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在身后炸开,震得源千夏耳膜生疼,然而守卫机器人兽的炮火却不会因此停下。由于被烟雾弹遮蔽了视野,这位被激怒的终结者直接使用了地毯式轰炸以弥补被迫停用视觉传感器的不足。
爆炸产生的浓烟和飞翼兽烟雾弹的白烟混在一起,几乎看不见数米外的地面,然而有飞翼兽在前方带路,千夏就不会担心自己会迷失方向。
明亮鲜艳的红爪绿羽在白烟中格外醒目,像黑夜中的灯塔般给身后的人类指引着方向。即便在密集的弹雨中,他的翅膀动作也没有一丝慌乱,始终维持着平稳的飞行节奏,而他划破浓烟的双翼则为一手提溜着哈克兽斗篷一手扯着黑骑士绷带的人类社畜开拓出一道明晰的轨迹,确保她不会踏错迷路。
头顶的软角微微颤动,他敏锐地捕捉到即将落下的导弹导致的风压变化,飞翼兽精准地利用先前导弹爆炸引起的风流配合自己的震翅卷起的风流,卷着千夏一行做出了一个Z字漂移,漂亮完美又帅气地带着他的客人滑出守卫机器人兽的轰炸范围,进入了安全区。
“好了,到这里应该就没事了。”笑嘻嘻地降落在千夏面前,一扫之前冷静坚定领航员的派头,他得意洋洋地抖着自己点缀着红色尾翼的尾巴尖,紫晶的眼里满是狡黠,“这下你该明白安底罗兽他们有多残暴不仁了吧?”
哪怕死里逃生瘫坐在地,千夏还是保持了实事求是的原则和端水的态度,用四两拨千斤的社交辞令避免让自己卷入“驿站夺还战”这趟浑水:“嗯,确实多亏有飞翼兽你的帮助才能让我们安全逃离大黑惹出来的麻烦。大黑!说你呢!还不快点向飞翼兽道谢!”
有着可以将那个轰炸机器人一锅端的实力却还是被千夏扯得狼狈逃窜的黑骑士用猩红的双眸扫了人类女性一眼,又沉默地移开了视线,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异议。
“没错没错!快点快点!”连连附和的哈克兽看着充耳不闻的黑骑士,忽然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内疚不安地扯了扯千夏裤腿,“千夏千夏,我说,大黑他会不会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道歉啊?”
“诶,不会吧,他看起来像是会经常惹到人的样子啊,为了不被人打死,怎么说也都该道过几次歉吧?”
“或许是因为他每次惹到人都把对方打到不需要他道歉的程度了,所以不懂该怎么道歉也说不定呢。”比起对方的道歉更期待对方的实力的飞翼兽非但没有因此失落,反而两眼放光,“总之,这里也不是个商量计策的好地方,天色也晚了,你们随我到反抗军的作战基地,再从长计议吧?”
虽然出生在乡下,但在衣食住行上追求绝对的城市派的千夏掂量了一下:虽然跟这个绿色小鸟走会有相当概率会吃人嘴软、拿人手软,被逼着同意加入反抗军,但在外露宿所附带卫生安全方面的恐惧也确实比被拉入伙的麻烦更胜一筹。
思忖再三,人类社畜还是决定拿出自己连续拒绝保险推销、宗教入会、N○K缴费的超厚脸皮,沉重而坚定地对飞翼兽点了点头,带着俩明显不知道会面对什么的搭档,准备迎接飞翼兽反抗军的连环推销——
“啊,飞翼兽,你回来了啊。”在一座位于突出的崖壁上巨型鸟巢型双层建筑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时,有着红白双色羽毛、头绑皮带的小鹰模样数码兽便第一个迎了上来,开始了他的攻势,“哎呀,居然还带了人类新朋友回来,真难得。晚上好,诸位客人,安底罗兽的手下刚送来了咱们的退休补贴,里面有来自甜蜜蛋糕城的特产数码数据马卡龙哦,客人若是不介意的话要一起吃吗?”
