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天空淅淅沥沥漏水，球场泥泞迷蒙，投手丘上静立一道身影。

水珠滴落的帽檐之下，沉静的漆黑眼眸缓慢眨动，投手凝视本垒板后方，对捕手给出的暗号，忽而轻轻摇头，表示拒绝。

摇头，摇头，点头。

开始投球。

场下的佐古记者仔细观察投手的表现。这确为一名与众不同的选手，于高手云集的顶尖豪强校也是个中翘楚。

支撑其恣意发挥个性的、稳定恒长的内核，从他雨天投球几乎不受影响可见一斑；此人似乎总处在最佳竞技状态，从无失手或萎靡。

如果说每一种投手都有代表理想未来发展、可称为“完全体”的那种存在的话，在佐古见过的所有年轻选手中，大阪阳盟的一年级左投，黛真月，则是最接近他那条分支上巅峰的一个。

不管从能力个性，还是资历背景皆有话题可聊，高野媒体的新宠。今夏甲子园更是贡献“完全比赛”的绝对战绩，与同期的桐岛、白旗一道以摧枯拉朽之势扫平阻碍，将全国优胜收入囊中。

……不对劲。

观望着比赛，罩头雨披堪堪盖住的粗硬浓眉纠结起来，佐古记者黧黑而棱角分明的面上，眼神逐渐犀利。

……只是与同地区宿敌学校的练习赛而已，黛的摇头次数未免太多了些？

虽说球路富于变化且个性强烈，但实际上黛真月不满捕手配球的次数相当少见。

据调查，在青少棒时期，黛与捕手赛前商量居多，比赛间隙会根据当时情况开小会、以动态调整配球，总体来说遵照捕手暗号给球。

而升入阳盟后，黛真月和更加优秀的捕手搭档——“关西第一铁捕”，稳重的凪薰或许能引导出黛的全部力量。

理论上坚实的守备能力适配节奏多变的技巧派，可这段时间搭档表现差强人意……已经半年过去，投捕磨合仍然存在问题吗？

佐古记者带着疑问，找到了赛后补给的黛真月。

已经换上干爽衣物的投手正擦拭头发，见到来人后放下手臂，任濡湿的毛巾围在脖子上，松快站着，还随意地“哟”一下作为问候。

佐古记者点头回应。

托与龟田监督老交情的福，采访阳盟选手对他来说算个轻松活计。

年轻气盛的选手们身上隐约可见未来盛放的光辉之影，在他面前会顾及监督的情面，收敛着说些有采录价值的东西。

“我和阿薰？没出问题吧。”

递过去的红豆汤被拒绝，黛真月撇撇嘴，单手扣开拉环自己喝，面对手持纸笔严阵以待的佐古，他声音含糊。

“阿薰嫌接位移大的球麻烦，不喜欢配，但练习赛我想投点好玩的……这样也算投捕不合吗？”

佐古：“……”

沉默足以说明很多东西。

“大叔，你们好苛刻啊，”黑发少年见状抱怨，晃晃被两三口喝空的罐子，“照这样说那夏彦岂不是更没救啦？”

佐古知道，桐岛夏彦也爱对捕手摇头，尤其练习赛里，次数比黛真月可多了去了。

佐古更清楚，当阳盟赢下比赛，那些瑕疵都不再成为问题；令人绝望的对手、俨然庞然大物的阳盟，从微小的地方被攻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和桐岛还是有区别的。”

佐古记者最后只能这么说。

桐岛夏彦身上有种向心力，在他踏上投手丘时，压倒性的才能与实力轻易斩获所有人的认同和服从。

至少在佐古看来，夏彦的表现牵动着场上守备成员，他越疏狂、自如、随心所欲，阳盟越无畏、非凡、所向披靡。

而黛真月这里，过犹不及。

“你有意支配所有成员，即使他们已经以你为核心而行动，”佐古记者说，“对捕手和监督来说，这么做恐怕很让他们为难吧？”

言尽于此。

再说多就危险了，佐古还不想因为三言两语拐选手走岔路而被高野拉黑，他更多的想法在心里默默回转。

成长环境一致，表现力却截然不同。寄养在桐岛家的黛真月，看来受冰河高中的那位桐岛影响更多……

只是，两校选手资质亦有差别，与冰河王牌相似的路数，没有办法在阳盟里取得相同成效。

“咦，是这样吗？”

佐古震动，黛居然真的有露出困惑表情！

“不应该啊……我的点数很高的，他们不会‘为难’才对。”

