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青空平稳。

今天棒球部活动在某人的统率与督促下，以超出以往的质量效率完成。离昏黄降临的逢魔時尚有一截余裕，小手指高中的社团更衣室内却不很平静——

相当一部分队员（貌似除了投手以外的所有人）对据说神奇恢复记忆、但又把失忆期间的记忆全盘抛弃而性情大变的捕手充满兴趣。后者淡定地接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隐晦打量，从容而潇丽的姿态又令熟悉他另一个状态的队友暗地里啧啧称奇。

正坐在长凳上卸掉护具的捕手像是想到什么，忽而抬头，朝向另一侧更换制服的投手，若有所思地发问：“叶流火，真月去哪里了？我没有他的消息。”

“……”

其他人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手头动作不知不觉放轻了、停下了，统一定格。

好诡异的安静。

清峰叶流火老老实实回答，“他在帝德。”

“……啊。”

不知道要圭对这个答案是否满意。他深深吸气的动静听上去大事不妙，并且使紧随其后的片刻沉默更加窒息。

没人敢说话，也没人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说，真月去了帝德？”

捕手微微垂下脑袋，单手扶住额头，另一只手盖在没脱掉的护膝上，不住地轻拍着。他的声音像从阴影中挤出来似的，“……也行吧。”

好艰难的勉强。

“那个、要同学，”山田太郎从对方身上捕捉到一些不同寻常细微情绪，他举手补充，“我们上周就是和帝德打的练习赛。”

“打过练习赛……？”

要圭歪头看向衣柜前站立的山田，目光随即移到山田身后，极不自然的清峰叶流火。他盯着搭档略紧绷的俊脸，“真月出院了？”

“何止啊，”另一边金发游击手松了口气，表情古怪地帮腔，“那家伙活蹦乱跳不说，上场四局还全拿的三振，可猛了！”

理所应当。捕手点点头，作为投手的真月无可挑剔。

但是据藤堂所言，黛真月登板并从他们这个阵容里拿了三振……说明真月在继续打棒球，也会作为即战力加入帝德正选。要圭稍显意外，他有关黛真月的记忆还停留在半年多之前——他去特殊干预中心探病。

似乎无限延伸的走廊，缺少摆件而格外空旷的病房，在白色枕巾和被单包围下永恒宁静的睡脸……要圭抵触一切令他产生不妙联想的场景，却还是定期来访，更换床头花瓶里的仿真鸢尾。

即使少年闭目，苍白单薄，一具了无生气的空壳，令他陌生。

最后一次探访清峰叶流火陪同，遗憾的是黛真月仍未清醒。要圭听说黛可能会办理休学，而具体安排被他家里人插手拦截，没法得知更多讯息。

再后来，要圭偶尔只能从清峰处获得有关黛的近况的只言片语，而那些记忆也渐渐模糊。

……他失忆期间到底破坏了多少计划。

要圭眉头紧锁，预料外的信息让他动摇。

黛真月……为什么会在帝德？

“在赛前，真月说要转学过来，”清峰叶流火见状不妙，干巴巴地补充道，“圭说不可以，他就没有……”

清峰迟疑的表述说明当时情况要更为复杂，这一点倒很好懂。

要圭再度深深吸气，他闭上眼，梳理自己内心涌流的情绪。

一直不回消息……还在打棒球……说不去阳盟就真不去……

……黛真月。

帝德……有能够引领你的捕手吗。

——

“今天黛的状态很不错，稳定得让人放心。”

结束每日任务，帝德正捕手-益村重光惯例开始收拾器材，面上一派心满意足的轻松：“春季比赛就能登板，保险起见，最近还要和队伍磨合磨合。”

