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晴知道，自己的两条腿都伤的不轻，很可能是骨裂了。而那个恶魔，必然是故意的。

太阳刚出来没多久，唐晴就被那人又扎了一针。刚陷入混沌，她就被腿上传来的剧痛唤醒。

那个男人是故意将她的腿打伤。

大概是最初唐晴那几乎已经成功的逃跑让那个男人对她生出了极高的警戒心，如今她已经变成这幅样子，他却还是不放心，非要断了她的所有后路。

唐晴感觉那人用钥匙解开了她手上和脚上那原本用来拴牲畜的铁链，而后又被用麻绳捆了个结实，接着，她被扛出了这间关了她一个多月的窝棚。

唐晴微微张开眼，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周遭的环境，发现与她情况近似的竟还有三四个人，而除此之外，竟还有那已经大了肚子的女人一脸苍白、神色呆滞地与她们往一个方向走着。

忽然，男人转了个弯，拐到了一个院子里，这里明显人多了许多，她为了避免露馅，不敢再偷看，重新闭上了眼睛。她感觉男人似乎在往下走，眼前的光线也逐渐黑暗，空气中传来了一阵阵潮湿的霉味。而后，她被粗暴地丢到了一处角落，又被男人用铁链子拴了起来。

男人扯了扯链子，确定已经锁好，又不知从哪弄来了胶带，将她的嘴巴封上，这才放心地离开了。唐晴依旧没敢动，假装深陷昏迷之中，却是在极力地调动自己的感官，感知周遭的情况。她感觉又有人下来，来来回回四五趟之后，一阵摩擦声夹杂着窸窸窣窣的砂石下落声，空气终于恢复了安静。

擦——

不知是谁划开了一根火柴，过了一会儿，蜡油的味道传来，眼前似乎不再那么黑了。

唐晴感觉有人靠近了自己，小心地推了推她。

唐晴没敢动。

只听那人轻轻的叹了口气，又走开了。

那边，微弱的谈话声传来。

“那个就是张老拐新买回来的媳妇吧，听说还是个大学生呢。”

“大学生有啥用，还不是被祸害成了这幅样子。要我说啊，还不如两眼一抹黑，不识几个大字，心里的苦还能少点。”

“别看那张老拐腿脚不行，折磨人的手段可是多得很。我在家天天都能听见他打这姑娘的声音，那叫一个惨，有的时候半夜听见了，都瘆得慌。”

“咱们这些人的命啊……上次好几天没找到她，还以为咱们这些苦命人，真有人能逃得出去，谁知道，末了还是被抓回来了。”

“她这还不如一直别跑，伤成这副模样，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揣上娃就好了，揣上娃，汉子就不好打人了，也能少遭点罪。”

一阵抽泣的声音。

“小茜，别哭了，咱们这些人，从被拐进来之后，这辈子就这样了。再哭就要伤身子了，不管怎么说，总要顾着肚子里的这个吧。”

“谁要给他生孩子，我要回家，我想回家……唔……”

那个叫小茜的姑娘应该是被捂住了嘴巴，只听最开始说话的那人几乎是在用气音道“小点声，惊动了上头，大伙儿都要挨打。”

唐晴听明白了，被关在这里的，应当都是被拐来的女人。

唐晴并不想理这些人，故而始终没有睁眼。就从刚刚众人对那个叫小茜的孕妇的态度，她就知道，这些女人大多都已经被打服了，认了命，不再想挣扎逃脱。如果这中间谁想要逃脱，反而会被她们控制起来。既然如此，还不如尽可能降低她们的警戒，等到必要的时候，再趁其不备。

这么长时间的折磨，无望与等待，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她，此时，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

这是刘佳宇跟杨虎山在当地警察的带领下进入的第三个村子，他们这次行动的范围已经非常明确，当地接待人员吃了刘佳宇这愣头青的排头之后，也不好再打太极，半夜就集结了搜查队伍，连夜开始逐村排查。

第三站垄吉屯并不算大，整个屯子也有四十来户人家，他们到来的时候，正是各家各户吃早饭的时候，见到公/安的人，不少人都站在家门口看热闹。甚至还有人凑上来跟他们打招呼。

“咱们小陈老家就是垄吉屯的，每回咱们在这边出警，都能沾上小陈的光，受到热烈欢迎呢。”协同带队的当地派出所的黄队长热情地对杨虎山介绍着垄吉屯的情况。杨虎山笑呵呵地听着，眼睛四处打量着这里的人家。

“这都七点来钟了，差不多是吃早饭的时候了，我跟家里说一声，大伙儿到家里吃顿便饭吧！”

“不用了，我们车上带了……”刘佳宇话音未落，就被杨虎山按下，杨虎山笑呵呵地应道“好啊，那就麻烦小陈兄弟了。小刘，我出发前在车上放了两瓶好酒，快去拿过来，咱们没有空手登门的道理。”

