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夏天很热,人心也十分浮躁。
才进入六月不到一周,心堂就给不下二十名的客户处理过伤口,其中还有三名进行了简单的手术。
她是一名私人医生,但不是大众认知中的广义医生。准确来讲,她继承了父业,专门为当地的黑色产业人士服务,救治那些无法去医院处理伤口的人。
“伤口一样不能碰水,渗血出来的话拿棉花沾生理盐水擦擦就好。”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她收拾起自己的手提包,一边向伤患交代注意事项:“后续发烧的话打给我。”
“医生,您辛苦了。”等在门外的人朝她弯下腰,“接送的车已经在门口。”
“嗯……钱已经到账了吧?”她从衣帽架取下自己的黑色风衣,穿上后拉起了白色的绒边兜帽,对着窗户的反光整理了下造型。一边等待对方的回答。
回答的人目光在她四季不变的风衣上停留了一瞬,有些好奇她是如何在夏天也坚持穿上风衣出行,他想了想,没有头绪,也没打算多问。
毕竟这位的性格出了名的独特,穿搭也许只是她的个人标志。
“是的。额外的一笔是这几天工作之外的辛苦费。”
心堂喜欢这份工作。
因为客户从不讨价还价,会为了稳定合作关系,干脆地打钱,也会像这样给她点意料之外的甜头。
“那就多谢了。”她不习惯客套,脸上堆起来的笑容无不显示她对报酬的满意。
黑色的轿车内,心堂和司机保持了一致的沉默,直到轿车驶入郊区,停在一间平房前。
她在门口告别了司机,不急着进门,而是绕过了平房,从侧门走入小院。
小院里种了一片花木,还有十来个大大小小的盆栽。
在小院的正中央,有一株正值花期的接骨木,枝叶蓬勃招摇,风吹间形成一片白色的花影,卷走一阵清香。
似乎是听见了她的声音,接骨木沙沙地摇晃起来,一个黑色影子忽地从枝叶间一跃而出。
心堂满脸写着意料之中,抬手就想接住自己的爱猫:“果然在这啊,凯特西——”
跳下的黑猫姿态轻盈优雅,从她抬起的手臂借力,轻巧地掠过她的怀抱。
落在心堂的脚边后,它亲昵的蹭了下心堂的裤管。心堂蹲下身,想要伸手触摸,凯特西却反而扭头绕过了她。
心堂长长地叹了口气,装模作样的摇头:“主人可是刚刚打猎回来喔,你这样的反应真令人寒心。”
凯特西若无其事的在原地坐下,露出它胸前桃型的白斑,舔着它那只干净的爪子。它肯定听到了心堂的话,只是不想理会。
说不上习以为常,但和凯特西相处这么久,心堂也多少了解了这只猫的脾气。
心堂不多纠结,见到了猫,就准备回房子里去。她在外忙了一晚,睏都睏死了,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最好睡到世界末日都不要有工作打扰她。
突然地,凯特西叫唤起来,尖锐而凄厉的猫叫,一声盖过一声。
心堂回过头,就见凯特西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身黑毛炸开,长长地尾巴警惕地压低,冲着天空嘶叫。
她抬起头,顺着凯特西的视线看去,一片绿色的光芒印入眼帘。那道光迅速蔓延开来,在眨眼间就侵入了小院。
心堂一把抓起凯特西,往屋内跑,但即使是建筑,也没能挡下那道异光。
凯特西在她怀里呜呜地叫着,在不安之下,它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亲昵。心堂不记得它什么时候如此害怕过,想要回应,却已经说不出话。
她的意识清醒,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动弹不得。
眼前暗下来,所有声音消失,就像是整个世界都拉了灯,在这片黑暗中,剩下她自己清醒着。
身上的疲倦在漫长的时间里,不增反减。意识好几次模糊,又好几次突然变得清醒。
她的时间观念变得诡异,有时被拉得很长,一个呼吸就像是过了一天,有时又像是剪辑过的影片,记忆播放又倒转、跳过了年、月甚至季节。
在这段时间里,心堂想到了很多事,都不知道已经把自己短短十几年的人生回顾了几次。
想过正在爱尔兰旅游的爸妈,还有又不知道准备去玩什么的老师,也想过当时就在她身边的凯特西。
不过,关于这些人的回忆,她只想过了一两遍就失去了兴趣。
她倒是一直在想……花园前阵子才刚整理过,接骨木要是没修剪的话,很快就会变得一团糟。
真讨厌啊。
“就是这一带……”
三千七百多年之后,周遭的建筑早已在时间的风化与侵蚀中,化作一片虚无。
曾经小小的花园,在末日之后得以恣意生长,铺成了一整片森林。
那株曾经占据大半个小院的接骨木已经消失,替换成了其他更加强壮的树种,新的树却留下来,庞大而复杂的根系代替接骨木,守护了小院原来的主人。
