啦！”

甘小宁碰他:“诶？白丁是什么？”

白铁军笑:“班长，随便念，肯定有甘小宁给我垫底。”

确然，甘小宁分数是33分，白铁军分数是45分。

伍六一和史今的分数分别是57和69分。

徐八一手中空空如也。

众人相互翻阅试卷期间，高城不动声色地走到人堆后面。

徐八一眼睁睁看着他过来:“连长。”她的声音很小，仿佛嗫嚅。

高城将之视为心虚与惶恐的表现。

他看着徐八一的脸，觉得甚是面目可憎。

一张漂亮的脸蛋被冠以面目可憎这个词一定是因为触及了人心底的底线。

高城将手插在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八一，嘴角噙着笑:“你的卷子，可能过几天给你，可能不会给你，发生了什么想必你心底有数。”

徐八一点点头。

她觉得自己答得不错。

高城心里冷笑，还敢点头，那就是变相承认自己作弊了。

高城转身走到前面，训话声不大，但众人立马安静如鸡，他说:“这次考试引发了我一些感触，孬兵并非完全没有优点，孬兵只是笨点，但他可能有诚实、淳朴、敢于正视自己的优点。”

“但是坏兵，那就完全是我钢七连的大忌。坏兵，在部队里表现为诡计多端，在战场上表现为临阵倒戈，在社会上表现为投机钻营。谁敢在自己集体班子里放一个这样的人？当然，这纯粹是我的一个感悟，不针对任何人，希望各位共勉”

史今在部队整整九年，极少看到他这么认真地说出这些振聋发聩的话，同样也极少看到这么冰冷寒凉的表情。

这是很可怕的。

大家都隐约猜到了什么事——只有徐八一没有拿到卷子，也没有报分数出来。

考前在会议室集体背题时消失的她想必是准备小抄去了。

操场上伍六一把军帽摘下，身上一股怨气。

史今心事重重地望向远方，明明没有什么表情，但总给伍六一一种忧愁的感觉。

伍六一闷声问道:“都到现在了，你还能接受这个满是缺点的兵吗？”

史今勉强笑道:“作/弊就必须判死/刑吗，以往哪次考试没有这种现象？”

伍六一反驳他:“这次不一样，连长都说那么重的话了，这事肯定不小。”

“或许吧。”史今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拔草。

伍六一忽然变得忧伤:“班长，我觉得我有点搞不懂你了。”

史今手中动作顿了一下。

“你说是出于同情才把她从上榕树征来，你的同情竟然如此厚重，这么久都没有消磨掉吗？”

史今沉默良久，隔了一会儿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想过很多次，我实在想不出她的缺点。”

“什么？！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伍六一用一副你没救了的表情看他:“她体能训练总是垫底，负重跑严重落后、击防训练摆花架子、越障跑完全无规范可言、引体向上没开始就结束。最重要的，160的身高，这是硬伤，大家说她是侏儒身高。”

史今嘲弄地笑笑:“伍六一，你说话还挺伤人的，你看，我都觉得伤人，你私下没少对徐八一说吧。她能不被你的语言打垮，这就是优点。”

“这是厚脸皮！”伍六一梗红了脖子。

“你说的这些，并非她主观意愿，谈不上缺点。”

伍六一追问:“作弊不算主观意愿？”

史今说:“这次监考挺严格的，作弊不容易。”

伍六一哼笑:“她坐在最后面，要作弊很容易。”

史今不想和他争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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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