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期停电好像尤其频繁，才刚修好一个月，就又发生了。

上一秒你还在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艾因说“给你写的歌”的语气，下一秒“啪嗒”一声，眼前就突然昏天黑地。教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有同学偷偷拿出手机打了手电筒，又有另一位大声提醒：“快收起来，等会老师来要被看见了！”

你正好在奇怪，怎么预备铃都响过了，艾因还不在座位上。借着那道光，你看见了倚靠在教室后门门框的他。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融入进了窗外的夜色里，你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总觉得他安静得和这个热闹的场面格格不入。

嘴里还含着艾因给的糖，你从抽屉的糖果盒里小心地取出一颗，握在手心里，向后门走去。明明不是要做什么坏事，但在黑暗的掩盖下，哪怕再光明正大，都像是存在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又有一束手电筒的光扫过，你看见他的手虚握成拳，就垂在身侧……正好。你躲过后排正在狂欢的男同学，蹑手蹑脚地靠近艾因，把糖轻轻塞进他的手心。

艾因不会知道是你放的糖吧。

可这颗柠檬糖，本就是他给你的，那还不是一看便知。

你做贼心虚，既希望他认不出你，又希望他认出，希望他给点什么反应，有希望他什么也不要说。

电灯闪了一下。

全班同学都开始唉声叹气，你听见喻竹喊了一句：“不要啊！”

艾因的手也动了一下。

下一个瞬间灯就完全亮起来了，你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快得让你来不及从“犯案地点”逃走。

你加快了步伐。

……身后传来熟悉的拉扯感，帽子、卫衣的帽子被挂住了吗？

“别跑，我知道是你。”

你回过头，尴尬地看着那只拉着你的、修长又指节分明的手。他无奈又疑惑地看着你：“？”

你幅度很小地呼吸着，指甲戳进握拳的掌心，生怕呼吸声会暴露你的慌张：“艾因同学，我上课要迟到了。”说完，你的视线对准他不肯松开的手。

“你上课的时间是周二和周四，今天是什么课？”

今天、今天周几来着……今天周三！话说艾因怎么会记得你什么时候有美术课？！

一个谎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填补，你继续扯谎：“我调课了。”

“哦，是吗？”艾因松了手，但你听着他的声音，觉得他根本就没有相信你。

直到艾因转身走进教室里，你才松了口气，虎口逃生般靠在墙上。英语老师是这节课的看班老师，来时正好看见你：“怎么不进……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吗？”

“老师我去上个厕所！”

洗了把冷水脸，你的脸颊温度终于降了下来，对着镜子照了三分钟，你才放心地回到教室。

为了不引人注目，你是从后门进的，经过艾因身旁，他偏头看了你一眼。你佯装镇定地坐下，身后的声音同时响起：“调课了？”

喻竹闻言，疑惑地转头问道：“调课？”

你捂住喻竹的嘴，一本正经地：“你不知道，现在取消了。”

艾因“哼”了一声，又像是在笑。

他的兔子小姐，连给他一颗糖，都鬼鬼祟祟得像是在做贼一样。

这段对话发生过后，你戴上卫衣连帽，撕开一颗糖扔进嘴里，闷头狂写作业，不敢再有任何的其他动作，生怕艾因发现你那再一次热得快要烧起来的脸颊。

这个糖的味道……奇怪，这次怎么完全尝不到酸味？

*

【你：我觉得“鬼鬼祟祟”不能这么用？】

【艾因：那“偷偷摸摸”？】

【你：……】

被艾因一呛，你差点忘记自己找艾因是有事要说。可是这种话题，主动开口，会不会显得你很奇怪？你在输入框打了半天字，删删减减，直到对面的人没有耐心了，回复了一个问号。

难道他就这么看着你「正在输入中……」半天？！

算了！不挣扎也罢，和艾因对话，还是有话直说好了。

【你：艾因，话说，下周二晚自习你会请假过生日吗？】

【艾因：还不如说临时调课。】

这人！

他难道看不出来，你话里的重点是“过生日”而非“请假”吗？

知道艾因的生日是个意外。

前几天你和喻竹去小卖部买饮料，正好听见有人在讨论：“高二那个很帅的学弟生日要到了”。直觉告诉你那与艾因有关，你立马竖起耳朵。

“1121！我都已经记下来了！”

“很好记对吧！不过听说他从来不收礼物，我们准备的东西真的能送出去吗？”

……

真的假的？11月21日，不就是下周二吗？！

“喂，一起淋过汽水的朋友，你知道这回事吗？”喻竹揶揄地用胳膊肘碰了碰你的，被你伸手挡了回去。

“不、知、道、呢。”你皮笑肉不笑，内心却已经翻了天。距离艾因生日只有4天，你却根本不知道、也没有做任何的准备，“落井下石的朋友。”

想了一整天后，你终于想好了要送什么礼物给艾因，却拿不准要在什么时间交给他。

那天晚上你要去上课，而白天人来人往，你又断然做不出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送礼物这种事的，于是想方设法打听艾因那天的行程。

