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题记
暗夜里,唯有刀剑之声乱响。
“这位兄台,展某处处让你,你却步步紧逼。兄台此来何意,怎不肯好生讲明?!”
来人没完没了地纠缠,展昭俨然已被耗尽了耐性,不由生了些许恼意,便仗着巨阙锋利,使了个鹤唳长空的架势,横剑向上一削。
“噌——”
那人手里钢刀应声而断。
“展昭,你这臭猫不要脸的东西!敢毁你白爷爷的刀,分明是在打白爷的脸!白爷要你好看!”
......
这些其实都是老早以前的事了,那从武行顺手拿去使的一把钢刀也不是那人惯用的宝贝,只是及至后来,两人熟络起来,白玉堂也不忘时不时拿这事来敲打他,展昭次次都被噎得哑口无言。
这耗子的心眼儿啊,果然像江宁婆婆说的那般,就跟针鼻儿一样小呢!
可是没有办法,谁让咱理亏呢?
展昭不言语,却把这事儿搁在心里,总寻摸着看有什么机会赔那人一把好刀。
四月将过,夏天的气息已经很浓烈。太阳愈发地毒了,幸好背荫处还有些许清凉。
今日难得无事,展昭倚着府门前的石狮子,眯着眼,吹着风,当真像只躲懒的小猫儿一般。身旁某人打着天热的由头,赖在开封府里不肯走,这会儿正大咧咧坐在石阶上,一遍又一遍地擦着画影,嘴上亦是一刻也不闲着:“猫儿,左右今日无事,莫若同去吃杯甜酒如何?”
展昭眼也未睁,只慢条斯理地淡淡回了两个字:“不去。”
“那——冰酥酪呢?你这怪猫就不热么?”
“不热。不吃”
“有了!不如咱们去护城河里捉王八罢!”
展昭倏地瞪大了一双猫眼儿,瞧傻子似地瞧着白玉堂,心道这耗子莫非把脑子热坏了不成。正当此时,忽听有人哭喊——
“青天大老爷啊!”
两人闻声抬眼望去,有人跌跌撞撞着直奔府门而来。
“希元兄,发生甚么事了,你慢慢说?”
早前张唐卿未有功名时,便与展昭交好。展昭欣赏他年纪尚轻就学硕才高,有安民济世之志;又念他赴京科考离乡背井,便对他多有照拂。前些日子发榜,展昭见张唐卿高中榜首,自然替他高兴,正想挑个合适机会去他下榻的客栈道贺拜访——只不过几日未见而已,他怎成了这般模样?
展昭扶住摇摇欲坠的张唐卿,引着他来到廷上。张唐卿见包拯一袭紫色官袍端坐堂前,幞头上帽翅长长,却是不抖不颤,端的是一副浩然正气;王朝、马汉、张龙、赵虎一字排开,“威武”齐喊,真真是满堂庄重威严!
“张省元,你是苦主,有何冤情,且对本府细细陈来。”
早闻包拯青天美誉,今日得见,更觉心定,张唐卿稍稳了神魄,叙说起缘由。
原来当日发榜,张唐卿正欲修书给青州临淄老家的妻子玉环报喜,结果老管家张忠的信笺先至。信上说,张忠日前随张父纪祥去往仙源孔庙替张唐卿祈福祷祝,家中只留下少夫人玉环和一个老嬷,本想不日便还,岂料再回家时只见玉环已惨死家中,头颅早不知教哪个歹人割去,好不惨苦!张父报官,欲为儿媳讨回公道,可恨当地县令一口咬定张父嫌疑最大,稀里糊涂将其收监。这封信几经辗转终于来到张唐卿手中,距事发应已半月有余。张父如今情况如何,任是谁也说不好。张唐卿说话至此,几近晕厥,亏得展昭一直搀着才不至倒下。白玉堂在旁听闻,直觉义愤满腔,当即向包拯自请随展昭同往青州查验,得包拯应允。
二人带着包拯手谕,星夜兼程,终于第五日傍晚抵达。为免久拖生变,重蹈当年闵子谦一事覆辙,俩人直奔临淄县衙,开门见山,向县令沈清和问起张父是否收押此处。
沈清和生得人高马大,这会儿在展昭面前,却是一味地卑躬屈膝。知道京城里来的官儿不好对付,沈清和既不清楚这二人对此事的态度是否与上面相同,又不想把自己收取张忠为他家老爷求情的好处一事暴露于人,只含糊道:“张老儿杀害儿媳,按大宋律法,是应当斩。只不过老头嘴硬,如今暂未画押......”
