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模仿沈兰妮的打法，使得典宁不得不放弃所谓的绅士风度，而当典宁开始使用双手时，周南又变成了叶寸心的打法。沈兰妮出身体工队，她的招式连接是经过反复练习，得到充分验证的，且对对手的还击各有预测，用来攻击最为合适，而叶寸心的打法随了她的性子，不守规矩，喜欢出其不意，更是突出一个快。

而且典宁的风格其实和齐桓有些相像，但更为板正，有些不知变通的意思。

周南偏头看着被她挟制的典宁，深吸几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色尽量平稳，“如果是奢香，结束的时间会更快。”

说罢，周南松开典宁，转身时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下手腕。

男女在力量上的差异到底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弥补掉，回去后她得加强对力量的训练了。

凌云过来，低头看了眼，悄声问：“受伤了？”

“那倒没有，”周南解释说，“我长项不是格斗这才麻烦了点，要是比电脑系统攻破速度，早结束了。”

闻言，凌云面露愧色，她拍了拍周南的肩，“辛苦你了。”

出乎意料的是，典宁仍不肯放弃。

凌云开口要把他们打发回去，周南却是要应战。

“典宁是侦察兵中的尖子又有点认死理，这样下去怕是得等邓业回来才能安生。”凌云望着准备桌子和枪械的人影有些担忧，她也后悔把周南牵扯进来了。

清冽的声音从凌云身畔传来，周南对她说了声放心。

此时的周南正用推拿的手法放松着手臂肌肉，一面问凌云：“指导员，你们连队的训练标准是按手册来的吗？”

“严格按照手册的标准，在某些科目上，甚至远远超过手册的标准，”凌云不知道周南的意图，但照实回答。

周南朝凌云扬眉一笑，又问：“要是他输多了，您会生气吗？”

凌云见周南胸有成竹，念及特种作战大队的作风，她低眉一笑，这笑里有几分自嘲的意味。哪怕她决心要组建女子侦察班，但她自身也没能免过对女人的无意识歧视。

为了显示公允，她一直强调自己清楚男女之间的差异，并力图打破这种差异。时间一长，她就在无知无觉中陷入了某种桎梏，让她下意识的认为即使周南是一名特种兵，她也未必能赢过典宁。

这种定论不是出自实力的考量，而只是因为两方的性别。

周南对输赢的笃定给了凌云一记敲打。周南对输赢的评判来自实力，而非她一般出自性别。

凌云心头一软，她伸手替周南理了理额前碎发，然后侧身拍了一下周南的肩，“我来做裁判。”

说罢，凌云抬脚走向被人拥簇着的典宁，而周南察觉到了凌云的细微变化，却又不清楚其中缘由。她思量半晌，未能得出一个结果，到最后便放下了。有些事，尤其是关于人的事，一向难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这是演习，连队自然没有准备光靶一类的器具。最后是邻近的连队得知了这里的热闹，把他们的酒瓶子送了过来，并乌泱泱的来了好些人观看比赛。

周南看着围观的人群，心头一跳。

即使典宁能调节好心态，那些闲言碎语只怕又要伤他。

想起凌云所说的关于典宁梦想的事，周南望着桌上的枪械零件，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她侧首看向典宁，说：“有兴趣来我们老A吗？”

典宁怔了一瞬，温言拒绝了周南的提议，“我有我的目标。”

周南原就没指望典宁立刻答应，她只是想给典宁留下老A的印象，让他能多个选择。眼见目的达到了，周南深吸几口气，松缓着胸口的紧张，然后举手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紧接着，典宁也应声说好。

而后，随着凌云的话音落下，周南即刻开始组装，她的手法让人觉得眼花缭乱。半分钟不到，周南就将枪械组装完成，随后说了声好，示意移动靶的准备。

酒瓶一个接着一个的碎裂，周南沉心静气，并不见格斗时的惶恐。对于移动射击，周南有几分把握，但她到底是第一次在老A之外的人面前玩移动靶，她的心里还是留有几分胆怯。

其实，周南时常和叶寸心一起偷练袁朗那手背身快射。可惜，她们几乎没有成功过。但一番练习后，她的射击技术确乎是提高了不少。分项训练之后，她们再练习背身快射时，叶寸心还开玩笑说周南比她更像袁朗的徒弟。