今年最惊喜的后辈，黛真月，稀罕的、完成度极高的左投手。青少棒时期早有耳闻，但真正进行一对一投接球练习时，益村还是有些紧张。

原因无他。新生前脚刚来报道，后脚就被提溜到正捕手跟前，做出迷惑操作的总监督丝毫不解释，只笑呵呵地撂下一句“你好好带下这孩子”。

这种时候不应该先跟阿当他们取取经吗？益村只恨自己当时表情幅度不够大，他的“啊，我吗？”没能掰过总监督的判断，留下一个不知个性深浅的投手跟自己大眼瞪小眼。

看这个投手后辈……笑眯眯的，带着飘忽不定的亲切感，大概不难对付。

直到每一球都恰到好处地，在最合适的时机顺滑地吸入手套，面罩下的益村默默感动，内心热泪盈眶。他按照提前商量的暗号，接连比出几个球种，期待着前方静立的投手表现。

球数增多，左投手未显疲态，出手依旧保持惊人的精准稳定。但在某一瞬间，黑发少年主动叫停，不在意地揩掉脸侧的薄汗，走向捕手，“益村前辈，可以换项目了。”

益村才惊觉黛投球数已经到达规定限制量。

接黛的球会上瘾，太可怕了……他的投球太过完满，完满到与其配合的捕手只需满足“接住”这个条件，就能够三振绝大部分打者。作为这样投手的捕手，要时时刻刻接受本职的拷问啊。

益村对黛的能力心服口服，此人进入正选板上钉钉。

还好，黛真月是左投手。

“……单纯看脸的话，这家伙爆受欢迎啊，但队伍磨合看着悬。”

过来搭把手的二垒手-千石今日路，用莫名深沉的语气将益村从思绪拉回现实，“听好了，益村，lesson 1就是‘不要指望残念系池面’。”

超新星一般超-超出名的一年级新生，黛真月，入学便升入一军行列，以无可辩驳的实力成为帝德王牌候选。

只是，从黛张嘴说话那个劲就能估出他以前得罪过多少人，似乎完全不在意现实，沉浸在自我自洽的世界中。

对这种争议频发的人物，千石今日路总会幻视自己略微浮夸的双亲，故而他一边对后辈保持微妙的好奇，一边谨慎观察、敬而远之。

经过长达两周的观察，千石发现，黛的同期生，担当四棒的国都英一郎，与他十分不对付。

本来吧，千石不是个八卦的人，可他比较敏锐。

最近那场只有一年级生参与的、与闻所未闻的都立校进行的练习赛，从上到下都充满违和感；而从那之后，国都对黛的脸色又淡了许多……这可是以宽和自守在帝德广受欢迎的国都！此等表态已经很严重了吧？！

千石嗅到了把柄的味道。

“黛，国都最近对你很不爽哦。”

“没有吧。”

千石一句不成，再接再厉诈对面：“真的没有吗？”

黛真月思索着：“真的没有吧。”

“嗯……我记得国都以前不爱说话，被说两句就闭麦，表述能力有待加强，现在已经进步很多了。”黑发的投手口吻欣慰，“千石前辈，别看国都在部活板着脸像不爽的样子——在班里他也是那个表情哦。”

千石今日路：“……”

等等，你说的人是国都吗，那个亲切谦和的国都英一郎？

“不过国都偶尔会耳背，让我把话再重复一遍，这点比较麻烦，”后辈面不改色继续，“我说了他也不跟我互动，闷头走掉，不过喊一声名字他又会回来，超听话！所以问题不大。”

千石今日路：“……”

拜托你有点胡言乱语的自觉好吗？！

黛真月信誓旦旦总结：“他还挺支持我的。”

国都英一郎有名有姓，有头有脸，身上［支配］还高达两层，已经倍杀百分之九十的阳盟队员了。

千石今日路：“……了解了。”

从黛真月这里问不出结果，他找个好机会旁敲侧击国都英一郎。

还有高手。

“非常感谢千石前辈特意找我沟通，其实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和黛同学并不存在根源性的矛盾，让您担心了。”

清正的强打者垂下眼睫。

“即使——”