“哦?这么说来,还是县令大人神明果决,张纪祥并未招认,沈大人就知道这事一定是他所为喽?”展昭缓缓翻弄茶碗盖,撇了撇茶上浮沫。谁也不知道,这位一向不耽于口舌之欢的红衣武官这会儿撇去的究竟是浮沫,还是沈清和的定力。
白玉堂自丫鬟手里接过茶碗,一口都没稀得喝,这会儿看着猫儿品茗的情状,反而从中咂出更多滋味,不得不使劲儿忍笑,才勉强压住上翘的嘴角,装出一副严肃相来。他轻咳一声,打断不停擦汗的沈清和,拿腔拿调道:“实不相瞒,沈大人,我们今天来就是要把张纪祥提走的。”
“这......”沈清和不自觉地一襟鼻子 ,一双芽菜似的眼睛更小到看不见了,“这个,那个......小人......”该怎么办?倘若张纪祥当真被这俩人带走,自己该怎么向上面交代?别说飞黄腾达,自己这条小命又如何能保住?
“什么这这那那!有*快放!”白玉堂拍剑而起,剑锋已舐沈清和耳廓。
“白兄——不可对沈大人无礼,快把剑放下!”展昭料到白玉堂反应,只佯怒嗔他一句,眉眼相交处尽是心有灵犀,“沈大人,我等带有开封府包大人的手谕,今日是一定要将人带走的。还有那具女尸,也需另行查验。倘若沈大人有什么顾虑,大可讲出,展某承诺力保沈大人周全。”
沈清和抖如筛糠,勉强咽下一口唾沫,见展昭一副和颜悦色模样,又偷偷觑了一眼身旁的冷面修罗,一咬牙,便将青州知州庞彦文授意自己将张老儿屈打成招一事和盘托出,只不过自己存了贪财心思,才教张老儿暂时保了一条命来。
展白两个听罢面面相觑,知道这事儿背后必有蹊跷——原来这青州知州正是京城庞太师的侄儿。
二人跟着沈清和来到停尸房。半个多月过去,女尸未被妥帖收殓,已多有变形,泛着恶臭。白玉堂几乎欲呕,掩着鼻子不肯再向前一步;但见展昭义无反顾一往无前,又怕其中有诈,只得跟了上去。饶是展昭跟着公孙策进进出出多年,看惯了大大小小许多阵仗,今日见了此番情景,亦不免内心翻腾,一并含着许多恻隐动容。展昭想起那日与张唐卿小酌,两人喝到微醺时,那人谈及生长自江南的妻子,脸上是怎样一副怎样欣喜神情!他讲她多么体贴温柔,说她多么蕙质兰心,夸她那一双明眸有多水灵,那一双玉足有多纤巧......
不对!
尸身虽然腐烂变形,但骨架大小是变不了的!这具女尸,脚掌远比寻常江南女子的要更宽更长!莫非?.......
展昭向白玉堂使了个眼色,两人从停尸房中退了出来。白玉堂正大口大口地换着气,听见展昭对他说明猜想,先是深以为然,继而神色一变,气哼哼地不再发一言,扔下展昭,拔腿就走。
展昭见他脸色不佳,不由有些担心,忙快步追上前去:“白兄!白兄慢些!白兄可是刚才呛得不适了?”
白玉堂才不理他,只觉脚下生风,几个兔起鹘落之后,那一抹白影便消失在暗夜里。
展昭本是着急,但见他朝客栈方向去,便落得心里安稳,也不追了。许是夏至未深,夜里风凉,展昭不禁打了几个喷嚏。
他不知道的是,有人在背后偷偷骂他:“爷就说,他果然是只表面正经,骚在骨里的坏猫!烂猫!臭猫!什么时候连女人的脚都观察得那么细......”
水汽氤氲,灯影幢幢。白玉堂洗漱停当,没再像往常一样黏到对门去。展昭的房间灯仍亮着,他倒把自己屋里的灯熄了,难得老老实实地爬上自己床去。
月光融融泄泄,晃得人辗转难眠。白玉堂跷着脚,风流天下二十年,他第一次对自己不够满意。
怪谁呢?
对!一定都怪那只臭猫!总之白爷没错!
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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