【你：调课的理由太假了，用多了总会露馅的吧？艾因老用这种理由请假吧。】

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话题被你草草带过。

这个未解之题就这样一直留到了艾因生日当天，趁他课间趴在桌上睡觉的时候，你好几次回头，想了想，还是欲言又止地转了回去。

转眼又到了晚自习的时间，还是没找到机会，你叹了口气，背着书包离开。

校门口远远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影子，你摇摇头，暗骂自己，不能神智不清到看谁都觉得像艾因。

于是低着头打算从那个人身边路过。

你的帽子被熟练地抓住。

“不是你希望我请假的吗？画家小姐。”猫科动物的声音低低的，眼睛有点不悦地眯起来。

“……诶？”

还真是艾因。

“调课了。”艾因说，“你要负责。”

“艾因是因为我调课了吗？”

“不是。”他撇嘴，看向旁边，“是老师要调的，我只能配合。”

“喔……原来如此啊。”你点点头，“那我为什么要负责呀？”

“……”

再逗下去猫又要生气了，而且你也要迟到了，你顿了一下，问艾因真的调课了吗。

“真的。”

“那我们去上课？”

“我今天不上。”

“艾因……朝三暮四不是一个好习惯。”你悠悠道，“我们呢，应该坦诚一点。”

艾因瞪你：“亏你语文那么好，朝三暮四不是这么用的！”

你吐舌做了个鬼脸。

“艾因，你有地方去吗？”你想了想，除了包里夹着的那张素描画，也没准备别的礼物了。艾因那么喜欢甜食，要不也给他买个蛋糕？

“没有。”皱着张脸，艾因仰头喝了一口可乐，抓着你的手还不肯松。

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是你完全没想到的——你也翘课了。你拽着艾因拐进一家蛋糕店，挑了十分钟后还是决定让艾因自己选：“草莓还是巧克力？”

“巧克力。”

艾因想结账的时候被你拦住了，整只猫散发着甩尾巴不高兴的气息。但他还是伸出了手：“我提。”

“艾因有想到去哪里吃比较好吗？”

“去我琴房？上次没去成。”

“好呀。”想到可以了解到艾因在校外的生活，你又隐隐紧张起来。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他生气地停下脚步：“犯错的人才走后面。”

“艾因想让我和你并肩走吗？”

“……没有。”

走进琴室，艾因就把蛋糕递给了你。你拒绝坐在他的钢琴椅上，书包一丢，随意地靠着墙坐下。艾因也索性没忘钢琴走过去，坐在你旁边。

你轻轻把巧克力蛋糕推到他面前。

“给我？”

“当然是给你买的，不然怎么问你选哪个。”

“我以为你问我哪个味道好吃。”

店家配了两个勺子，艾因一边自言自语着“以前好像都只给一个”，一边把多的那个递给你。

“寿星吃就好啦。”

“一起！”

眼看着猫猫又要不高兴，你无奈地额外开启“逗寿星开心”的业务。你战战兢兢地在蛋糕上画下一条“楚河汉界”：“我吃这边。”

猫这才满意地舒展开眉眼。

你又从包里翻出从素描本上撕下来的一页，你把它放在透明的文件夹里，交给艾因：“生日礼物。”

“谢谢。”

这样靠墙坐久了，尾椎骨有一点儿疼，你用双手在地上一撑，打算坐起来。

“画家小姐。”艾因伸手扣住了你的手腕，他的手指很长，一圈就能把你的手腕环住。身体向前倾的动作顿住，你侧过头，艾因并没有转头看你，你轻声“嗯”了声，问他怎么了。

“生日礼物，还能多要一个吗？”

“可以是可以，”你犹豫地开口，“不过，艾因要什……”

手腕被往他的方向轻轻拉了一下，支撑力被完全卸掉，身体前倾，角度恰恰好，你摔进了艾因的颈窝里，你下意识双手向身后举起，以免碰到他。但也因此，你完全没有力气从艾因的怀抱里脱身——之所以称之为怀抱，是因为艾因伸手，轻轻环住了你的肩膀。

“艾因！”你倒吸一口凉气，脸从脖子红到额头，甚至感觉头顶有出气口，正在“噗嗤噗嗤”地喷着热气。

“你说可以的。”艾因理直气壮，甚至还记得讨要祝福，“你还没和我说生日快乐。”

像孩子一样。

艾因有时候会像孩子一样，当他想要做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时，有时会下意识地拒绝，又或者只有言语在抗拒，实际行动却是另一回事。现在的情况就是后者。

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见表情，诧异地使得你的慌乱平复了几分，你轻轻把手攥成拳头，贴在自己心脏“怦怦怦”跳个不停。声音能通过骨骼和皮肤传播，那么，此时此刻和你拥抱着的艾因，能听到你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吗？

还是说，你听到的那阵节奏混乱的心跳，其实并非来自于你本身？

“生日快乐，艾因。”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