刘佳宇有些不明白，怎么杨虎山忽然就答应了，但他总是听话的，抬步就要往回走。

“我陪你去吧！”一个当地的警员刚要跟上去，就被杨虎山按住了肩膀“叫他去！小孩儿年纪小，正是精力使不完的时候，让他多活动活动！咱们都累了半宿了，正好沾小陈的光，也稍微歇歇脚。”

杨虎山一行七八个人一起到了小陈家里，小陈的老爹早就已经做好了不少吃的等着他们了。

“哎呦老伯，我们这么一大群人，可给您添麻烦了！”

小陈的父亲看着五十来岁，是个干瘦的小老头，说话倒是中气十足的“哪那么麻烦，家里东西都是现成的，领导快进来坐，我去给大伙儿盛汤。”

不一会儿，陈老爷子就将汤端了上来。小陈将第一碗端给了黄队长，黄队长连忙将汤推到了杨虎山面前“你小子，给我干啥！先给杨警官！”

“杨警官，您尝尝，这是我们当地才有的汤，叫五味珍，是用山里头五种不同的菌类和土鸡一起熬出来的，味道特别的鲜！”

“这鸡汤我爹可是今儿个一大早就炖上了的。菌子也都是前些日子我爹进山采的，您尝尝看。”

杨虎山的眉毛一跳，露出了一个笑“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他喝了口汤，而后道“嗯！确实鲜！”

得到了他的肯定，众人又是一番客套寒暄，杨虎山心中不耐，却也得顺着这群人来。眼见着饭桌上有人离开，他也顺势开了口“不好意思，这附近有没有厕所？”

“有的有的，我带您去，就是家里这边都是旱厕，您只能委屈下了。”

杨虎山跟着小陈走到了后院，看到一边的厕所是一处还算密闭的空间，稍稍松了口气“我看到了，就是那个对吧，你就别跟着了，先回去吧，别再坏了胃口。”

“那我就在这等您！”

杨虎山点了点头，钻进了那处简陋的厕所。

刚一关上门，他立刻掏出手机开始编辑，直到确认信息发出去之后，这才重新回去。

这边，刘佳宇刚到车上，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他掏出手机，看到杨虎山的短信，立刻点开看，却只有一个字：

--查

刘佳宇心跳猛然加快，他拎起车上的那两瓶酒，便迅速往另一条路走去，刚走出去不远，便听见车子那边有人叫他。他小心地避开那人，开始了一个人的冒险。

另一边，杨虎山回到餐桌，看着面前这味道鲜美的汤却是怎么都咽不下去。

查前面两个村子的时候，天没亮，路上行人不多，问题还不怎么明显，可到了这第三站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村子里的孩子很多，女人却没几个。

没有女人，哪来的孩子？

面前这碗鲜美的五味珍，喝的他心里直发凉。一锅如此费时费力讨好众人的汤便足以已经说明，他们的行动至少在三四个小时、甚至更久之前，就已经彻底泄露了。这个小陈，甚至那个黄队长，搞不好都是这个村子的保护伞。

这徐沟县公/安真是了不得。

唐晴从一开始的聚精会神，到后面的精神涣散，这中间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也许就像那男人说的，公/安早已经与这里的人沆瀣一气，即便公/安下来查，也不见得会救她。

可是，她不甘心，她不想有朝一日，与那些彻底失去希望的女人一样，一辈子被拴在噩梦里沉沦。

要么逃，要么死。

忽然，她听见了上面隐约传来了说话声。

“小刘，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啊，这不是要去找小陈吗。”

“你走反了，在另一边！刚大伙还说，怎么回车上取个东西要这么久……原来是迷路了！”

唐晴感觉声音在一点点靠近，甚至就在她们的头上，就是现在。

她开始挣扎，呜呜咽咽地尽量发出声响，一边努力地晃动手上的铁链，一边用身体撞击墙壁，撞得这简陋的地道又开始哗啦啦地往下漏沙。

然而她的嘴巴被贴住了，能发出的声音极其有限。她的腿断了，身上的力气也不足，再怎么努力，那动静也实在说不上大。一边那个怀孕的名叫小茜的女孩儿见状，似是受到了感染，她大喊了一声“救命！”

可惜，她们的挣扎也不过是瞬息之间，很快就被其他几个女人控制住了。

“诶？什么声音？”

“什么什么声音？”

“我刚才好像听见了什么金属碰撞的声音，好像还有人声。”

“是那边的猪圈吧！这屯子前几年接受政/府帮扶，开展畜牧养殖，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几头猪牛羊什么的，你看那边，那种土房，基本就是专门圈养牲畜的地方了。”

刘佳宇从进村确实看到了好多类似的土房，他走到了那土房旁边，打开了门，看到里面确实养了些猪，旁边还有些铁链子。

“这怎么这么多铁链子啊？”

