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富冈义勇在购物软件里来回切换，自己常去的几家店上新款式挑得他眼花缭乱。实在不行，就穿衣柜里的吧。富冈又在脑中过了一遍自己的衣橱，惊愕地发现其中除了轻便的夏装，不死川实弥都已看到过数次。他的衣服不多，颜色款式也简单，毫无新意。

若非必要隐瞒，富冈很想立刻点开不死川的LINE（出差回来后便要到了），直接问对方喜欢什么类型的衣服，然后自己再定向购买。但如果计划就是要给人惊喜，对一切都只能处于“揣测”状态。不死川实弥的私服也大多简单，颜色比自己的亮些，搭配起来很和谐。可惜富冈对这方面没有更多造诣，无法总结不死川喜欢的风格，也就无法复刻。

下午，和宇髓都没排课，被安排去听讲座维持秩序。临近期末，富冈也终于从每日加班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享受体育考核结束后的空闲。富冈义勇看着宇髓天元一边挂了三个耳钉的耳朵，高束起来的长发，长期涂有指甲油的双手，脖子上的项链。作为主课老师是不允许这副打扮的，但美术老师，尤其是宇髓天元，打扮的要求便放松多了。

宇髓靠在他身边，俯下身跟他说：“唉那领导的发顶不会是假发吧？”富冈随对方的手指看去。他有印象，宇髓上次的巡查课被那名领导臭骂了一通。

富冈笑笑，问：“宇髓你说我适合什么风格？”

等了一会儿，宇髓没回话，富冈想自己可能问题太宽泛：“像你那样把头发扎起来怎么样？”

美术同事这才有了反应，瞪大眼睛，凑富冈更近，捂住嘴，生怕声音泄露出去：“你终于肯和我一起去酒吧玩了？！？！”

富冈皱皱眉：“约会。”

宇髓一下挺直腰，富冈正奇怪对方怎么突然不回话了。没兴趣给意见吗？那只好再找其他人帮忙了。虽然他邀请不死川还称不上是约会，在对方眼里，可能只是好朋友散步，但对于富冈而言，这就是他头一次发出的约会邀请。

活动结束，保证学生全部离场，剩下的老师负责简单清理现场。

一直安分的宇髓凑近：“和谁？”等了等，见富冈没回话，“你不说的话我不能针对性地给意见哦。”

宇髓把设备检查完毕，话筒没问题，还没等到富冈的回复，叹口气，想随这闷头鱼去了，自己几次三番邀请富冈，富冈不出来。自己何必帮他呢？又没乐子看。

这时，富冈摸出手机，滑了好几下。宇髓天元颇兴奋地期待着富冈对象的照片。这家伙在办公室里对自己的私事只字不提，午休和聚餐时谁说话都不理。要不是看富冈长相还算华丽，宇髓天元根本懒得理会这人的拜托。共事几年，宇髓对恋爱话题最感兴趣，他得知同事伊黑暗恋自己曾经带过的一名女学生，知道悲鸣屿仍单身，炼狱正同时被三个女人追求，而富冈义勇？宇髓甚至都怀疑这家伙阳痿。

宇髓凑近些，极力要看清富冈的对象是什么样的人。结果他眼睁睁看着富冈滑过一片工作存档截图后，点开一张商品展示图片。图片上男模特穿着宽松的高领毛衣，下半身搭配了同样宽大松垮的五分裤，穿了一双肥大异常的运动鞋。

宇髓沉默了一会儿，一时分不清富冈义勇的对象是否是这名模特，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这一套适合我吗？”富冈问。

“删了删了，完全不搭！”宇髓忍不住扶额，“下班请我吃饭我给你挑。”

富冈听话地把图片删掉，相册自动显示后一张图片，仍然是富冈义勇精心挑选的、与华丽毫不相关的穿搭。宇髓腹诽，富冈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品味不够格，他对富冈对象的兴趣都缩小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毫无兴趣。

“真的吗？”富冈稍稍抬头，方才还在焦急的事一下有了着落，笑了笑，“谢谢你，宇髓。一言为定。”

哦？富冈居然会笑。宇髓天元想，自己真是心软的华丽神。

14

捏点心，放进烤箱，熬制糖，摆盘，把瓷盘放进洗碗柜，重复。幸好贞子大学放假早，一直在店里帮忙，下了课后的小学生们也轮流来店里，有时候当帮手有时候帮倒忙。但不论如何，不死川实弥都只有感谢可言。一到人多的限定活动期，只靠他自己，这家店的结局只有两条路，要么忙得身体累垮，要么支持不住而闭店。

富冈有一段时间没到店里来了。两人虽有联系方式，但不死川没能抽出时间查看消息，富冈的消息也不多，大多时候不知讲什么。不死川只是了解到最近临近毕业，头次带毕业班的富冈忙得焦头烂额。不死川有收到过几次“想来店里”的莫名其妙发言，来不来对于富冈义勇来说没有损失也没有收益，甚至可能还要花钱出去。

太忙了就别来了。不死川回对方。但富冈义勇从这回对话后，真的没再来过。

“吗的富冈死了吗？！”不死川气愤地将点心送进烤箱。

“富冈老师？”一时被遗忘的玄弥接话，正帮忙装盘，“快毕业了，老师们很忙的！”

实弥咬咬脸颊肉：“我知道！”

不死川实弥一向认为自己想要的，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朝自己奔来，就像他奋力地奔向目标一样。