被NPC提醒，黛真月紧急暂停，检查自己的属性列表。

——

在冰河高中连续两年战胜阳盟，毕业进入职棒，通关结局之一【话题性满点的明星选手】，但个人线未处理好的议员之子身份，致使结局含金量打折。

于是黛真月重回大阪存档，处理掉个人路线永绝后患，并在升学分歧时选择“大阪阳盟”，开把纯爽局。

……带着冰河线结算的三个强有力的羁绊一起。

同角色产出的第二羁绊不会覆盖原有动效卡面，而可以手动切换任意卡面展示，羁绊加成游戏内全局互通继承。

二阶段羁绊卡面展示一本翻动的剪报画册，似乎沿时间线制作，以冰河夏甲优胜的胜利拥抱为开头，往后是出自桐岛家的三个职棒投手的纪念性瞬间，旁从批注简洁犀利。

翻到最后，是一张模糊图像。

拍摄于更早、更早的时光。

桐岛家的院子里，练习用的布靶，陪练的父亲，欢欣举着球小跑过来的黑发孩童。

留下的批注不复先前的干练清晰，字迹带了些幼稚的弧度：

【小真，投得好！】

——羁绊【王牌】，来自桐岛秋斗。

*新机制［支配］*：与角色交互可累积信赖数值，比赛中根据信赖高低为该角色施加相应层数的［支配］，最多不超过3层。

*被动*：携带支配机制的角色登板时，每层［支配］为该角色提供1%的全属性加成；若施加的［支配］覆盖全部守备队员，全体成员获得小幅度守备表现补正。

*携带支配机制的角色*：桐岛秋斗，黛真月。

羁绊加成：【［支配］层数上限提升至5，“黛真月”登板时，初始对全体守备队员施加1层［支配］】

羁绊描述：【我相信你。】

当时看到这里，黛真月瞬间眼神清澈。

不愧是桐岛秋斗！如此大方的轮椅！相信相信的力量！

理论上刷满其他队员的信赖，叠满［支配］的黛真月能获得40%的全属性加成，可谓指哪打哪，听不懂跟我的【王牌】说去吧，连拳打夏彦脚踢白旗稳坐阳盟霸主宝座整三年也不是梦。

但怪就怪在游戏出bug了，有些人的信赖一直刷不上去。

可能是处理mod时误删了数据文件，又或者游戏本身优化出问题——大阪阳盟绝大部分角色无法识别，在黛真月视角下没头没脸，没名没姓。

就比如刚才。小雨从一局下半持续到九局上半，投手**地收队，渗水的球服紧贴脊背，被雨浸过的发丝黏连深沉，与肤色对比更分明，潮湿秾丽有如水鬼。

黛真月摘掉棒球帽，接过从旁边递来的干毛巾：“谢谢你，游击手。”

“呃，”被感谢的人没听到自己名字，屈指挠挠脸颊，有些无奈，“黛同学，我是■■。”

黛真月：“……”

怎么不说话了。

在逃避吗你这混蛋！

属实冤枉。

不过已经在阳盟待了半年，黛真月能叫出名字的也就夏彦、凪和白旗三人，能认出脸的就那么一两个。

……好像是有点过分。

游击手还算建模比较清秀，好辨认点。其他队员黛真月都用守备位置代称，反正平时也没什么深入了解的机会——他们似乎绕着他走，搞不懂。

“黛不是故意的，”桐岛夏彦语气平常，煞有介事，“他脑子有毛病已经很久了。”

……桐岛同学你也有点过分！

鉴于黛真月在棒球部内打率数一数二，球速仅次于桐岛夏彦，在充斥着慕强批的大阪阳盟里，龟田监督带头对黛的认知障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龟田监督曾言“你们根本不知道真月是什么程度的帅哥”，显然对其人的外在形象很是满意——虽然他主推桐岛夏彦，但要想实现“甲子园英雄”梦，需要更多强而有力的池面。