“拴牲口的，这些牲口看着不显，实际上可有劲儿了，宰杀卖肉的时候，麻绳什么的根本就拴不住。”

“这样啊……我还真没见过。”

刘佳宇跟着那人离开，在那处猪圈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是夜。

啪！

唐晴被一巴掌扇得躺在了地上，她捂着自己的脸，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打死你个臭婆娘，我让你喊，让你喊，喊啊！看谁来救你！”

夜幕降临，希望离去，唐晴不再想挣扎，顺从地闭着眼睛，忍受着那人的拳打脚踢。

算了，就这样吧，他最好再用力点，将她打死，也算是个解脱。

“老拐，差不多行了，别真把人弄死了。”一股刺鼻的烟味儿靠近，唐晴这次想睁眼也几乎睁不开了，她的眼睛已经被打肿，只能睁开一条缝，可意识确实格外的清明。这个声音她听过，是一早就跑过来给这恶魔报信的人。

那人又往前走了两步，鞋子靠近了唐晴的脸，一股浓重的味道让唐晴空空如也的胃莫名翻涌，干呕了半天却是什么都呕不出来。

“她到你家也有一个来月了吧，这情况，怕不是揣上了。”

“我哪知道，这么打都没见什么事儿，应该不是吧！”

“你先别打了，过两天小王放假就该回来了，叫他给看看。你打人打的太狠了些，命掉了半条，万一真有了，再叫你给打没了，以后不见得还能揣得上崽，到时候你钱就白花了，哭都没地方！”

唐晴只觉得，恶心的感觉越发的重了。她的灵魂和思绪似乎被拆分成了两半，灵魂在嘶吼，在毁灭，在寻死，可思绪却是回到了321寝室，回到了那一碗碗夏至端来的苦药汤子上。

夏至可真是个神医，若真的如她所说，说不准还真能三年抱俩，她想。

可惜，孩子不是她与所爱之人的。

想到肚子里可能有了个小恶魔，她真想死。可惜，那干瘦的老头走后，恶魔却再没打她。

另一边，五小时前。

“你确定吗？”

刘佳宇重重点头“我确定，我在那里听见了有人喊救命，还听见了铁链的声音。可惜就只有一声……要不当时就有继续查下去的理由了！”

“那屯子里孩子没少见，女人却没几个，说是有的生了孩子嫌那地方穷，就跑了。”杨虎山捻灭了烟头“我和小刘两个人，被他们盯得死死的，尤其是我这边，上个厕所的功夫都要在外守着，生怕我离开他们的视线。”

“他们徐沟县公安，从上到下，搞不好都有牵连，牵涉了这么多人，他们不可能不防备，万一真惹急了，叫咱们三个人不明不白死在这不是什么难事。”

刘佳宇皱眉“高队，咱们申请别省外援吧！”

“这外援，怕是不好调。”高宇叹了口气“流程上、情理上，都说不过去。现成的援助肯定是指望不上，还不够打草惊蛇的。好在，也不算完全没办法。”

“什么办法？”刘佳宇焦急道。

高宇晃了晃手机，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刘佳宇狐疑地看向自己的师傅。

杨虎山拍了拍刘佳宇的肩膀“你忘了，这姑娘的爹是干嘛的。”

……

唐立军接到高宇的电话后，便一点没敢耽搁，直接求到了他能摸到的最大的靠山处去。正巧碰上了正来工作汇报的铁路，唐立军难得没再去顾虑什么先来后到，亦或是否得罪了人，只一心想着先把自家小女儿救出来再说。他对着高建国将已经得知的情况都说了个清楚，他知道这事儿不好办，却不料，一旁的铁路多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地方？”

“M省A市的徐沟县。”

“这个事儿，不能找咱首长去走流程，走流程容易被人抓话柄。”

唐立军看向了自己的老首长高建国，见他点了点头，便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个智多近妖的铁路身上了。

“我这正好有个小队在那边办事，倒是能搭把手，先把人救出来。”

唐立军看向了军长高建国，只见军长同志看向了窗外“这事儿我不知道，不过……执行任务中遇到的偶发情况，处理了不算违规，都是为人民服务。”

唐立军松了口气，铁路也算是得到了免死金牌，两人一并从高建国的办公室离开，简单商量了下，铁路便开始协调联系下属。等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两人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铁路见唐立军坐立难安，便开了口：

“老唐，你哪个女儿啊？”

唐立军叹了口气“小女儿。”

铁路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张稚嫩又带着几分坚定的小脸。他有些不确定地道“那个要考军校的？”

唐立军苦笑“眼瞅着都快毕业了。”

铁路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会好起来的。”

当晚，垄吉屯忽然出现了一批身穿新式丛林迷彩的勇士，宛如天兵，救走了这村里被拐来的女子十三人。

--本章完--

明天见，如果还有人看的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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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