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市，袁朗在与江解语匆匆见过一面之后，紧锣密鼓地赶到了一家茶楼，在服务生的带领下，七拐八绕地进了一个包间，将目光落在了此时已经在包间之中等候多时的人身上。
与此同时，J市公安局门口，唐晴跳下了车，看着面前建筑上那蓝底白字的庄严匾额，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踏入。
茶馆里，刘佳宇看着面前的袁朗“这就是你说的‘自己人’？看来，你这个‘自己人’的分量有待考证……”
袁朗还在消化刚刚从江解语那里得来的消息，此时看着刘佳宇，再没了前一天与他斡旋的心思“不用跟我唱空城计，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了，你知道的，可能还没我多。”
刘佳宇耸了耸肩“真不知道唐晴怎么会喜欢你这种老奸巨猾的家伙。不过，我大概运气比你好点。”想了想，他又摇了摇头“不对，说到底，应该是你运气比我好点。今早刚一上班，我就接到了一个与当初那个案子相关的大消息……”
袁朗直起了腰，看着刘佳宇“什么消息？”
……
J市公安局里，同样刚到不久的高宇风尘仆仆，一看就是一路舟车劳顿，还没来得及修整就赶了过来。他手持着公文包坐在门口接待访客的临时休息处，刚一看到唐晴就立刻站起了身，向前迎了两步，笑着对唐晴伸出了手“好久不见！”
唐晴大大方方地与他握了握手“好久不见，高警官一路辛苦了！”
高宇看着唐晴，看得出她应该过得不赖，心里也很是欣慰“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还得麻烦你帮忙。”
“您太客气了，这种事儿对我来说可不是帮您的忙，而是帮我自己。”
两人没再继续寒暄，唐晴跟着高宇一起，在J市公安局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来到了一间一看就是用来采集口供的办公室。办公室格局清晰，设备齐全，一张长长的办公桌将两边的人划分成了两个阵营，叫人一眼看过去，便知道自己的位置。唐晴将帽子摘下放在膝盖上，她看着面前对着自己的摄像头笑了笑“看来咱们公安系统现在的办案流程是越来越严谨规范了。”
高宇也想起来，上次他去找唐晴沟通，还是在医院里。那时他带着刘佳宇，一个人负责问话和记录，另一个则拿着手持摄像举到手酸。而眼下，手中的笔和本变成了电脑和键盘，摄像头也有了专门的位置。
“科技在进步，我们办案人员自然也要跟着进步。”高宇坐在了她的对面，打开了电脑，开始对着屏幕敲敲打打。“你的基础信息我都了解，就直接填了，一会儿结束的时候，需要你签字画押，到时候你再仔细检查下，看看有没有错漏。”
唐晴一边打量着面前那个摄像头，一边笑着打趣“这会儿好像又没那么严谨了。”
“没办法，时间紧迫，拿到你这个证人的证词，我晚上的飞机就得赶回去。”话音刚落，他那边的基础信息也填写的差不多了，转头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沓材料，挑出了其中几张打印的照片，摆在了唐晴的面前。
唐晴看着照片，那张在她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的脸，在这一瞬间重新清晰了起来，那人眉尾处那颗红色的痣像是一个开关，让那段不堪的回忆宛如快速播放的电影一般在她的眼前飞快略过。
“是他么？”
唐晴在脑内疯狂地叫停自己那逐渐失控的思绪，她死死地攥着拳头，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再看下去了，可在A大队训练出来的超强记忆力，让这个人的特征在她脑海中的形象越发清晰而立体。于此同时，这个人的身形与近期另一个人的体貌轮廓重合到了一起。唐晴猛然睁开眼睛，看向高宇“这个人，不是因为当初我那个案子被抓的吧。”
她想，她知道为什么出那次任务的时候，会觉得那个开枪不眨眼的小头领有几分熟悉了。
原来，竟是故人。
真可惜，她当初没能给他一梭子，亲自送他上路。
高宇有些惊异于唐晴的反应，他以为，她对这个人只可能有两种态度，恨之入骨，或是漠不关心。这个小姑娘，永远能给出超出他预期的答案，从一开始就是。
唐晴的眼睛红得像是充了血“高警官，其他的事情我不关心。就一条，他犯的事，够判多久？”
高宇想了想“粗略估计，至少是个无期，不过依我看，大概率是活不了了。”
唐晴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是感叹，又好似喃喃“可千万别活下来啊……”
高宇明白了唐晴的意思“所以，你确信当初那个下落不明的急诊大夫就是他。”
“**不离十。”唐晴指了指照片上那人的眉尾“这颗痣，我印象深刻。”
高宇点了点头“你的指认是很重要的佐证。”
“反正他都快成个死人了，什么佐证不佐证、指认不指认的……对我来说，他死掉，这才是最大的意义。”唐晴看向高宇“高警官，你这什么表情，被我吓到了？”
“这话说的，可有点危险了。”
“他的灭亡意味着正义的胜利，难道不是最大的意义么？其实意思都一样，只不过我那话说的糙了点。”唐晴看向高宇“高警官，天快黑了，我想尽早归队，您这边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关于这个人，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唐晴摇了摇头，她不想说，也不敢说。不是她不愿意配合警方工作，而是有了更深的顾虑。
她不想让袁朗知道这一切。
她早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唐晴，在这场她与过去、与那段经历，乃至于与自己的持久对抗中，她已经接近胜利，如今更是几乎拥有了过去向往的一切。在这样的时候，她又怎么会希望这一切被一只在她心中已经将死的凶兽打破呢？
她的爱人，只是一个小小的猜测都已经叫他夜不能寐，若真让他知晓旧日真相，她不敢想象那时的他该有多么自责痛苦……
她坚定地看着高宇“没有了，我知道的一切，三年前就已经毫无保留地告诉您了。现在，那个案子最后一人也已经落网，就算是再大的仇、再深的恨，也已经有了了断，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高宇的指尖按下了回车键，打印机吱呀吱呀地开始工作，带着墨香的温热纸张摆在了唐晴的面前。她将自己这起案件在警方留下的全部口供又仔细地阅读了一遍，最后在高宇的示意下，于尾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的每一笔都写的很用力，每一划都写的很认真，直到最后一笔落下，她才松了口气，像是终于走出了那段过往，向那场噩梦彻底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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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市茶馆内，袁朗独自坐在包厢里，深吸一口气，将电话拨了出去。