而这话周南也就听听，自然不会当真。

在队里狙击手的选拔中，周南已经见识过了叶寸心的动态视野，那是沈兰妮即使不服也不得不承认的天赋斐然。

听齐桓说，在基地达到这种水平的人，算上叶寸心，目前为止也只出现过三个人。

那两位前辈，一个叫铁路，另一个叫袁朗。

由此，周南在扣下扳机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模仿袁朗开枪的样子。

在袁朗的世界里，开枪就只是开枪，纯粹简单。

周南觉得袁朗似乎从来不去想击中目标之后的事。

抱着这样的心态，周南扣下扳机的速度逐渐接近枪械的最快反应间隙。一枪接着一枪地打出去，周南的心越来越平静，连她自己也在惊讶，而到最后，她的心可谓平稳如水。

周南举枪等待着下一个目标的出现，过了好半晌那边才传来声音说没有移动靶了。

于是这场射击比赛终于落下帷幕，而周南以二十二个酒瓶的成绩胜过了典宁的十八个。

周南放下枪，开始活动肩膀，她凝着地上的酒瓶，隐隐绰绰地领悟了一些别的东西。她并没有击中所有的酒瓶，但在射击中她并没有纠结在意，而是潜心等待着下一个机会。

然后，周南的脑海中又闪过了那个清冷早晨的光景。

原来，袁朗不仅不在意击中目标之后的事，也不在意没有击中目标之后的事。

他就像他手中的枪一样，只是平常地朝目标射出了一颗子弹。

在周南思索时，三发绿色信号弹在静谧的夜色中升起。

周南匆匆回神，低头看了眼时间，距离原定的演习结束时间整整提前了两个小时。周南心中一凛，快步朝凌云走过去。

现在，她只有通过凌云才能得知更多的消息。

然而，没等周南和凌云探知到更多的消息，凌云却突然接到通知说十五分钟之后会有人来接周南。

凌云把周南的装备交付，而周南一面穿戴一面与凌云交换着通讯地址。

全副武装的周南褪去温和，眉眼间多了分英气，显得整个人更为干练。

凌云替周南正了下头盔，柔声说：“我以后可能要常来烦你了。”

周南知道她说得是女子侦察班的事，而她们中队的经验完全可以分享给凌云。

这时一辆越野车过来，喇叭响了两声，催促着。

“期待您的来信。”说着，周南朝凌云敬了个礼。

凌云匆匆回礼，目送周南上车，而周南很有眼色的去了副驾。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后座的许现以及他身畔那个很是雀跃的上尉，垂眸思量。上车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许现手上的记录板的背面印有导演部三个大字。

她想这次演习的结果大概出人意料。

周南其实很想问她阵亡后的事，但一想到许现有点孤傲的性子，她忍了忍，转而把希望投向那个上尉。果不其然，那个上尉性子跳脱，自己就憋不住，把最后的战役吐了个干净。

叶寸心和沈兰妮狙杀了两个营级干部，并从他们随身设备中发现了真正指挥部的踪迹，之后两人又与其余两个小组取得联系。汇合后，六个人先是绞杀了步兵阵地雷达，故意留下单兵侦察雷达，并放出诱饵引诱侦察兵继续前进。

而这样的目的只是为了对方身上的各种装备。

之后，她们在移动指挥部的必经之路上设伏，但车队漫漫，她们并不确定指挥官在哪辆车上，而她们身上没有足够多的炸药，只能贴近侦察，自行判断。

于是，两个狙击手便充当了火力掩护，余下的四个人则趁天黑摸进车队。但608旅很快反应过来，下令坦克上去摧毁两个狙击阵地，而余下的散兵则围剿隐藏在车队中的四个人。最后也是杀红了眼，剩下的四个人为躲避追击，直接往车底，甚至坦克底下钻，吓得司机都不敢动，整个车队被迫停下来，而这个乱子一出，那四个人也不躲了，见到车就往车轮地下扔炸药。

这么一炸到真把旅长给炸没了。

扔炸药那个功臣还没反应过来，依旧在打，几个人去摁她，但她力气极大又失去了理智，四五个人才勉强把她摁住，和她说演习结束了也不信，反手就把一个人战斗背心上的手榴弹抢了过来。

那颗手榴弹是真家伙，还好那班长反应快，否则那一圈的兵都得出事。

导演部知道这事后匆匆忙忙地打了信号弹，并给出了本次演习的裁定——平局。

女兵中队的确完成了斩首行动，但608旅也完成了全歼女兵中队的任务。

听完后，周南久久不能心静，并隐隐后怕，等她知道那个功臣是田果后，她抓着田果的手好久不放。

其余的人也终于从演习中回过神来。

九个人拥成一团，而田果一面安慰人，一面解释说她只是见那辆车身上插了好几根粗天线，长得奇奇怪怪的，就顺手扔了一包炸药，哪晓得她运气好，一炸就炸到真的了，那些人来摁她，她还以为是什么把戏就没听。

她也很感谢那位班长手快，否则她真要成炸口的开心果了。

田果这话一说，周围的人倒哭得更狠了。

哪怕是浅淡的一丝情谊也会在一日复一日的重叠中酿成醇厚的味道，何谈那么多日子的同生共死。

这棵新生的、属于友谊的幼芽终是长成了一棵大树。

最后的最后，她们以不算优异的成绩通过了考试，也给人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

人的血性生来有之，只是被埋没了而已，女人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