让龟田大喜过望的是，招进来的两个左投压根没有同质化的倾向，存在相当明显的区分度。简单包装一下知名度、话题度就会猛猛上涨。

团队建设也会影响观众的支持取向，所以监督经常会撺掇一年级的各位搞好关系。

这就出现了很神奇的场面。

开学初有段时间黛真月跟白旗考文同进同出，白旗面对黛这种奇葩，发现任何说教都没有用之后，仍不动如山，简直忍人中的忍人。

桐岛夏彦迷惑极了，他问黛为什么不认得■■但是能记得白旗。

照他认识的黛来看，此颜狗应该会对■■印象深刻才对。

黛真月认真思考。

冰河线结算的第二个羁绊，【伙伴】，来自卷田广伸。

*新机制［伙伴］*：可选定一名角色为［伙伴］，每学年有3次更改机会。

*被动*：与［伙伴］进行相同行动时，双方收益增加20%；比赛中，随机获得至少1项至多3项［伙伴］的特长。

*初始伙伴*：卷田广伸-黛真月（此项无法更改）

羁绊加成：【［伙伴］在场时，角色各项数值为双方属性取最高。】

羁绊描述：【“你这家伙还不错嘛！”】

谢谢你，卷田，你这家伙也很不错。

选了白旗之后，黛真月从他那里获得了不少右利手经验，球速球威都有提升。

有场比赛还随出来“审美”特长，投球趣味性拉满——挂着审美滤镜，每一球都能获得超乎想象的正反馈，莫名其妙很有效果。

黛真月得出结论：“白旗挺有意思的，嗯……他是我的［伙伴］。”

桐岛夏彦表情更复杂了。

他说：“你品味好猎奇。”

桐岛夏彦又说投其所好，干脆专门送你个长得特别像伙伴的东西得了。

于是黛真月今年的圣诞礼物收到一尊复活节岛石像模型。

这就是后话了。

——

众所周知，大阪阳盟的吹奏部是全国top级别。

“……和我们有啥关系？”

桐岛夏彦扫开递到跟前的计划书，“说到吹奏部，能把应援曲换了不？上场前听你那个好没劲。”

“自己打击不中别赖我应援曲。我在说文化祭呀，文化祭！”黛真月特意补充，“每学年经典必吃之版本大活动！”

旁边直接被塞了一沓企划的凪薰丝毫没有被鼓动，他抬起困倦而略显茫然的脸，随便提取其中一页的关键词，想着多快好省地糊弄过去：“乐队？”

“少男乐队？寓意不好。”

“哪里不好，看动漫把脑子看傻了吗你。”

“夏彦你cv还行要不你去主唱，我在背后给你塞便便一样的旋律让你当众出道。”

“呃……黛同学你把心声说出来了。”

“……”

黛真月定定望着做出颜艺五官乱飞的桐岛夏彦，忽然叹了口气，很是惆怅。

“夏彦，你有多久没有在大阪阳盟又唱又跳了？”

“？没人会在大阪阳盟又唱又跳。”

“不要紧，我打了‘欢动庆典mod’，无论活动多离谱学校都会批准的，”黛真月镇定地说，“还可以开直播。”

经过一阵激烈的争论。

最终拍板为综合表演。

白旗考文打太鼓，凪薰像人机一样杵在角落吹尺八，桐岛夏彦提着一把三味线上场，劲爆拨子开始噼里啪啦弹。

尬笑小跑入场的游击手立在话筒跟前，开始表演漫才，和他搭档的正是黛真月。

……剧目是《你的名字》。

棒球部正选倾情力作，底下龟田监督戴个头巾cos狂粉，入镜被嘲卡颜局。

桐岛夏彦瞥到直播间飞过的实时弹幕，把拨子啪一摔说那是我们监督——身为甲子园年轻英雄的他誓死捍卫伯乐。

白旗的鼓声越来越沉重悲壮，凪薰静静地看着游击手暖场话也不讲了，边“抱歉抱歉”边死命拖着投手不要开怪，吹出最后一截婉转幽怨如泣如诉的音节。

——

“什么呀，也太不着调了～”

视频那头的桐岛秋斗笑得前仰后合，“他表情管理还是一如既往的烂。”

把桐岛夏彦珍贵影像传给对方没有丝毫愧疚，黛真月甚至跟着一起满意地欣赏自己的瞬时截图水平。

这些都是“桐岛夏彦是残念系”的铁证。

“大家刷好骂多骂爱骂之后，夏彦回一句‘懒得喷抖M’就坐了回去。天赋型选手就连弹三味线都有杀气，了不得了不得。”

虽然有mod加成，但桐岛夏彦最开始面无表情的时候像模像样，还挺贵气，给人一种“这家伙说不定能靠吹拉弹唱吃饭”的错觉。

对着文艺汇演的混乱复盘乐了一会儿，相互问候过近况，再说起冬假的安排。

视频通话那头，桐岛秋斗若无其事地：“冰河的假期很短啦，我回家大概会和你们错过。”

“啊，可是——”

“你要是敢说‘我和夏彦很想你’我就挂了。”

黛真月：“喔。”

他其实想说，从刚才起桐岛夏彦就在餐桌对面坐下了，杀气腾腾瞪着他，看上去有话要说。

“没关系。”桐岛秋斗似乎误解了黛真月不自然的表情，他声音和缓，宽慰道。

?“夏天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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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两个左投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