“谢谢你们如此看得起我,但是我……咦?”做足了心理和生理准备的千夏手摆到一半忽然骤停,“退休?马卡龙?安底罗兽给的?咦?咦?”
“笨蛋麻鹰兽——”一个脚爪突刺却被冷静的麻鹰兽闪身避过,飞翼兽气急败坏地扑扇着手臂翅膀发出了灵魂质问,“安底罗兽送来的马卡龙怎么能直接吃啊!”
哪怕之前下决心不插手双方纠纷,千夏听闻这话还是难压担心地劝道:“是-是啊,虽然这话由我这个外人说不太好,但毕竟那是对面送来的食物,万一,呃,”犹豫了一下,她选择了更温和委婉的表达方式,“吃坏肚子就不好了。”
“笨蛋!是这种问题吗!”回头向千夏怒吼的飞翼兽似乎是在场最靠谱的家伙,千夏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在心底暗叹也难怪是由他担任反抗军首领了,“甜蜜蛋糕城的马卡龙都是高档品,甜得要死,当然要配苦雾山峰特产的雾芽苦茶才行呀!”
“……啥?”
十分钟后,坐在桌边的千夏木着脸看看自己面前摆盘精致的马卡龙和红茶,又看看跟着其他鸟型数码兽大快朵颐的飞翼兽,板脸拍掉了嘴馋的哈克兽向马卡龙伸出的爪子。
“哦呀,怎么了?是不喜欢马卡龙和苦茶吗?”注意到他们面前的茶点未动分毫,麻鹰兽开口询问。
“如果不习惯的话,我们还有安底罗兽送来的甜口数码红茶和策略羊羹哦?”粉色的丘比兽贴心地拿出了后备方案,但只是让人类的眉皱得更紧。
“你也不要跟我们客气啦。”用指尖的小旋风卷起一块绿色的马卡龙叠放在千夏盘里的马卡龙塔尖的飞翼兽说,“虽然这些零食价格不菲,不过都是安底罗兽送的,要多少有多少。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干大事前先吃饱,所以你们尽管放开吃,别客气!”
“亏你还记得这些东西是安底罗兽送的哦!”被飞翼兽优哉游哉的态度点爆,千夏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你们和那个家伙不是敌对关系吗?万一这里面被他们下了毒怎么办啊??”
场面突然陷入沉默,被其他几只成长期的鸟龙型数码兽投以目光的飞翼□□盖弥彰地看向旁边的猎鹰兽,但显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你这家伙!!”比丘兽第一个怒起用她粉色的鸟喙疯狂啄着抱头规避的飞翼兽面门骨板,“又跟别人说这种不着调的事了!!怎么能给要去驿站的客人这么添麻烦呀!!”
“对不起,真的是很对不起!”迅速带着其他小鸟一起跪滑到千夏面前,麻鹰兽用标准的土下座向这位人类表达最诚挚的歉意,“我还以为你们是飞翼兽路上结识、来这里暂作歇脚的客人朋友,没想到他居然跟你们说了这种事……!给你们带来了诸多烦扰,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道歉是好!”
也没料到这个发展的千夏下意识想跟哈克兽对视一眼交换一下意见,却正逮到他偷拿马卡龙往嘴里塞的小动作,顿时如看见狗吃了巧克力的主人一般急得火上眉梢,捞起金属小龙就是一番抖动催吐:“我刚刚才说过这里面可能被下了毒啊啊啊啊——”
“那、那个,”压着被自己啄得羽飞毛乱的绿色小鸟加入道歉队伍的丘比兽心善,不忍看哈克兽被揪着后腿倒立太久,轻声开口,“其实您真的不用担心这里面被下了毒。因为我们和安底罗兽并不是那种剑拔弩张的关系,他并不是我们的敌人。”
“不是你们的敌人,但这里面可不包括我。”飞翼兽明显不甘心的哼哼唧唧为他换来了丘比兽和麻鹰兽一左一右各一下的脑勺敲击。
“如果单凭我们所说还是无法打消您的怀疑的话,请看您那位黑骑士朋友。”麻鹰兽彬彬有礼地示意向因为体型关系只能一个人单坐一桌的大黑,“他一开始就把马卡龙和茶都吃完了,您看他不是也……”
“大黑呀——”这才想起被遗忘的另一位搭档,丢下眼睛被自己晃成蚊香眼的哈克兽,千夏尖叫着冲过去就对这位外表看上去形销骨立、脆弱不堪的黑骑士嘘寒问暖,“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有没有疼?想不想上厕所?”