八王子球场外的口业，披着困惑外衣的狂妄之语，如同裁定他能力不够格的宣告，由本世代最优秀的选手吐出，因而格外具有冲击力，令国都英一郎记忆犹新。

他拼命学习，苦练不辍，每次都拿出150%、甚至更多的努力，直到如愿以偿收到帝德的顶格推荐，他终于在入学式上再次见到那熟悉得近乎刺目的漆黑身影。

相较青少棒时期没有太大变化，沉静冷漠的姿态，被那个人注视，恍惚间国都英一郎又回到了八王子球场外，那个浮动着与闷热同等程度的热望的时刻。

【黛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嗯，是你呀。黑发少年露出意料外的松快的笑。他说，你是那个挥棒死板的家伙，当初输了追出来要和我们组队的那个谁？真的变成SSR了哎，我好高兴。

“而且——”

不安定，行为轻浮，言谈轻慢，自以为是，无边界感，无视他人意愿，经常激化矛盾。

宝谷铁三角概念深入人心，最开始国都还抱有“说不定要和清峰也会在帝德”的期望，找寻无果后，询问黛另外两人升学去向。

【来的是我，不满意？】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开玩笑！国都英一郎转身就走。

“最让人无法认同的是——”

和小手指高中的练习赛。

【啊，小圭和小叶流不来帝德的话，我可以转学去小手指吗？】

【黛同学，慎言。】

紧张气氛一触即发，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的要圭收起表演一发技的心思，屈指挠了挠脸颊，试图缓和气氛：“不要了吧，转学好麻烦的说~那个，我也不是很喜欢打棒球啦，嘿嘿。”

国都英一郎歉意地向要圭致意，而后盯视乖觉应声的黛真月。

竟然随随便便就将“转学”说出口，这家伙难道对监督的爱护和器重一点感觉没有吗？！

“……”

“……抱歉，千石前辈，我失态了。”

新晋的四棒迅速反省自我，重新抬头时将面上一瞬的阴郁扫挥而去。国都英一郎斩钉截铁道：“只要不影响队伍，无论黛做出怎样荒谬可笑的行为，或者做出怎样不负责任的发言，我也不会再关注了。”

“……”

真够有魄力。

千石今日路信服地鼓起了掌，他不予置评，随后告辞，摸到悄悄旁听很久的队友跟前。迎接他的是面无表情但脑袋被迷思环绕的益村重光，思维宕机而脸型轮廓圆润松弛的飞高翔太，以及用手轻掩住嘴显得惊愕和憧憬的阳之本当。

等等、为什么会有憧憬，好可怕。

千石：“喏，就是这样。”

如果每一支队伍里必须要有待解决的不和谐（或者说不稳定？）因素的话，那么秘密武器级别的强力投手与夏季比赛仰仗得分的球队主炮，两人加入先发阵容后的配合与表现，就是帝德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帝德曾经有过队友之间怄气影响比赛发挥，最后与甲子园失之交臂的悲伤事故发生，岩崎监督接手球队后，将团队氛围好好整饬一番，监督本人也非常关心选手身心健康和队伍气氛。

在监督精明又严厉的引导下，帝德大体上下同心；就二年级的几个正选来说，关系融洽、安心信赖的队伍更能牵引出他们的全力和潜力，他们非常喜欢帝德，并与有荣焉。

“他们两个都有分寸的。”目前和一年级左投接触最多的捕手发话，“国都就不提了。我想说，黛是为了‘赢’这个概念而量身打造出来的投手。”

比赛方面似乎无须担心。

这是益村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话语的未竟之意令人隐约期待和惊喜。

千石瞥一眼飞高，后者大概还没有从他方才的转述里想明白，啊，现在又莫名其妙泄气了。

“不用特别紧张啦，”阳之本当开口，语气松快，“开头就把问题抛出来，正好可以在相处的过程中磨合、解决，反而是好事呢！”

千石木木地转向橙发投手。

能用阳光乐观的心态去看待各种麻烦人麻烦事，这是阿当最可怕的地方。

“万一发展到严峻的地步，我们能做的也很有限。”帝德看板双投之一托着下巴，笑得毫无阴霾。

“毕竟黛是国都这一届的投手呀。”

福报还在后面。

——

恭喜黛哥有头有脸！

人设图由［最喜欢的学妹］［黛真月拥护者］［@比目鱼教会］倾情绘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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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此刻改名为投手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