金发的女子走在最前头,小心翼翼的往前摸索。她按照自己模糊的方向感和记忆,根据千年前的相对位置,找到了这里。
“我也是听前辈说的……”女子小心翼翼的往前,一边向身后的人解释:“这一带住着一个脾气古怪,但是医术精湛的密医。”
“我没有见过本人。只知道她的涉略甚广,而且在危险的行业中备受好评,据说甚至有富豪向情报贩子豪掷千金,只为了请她成为自己的私人医生……”
“现在的医疗条件比过去退步了太多,如果要优先复活派得上用场的人,就是她了。”
和同伴分开搜索后,她拨开了茂密的树丛,几乎是一瞬间,目光就定在了石像上。
虬结的树根环绕住站立的少女。
枝叶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掩藏,只有一两丝微弱的光线落到石像的脸上。
目之所及的美丽难以单纯的言语来形容,存在她脑海里的形容词,似乎都不及她此刻感受的万分之一。
少女,北东西南,受到了令她几乎窒息的冲击。
前辈的话犹在耳边:
“她平常还算低调,出行也都有人接送,这样的人其实很难追蹤。”
“不过,就这一行而言,她长了一张过于引人注目的脸。只要见过一次她口罩下的模样,就不会忘掉。”
北东西南难以克制的向石像迈开步伐,想要伸手去触摸,又害怕破坏了这一瞬间。
“南小姐?是找到了吗?”
一直到身后传来同伴粗犷的嗓音,南方才反应过来。听着身后的树丛传来沙沙地声响,她手忙脚乱地将放在布包中的衣服掏出来,套到石像身上。
她这才回过头:“我找到了!拿复活液过来!”
虽然南从未见过这名医生,只是通过前辈的口述知道了她,但她能确定就是眼前的这个石像。
符合前辈所述的人,除了眼前的石像,北东西南再想不到其它。
她没有管后来者的反应,几乎是接过了复活液,就迫不及待地浇到石像身上。
一如之前被复活的所有人,石像在他们的眼神出现裂痕,逐渐放大的光线从石缝中透出,石像的表面成为一块块碎石,随着里面的人动起来,逐渐剥落。
心堂垂着眼,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
也是,时间过去了太久,凯特西不可能还在这里。
她低头审视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布料粗糙——甚至称不上布料,大概是经过处理的动物皮革,还隐隐有股腥臭味。但是缝制的手艺很好,几乎看不见缝线,也没有破洞或漏风。
乍看之下是欧洲中世纪的农民衬衫,但看版型,应该是受到了现代审美影响的改良版。袖子宽大,便于活动的同时还有设计感,倒是像海盗衬衫了。
衣服的下摆很长,加个腰带就能当作连衣裙穿。
她赤脚踩在树根上,脚边有很多方才剥落的碎石。往后是树干,往前还有不少盘结错落的树根。
那些她花了不少钱用心栽培的花草树木,还有她刚缴过一年房租,还没住上两个月的房子,都在时间的洪流中化为了脚下的尘土。
少了几千年人类的干预,她眼前的整片林木通天,郁郁葱葱。繁茂的枝叶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只有在阳光泄漏的缝隙间,才有新芽冒尖。
“直接成森林了啊。”心堂忍不住感叹,她左看右看,都没能找到一点属于过往的痕迹。“虽然给院子花的钱全部打水漂了,但这也算一种扩建吧?还是免费的。”
长吁短叹了一番后,她才将目光转向望着自己的南,缓慢地扬起久违的微笑。
声音放的很轻,细细的声线听上去柔软却不刺耳。就像是冬日里的一束阳光,瞬间融化了眼前人的防备。
“早安。能跟我说说现在的情况吗?”
心堂的语气很轻松,不像是刚从一场长达三千七百年的囚禁解脱,倒像是结束了一场普通的午睡。
她转过头去看北东西南的同伴,长发滑落到另一侧,心堂白皙的颈侧露出三叉形的黑色裂纹,形如猫抓。
阅文须知:
本文存在部分医学及科学实验描写,含有未经医学验证的虚构性疗法,仅作故事设定使用,不具指导或参考意义。请勿将本文作为医疗参考或急救指导,若有身体不适,请即时就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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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石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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