他下午刚诅咒完富冈义勇，几近十天没见过的富冈义勇便出现在了店门口。但同之前的氛围稍有不同。富冈义勇穿着打扮朴素，虽留着长发但修剪得不够及时，稍遮了脸，富冈也便随刘海去了。

但今天这个富冈义勇似乎全然摒弃了随意，长发扎高，两鬓刘海修理过，柔软的白衬衫叠了件水蓝衬衫，阔腿裤似乎也散发崭新的气味。

那个运动服来运动服走的富冈义勇呢？！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后面不死川实弥得知对方是体育老师后又因符合刻板印象，而接受的那个老土的富冈义勇呢？！

“干嘛？”不死川咬牙，“要去约会？”

“唉？”富冈像被人暂停住，定在原地，眨巴眼，耳尖蹿红，因为长发全束起，格外明显。

不死川想叫贞子来接班，自己还是乖乖待后厨蹲着算了。

“要不要一起去赏花？”富冈笑道，“毕业季结束了，我终于闲下来了。”

不死川下意识拒绝：“你闲下来了我可没有。赏花期最忙了，正整樱花季活动呢。”

富冈垂下头，扒在柜台前迟迟不肯走：“晚上？”

“你那么想去随便喊个朋友陪你。”

晚上可以是可以，但现在太阳还剩一点余晖未洒，如果要赏樱，应当抓住时机，别再耽误。只可惜不死川实弥并不是处于如此潇洒的阶段，他得顾虑忙前忙后帮忙的贞子和玄弥，核算营业额和利润率，在六点半前将点心应卖则卖。不死川实弥十分清楚自己为何要拒绝，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和富冈义勇谈情说爱，即使发展也只是消磨富冈的耐心。

“我要和不死川去。”富冈刻意说慢些。

不死川心跳不止，血冲大脑：“行行行，今晚吧。八点，你过来，我们随便看看。”

关好店面，不死川实弥站在店门口等着。他好歹回公寓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富冈准时前来，还是那副打扮，头发一丝不苟地扎起，没有因长久的等待而散落。富冈扎了头发，不方便戴头盔，而樱花树也多到不必费心寻找，两人一致决定散步去赏花。

不死川实弥不死心地问：“衣服，新买的吗？”

富冈点头：“喜欢吗？”

“管我喜欢干嘛？”不死川心虚道。他不太敢离富冈太近，也胆怯同对方同视，不死川期待有一个距离能让他离富冈义勇够远，又能蹭过富冈的头发。真奇怪，富冈扎它干嘛呢？不死川盯着富冈彻底露出的脖子思索。

“拜托同事帮忙买的。”富冈的话说着，晚风送来樱瓣，空中晃荡着粉色的点缀，仿佛一幅已完成画作的后来者加笔。花的出现突兀，街上别的树光秃秃的，却只有樱花盛开。

樱花已近盛花期，从低到高的枝桠全承着簇簇粉瓣，路灯夹在其间，照透最顶的花瓣，余下的灯光零星散下。人影半遮半掩在花后，时而有几对情侣或中学生在花下拍照。夜风徐徐，樱瓣没有抵抗地离开花梗，随风洒在空中，樱树摇摆，互相摩挲，发出簌簌声响，粉色的小点漫天飞舞。

没料到风大，不知富冈是否会冷。不死川实弥转头去看富冈，想关心两句，别感冒了。好巧不巧，两人走入光下，路灯透过层层叠叠花瓣树枝，橘黄的灯向下弥漫，富冈义勇微仰起的脸被光打亮，神色柔和。睫毛浓厚，压下一层阴影，花瓣正在头顶旋转、降落，与两人擦身而过。

“富冈，”不死川艰涩开口，等富冈将注意力转回自己，继续，“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发展一段关系。”

沉默延展了一会儿，富冈才说：“我不想太久远的事。我现在喜欢你。”

只是现在，只看现在：夜樱，毕业季，和喜欢的人只是并排走着，连手也没牵过。心跳个没完没了，脚似乎不踏在地上，而是水塘上、云上、空中的花瓣上。樱花瓣旋转着飞舞，路灯照透缺角花瓣的脉络，风呼呼吹动，撩起富冈义勇没束干净的碎发。

飘动，模糊。今晚月色真美，即使此处樱树密集，樱瓣层层叠叠，根本见不着月亮的踪迹。但他能见着富冈义勇，在身侧浮动，让人沉静，又让人失重，引动潮汐，不死川实弥感到胸中有什么东西被引动得要涌出来。

为什么富冈不能是他的月亮？

不死川拉住对方的手腕。富冈那双眼。有时候他真讨厌这双眼睛，无法准确清晰地表达富冈的心情，木讷、沉闷、无趣。但就是这样不通人情的眼睛，笑弯起来最让人受不了。反正不死川实弥受不了。

“拒绝的话现在就说。”

停了三秒，风也宁静。长到这个岁数，不死川已不会像中学时一样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主角，不再坚信自己幸运到会一帆风顺。他明白自己无足轻重，即使责任重大。但此刻他仍然觉得所有的花瓣都在等待一个结局，为了他而悬停空中，好像他和富冈义勇是它们的主角。

这是多巴胺的致幻剂，切要小心。

然后富冈义勇倾身，缩短了最后的距离。那张不会说话的嘴，恐怕也已忘记接吻的感受，生涩地轻啄。

风重又悠悠穿过大道，花瓣群舞，灯光成就一场盛大的演出。现在他是主角，千真万确。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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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