“铁大，我有件事需要您帮忙回忆一下。”
电话另一边，铁路一口气没喘匀，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你个狼崽子有长进啊！去L市参加个会议竟然学会了礼仪廉耻，都知道跟上峰用敬语说话了！”
若是平常，袁朗早就没大没小地跟铁路插科打诨了，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了悬崖边上，明知道面前大概率就是万丈悬崖，可他却像是个准备自寻死路的人一样，仍旧在不知死活地往前走。
“当初，在M省A市徐沟县救下我的那个姑娘……我记得您说，您曾见过她在医院工作的同乡，您对那个人还有印象吗？”他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可还是不免有些语无伦次。
随着袁朗的问话，铁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共事多年，他太了解袁朗了。也正是因此，他知道，这绝对不是正常情况下的袁朗。
他在紧张。
可是，他在紧张什么？
“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袁朗没有回答铁路的问题，继续追问“那人是男是女，在哪个科室，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此刻，铁路的脸上已经彻底没有笑意了，但他没有继续追问。说到底，袁朗问的这些，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既然他想知道，那他就多说些。
“那是个急诊科的大夫，男性，三十岁上下。”铁路毕竟是个老A，即便已经退居二线多年，但当年练出来的本事还没完全还给部队，他只是稍稍回想片刻便继续道“这人个子不高，有点瘦，说话稍微带了点口音，不过听着不像是当地的，倒是像G省那边的人。对了，这人眉尾有一颗痣，不大，但因为是红色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名字……当时没提，不过你要想知道也不难。当初，他是第一个给你做急救的人，你要是想知道他叫什么，回头自己翻翻当初病例上的签字就知道了。”
“喂，狼崽子！你在听吗？这半天都没个动静，哑巴了？”
“喂？喂？”
“队长……”袁朗很少这么称呼铁路，电话另一边的铁路听着他的声音，眼皮突突直跳“袁朗，你什么情况，现在在哪猫着呢？归队了没？还是说你还在L市？”
回答他的，只有通话中断的忙音。
铁路越想越觉得心慌，电话一断，他就彻底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椅子跟地面摩擦出的刺耳声响像是将这最后的平静撕开了一个口子。他拎起外套就往外走，也不管此时天已经擦黑“妈的，回头老子得问问白大刀这个老东西，到底开了个什么狗屁会议，能把我好好一个狼崽子的魂给开丢了！”
刚踩上楼梯，铁路就停下了脚步，他忽然反应过来，他现在已经不在A大队了，眼下也早就不是下个楼就能揪着狼崽子的耳朵直接开骂的时候了。
他想了想，又转回了办公室，将电话拨到了A大队。
……
袁朗连夜赶回了J市，却在下车的一刻陷入了茫然。过去这些年里，他似乎永远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往哪走。他太知道了，以至于，他似乎总是忙忙碌碌，从未有过此时这种空茫的状态，对这种状态更是全无招架之力。
脑袋空空，对他来说是一种陌生的体验。这感觉就好像头脑里发生了一起严重的爆炸，将一切都炸成了废墟，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彻底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随着人潮下车，被人潮裹挟着出了站，随着人潮快速散开，他的脚下也好像生了根。
“大半夜的在这杵着干什么呢！赶紧走赶紧走！”
袁朗被这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唤回了神，他循声望去，前方不远处，保安亭里一人探出半个身子，正对着自己这边喊。袁朗左右看看，此时，出站口已经没什么人了，他抬步往前走，路过那保安亭，还能感觉到那个安保人员正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显然是将自己当成可疑人物了。
真是新奇的体验，原来，不穿那身制服的时候，他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会被看做是个在灰色地带游走的坏人预备役。他不是个好人，好的，是那身制服赋予他的身份……
他在夜色中独行，一路走向熹微晨光。身后的影子像是他自黑暗中携来的长长拖尾，想要将他拉扯回无边无际的墨色漩涡之中。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急什么，又在往哪跑。直到他迎着第一缕阳光，走到了宿舍楼下。
随着起床号声响起，寂静的宿舍楼像是一瞬间就活了过来，众人陆陆续续地下楼，看到楼下神色疲惫的袁朗都有点惊讶。
唐晴也看到袁朗了，说起来，两人满打满算也就两天未见，可唐晴却还是觉得有些想念，她对他露出一个一个笑，俏皮地眨了下眼睛，脚步不停地往训练场跑，直到进入队伍，还忍不住地回头往他这边望。
袁朗看着他们快速整队，开始早训，这才终于知道自己在急什么。
他得回来。
他要见她。
他站在训练场边，看着这熟悉的一切，看着他急着要见的人，好像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原点，也是他一个新的支点，跟着这一切回归的，还有他已经停摆了许久的大脑。
而在恢复思考的同时，他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决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了那段她精心隐藏的过去。
——本章完——
唐晴：我好了！
袁朗：我不好了，但我得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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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解谜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