“……”因为没有合适的椅子只能盘腿席地而坐的黑骑士沉默不语,任由心焦的人类摘掉自己套在头上的兜帽,捧着他的脑袋左翻右看,仔细检查他被盔甲覆盖脸颊两侧有没有出现病态的凹痕。
另一边,被她抛下的哈克兽则颤颤巍巍地向她的背影伸出了自己的小爪子:“千、千夏……我的头好晕呀……”
“被晃了那么多下不晕才怪啦。”生怕人类又因为这话应激,比丘兽等人赶忙扶着哈克兽坐回椅子上,给他倒了杯白开水,然后由原先在驿站里负责客服接待等前台工作的麻鹰兽上前对人类旅客道,“那个,千夏小姐?如果您检查完您那位朋友的状态,确认他没有问题之后,可不可以听我们解释一下呢?”
确定了只是盯着自己发出奇怪电噪音的黑骑士和平常一样行为诡异让人摸不着头脑,松了一口气的千夏这才有足够的耐性去听这些小鸟的解释。
“我们是风之驿站之前的职工,想必这点你已经从飞翼兽那里听说过了。”瞥了一眼别开视线的飞翼兽,麻鹰兽头疼地捂住了被皮带箍住的额头,仿佛它突然收紧了数倍一般,“但是我毕竟不知道飞翼兽都和你说了什么,为以防万一,我还是从头给您说一遍吧。风之驿站之前的驿站站长是迦楼罗兽大人,她是一位重视正义和秩序的数码兽。我们都是被她从各种不妙的情况中救起,并因此决定追随她来此定居工作的,飞翼兽也不例外。”
“正如他所说,迦楼罗兽大人非常注重正义和秩序,正因如此,当北方传来越来越多的不幸消息时,迦楼罗兽大人无法安心居于相对安全后方,对之坐视不理。”比丘兽叹了口气,“一年前,她将驿站托付给我们之后便孤身前往北方战线进行支援,从此音信全无。再次有她消息,已经是四个月之后——也就是距今6个月之前的事了。”
“6个月”这个定语让千夏想起了飞翼兽刚遇到自己时说的话,忽的灵光一闪:“是安底罗兽带来的消息吗?”
“没错。他带来了迦楼罗兽大人的委托书,上面写着由安底罗兽全权接管风之驿站的各项事宜,包括当时的职工——也就是我们——在内。”
“那种信怎么可能是迦楼罗兽大人写的!你们都被骗了啦!”义愤填膺的飞翼兽憋不住插嘴嚷嚷道。
“哪怕贴了她的羽毛做信物?”猎鹰兽问。
“羽毛这种东西,随便打打就能掉了!”
“哪怕有她的签名?”比丘兽扶额。
“签名这种东西随便就可以仿造嘛!”
“哪怕全信的笔迹和用词习惯都是迦楼罗兽大人特有的风格?”身兼驿站秘书的麻鹰兽无奈开口,“我看过每一封迦楼罗兽大人寄出的信,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她的笔迹和小习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完全的信心能模仿出一整卷毫无破绽的委托信。”
“麻鹰兽,你啊,”故作深沉地伸爪拍上产生不妙预感的麻鹰兽肩膀,飞翼兽咧开自认为很成熟很有魅力的一笑,“就是对自己太没自信了。”
一番狂风骤雨的绝招轰击下,把飞翼兽赶出大厅的麻鹰兽气喘吁吁地关上门,调节好状态,回身重新对千夏露出了尴尬的礼节性笑容:“刚刚我们说到哪了?啊,对,安底罗兽。”
“一开始我们大家确实和飞翼兽一样不相信或者不愿相信——毕竟他要把我们都开除嘛。”夜鹰兽说,“但是面对我们的反抗,安底罗兽他们只是压制了我们,然后从风之驿站的悬崖上把我们——”
“把你们丢下去了?!”哈克兽语气之惊恐,显然忘记了这些数码兽都能飞的基本特点。
“把我们带到了这个据点,并把它装修得精致温馨,舒适宜人。同时开给我们高昂的退休工资,不定期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特产作为退休福利递送给我们。”猎鹰兽捧着茶杯吸溜了一口香型独特、滋味浓醇的雾芽苦茶,发出了满足的叹息,“我们现在已经完全不想工作了。”
“……”类比一下大概就是他们年纪轻轻又得到了单位奖励的豪宅又可以提前退休拿着高额退休金和各种福利不做事,红眼病快要犯了的源千夏用大人最后的尊严将“安底罗兽还愿意多招一个可以立即退休的人吗”这句话和泪咬碎咽下肚里,艰难地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你们……有什么前员工的福利券可以给我在风之驿站那里打折吗?”
……
站在瞭望台边缘望着远处山峰间即将落下的夕阳,以鼻尖的软角捕捉到微弱震动的飞翼兽头也不回地说:“过来吧,别遮遮掩掩了,我知道你在那。”
“哇,不愧是风之驿站最优秀的领航员,就是厉害。”还是放心不下这位孤身离开的小小鸟,千夏艰难地爬上了这个木制瞭望台,“比丘兽他们说你八成会在这里,所以叫我来这里看看。马上要吃晚饭咯,你肚子饿不饿啊?”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好吗?先说好,我年纪可能比你还大哦。”耷拉下一半眼皮的飞翼兽对人类女性这种哄小孩的语气显然不是很感冒,“我肚子饿了会自己去觅食的,你们不用等我。”
盘腿坐在瞭望台中间的千夏抱胸点头:“嗯嗯,肚子饿了大家都会去觅食,但是难过了或者委屈了的话,很多人都不会去找帮助呢。”
夸张地叹了口气,转身看向这个人类的飞翼兽紫色的眼眸里没有一点泪意,有的只是无奈和与先前嬉皮笑脸的态度截然相反的严肃正经:“那个啊,我不知道在你心中我是什么样的形象,但是现在认真听我说:我不难过,也不委屈。我不是什么被他们误会了就躲在角落里哭鼻子的爱哭包,我来这里只是因为如果迦楼罗兽她回来的话,除了风之驿站,从这里的瞭望台能最快发现。”
他这话一出,千夏差点没给感动得眼泪掉下来:“这、这样啊。你其实也很喜欢迦楼罗兽吧?”
“风之驿站没人不喜欢迦楼罗兽吧?”靠在瞭望塔的护栏上,将双手交叉在胸前的飞翼兽并没有装模作样地进行幼稚的反驳,而是坦率地承认了这点,并将目光重新投向远处只剩下一个边角的红色夕阳,“她在离开前单独跟我说过,哪怕有朝一日她遭遇不测,她也会亲自回来,将风之驿站的站长之位和这些不成熟的家伙托付给我,再返回数据之源。所以我才知道那个安底罗兽说的都是假话,迦楼罗兽绝不会把风之驿站托付给这种连翅膀都没有、只会蹦跶的数码兽!就算要这样,她也一定会亲自回来告诉我的,因为她已经跟我约定好了!所以安底罗兽必然在说谎,是看见迦楼罗兽离开便开始觊觎驿站的坏家伙!”
“嗯,‘安底罗’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不像好人。”
“是吧!”
定定地注视着对她一笑后就继续把注意力放回落日上的飞翼兽侧脸,人类女性在夕阳最后一线光消失的那一刻做出了决定:“飞翼兽。”
“嗯?”知道今天又是迦楼罗兽不会回来的一天,绿色的小鸟强掩着失望看向黑发的人类。
挠挠头发,源千夏无奈又温和地笑着向他伸出了手:“我加入你的反抗军,我们一起向那个名字邪恶但肯定有迦楼罗兽线索的安底罗兽一问究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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