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娘听得见那些来店中的客人们在说些什么。

无非是盯着她的胸|脯和腰肢看，小声谈论她的美貌，却也说她“眉横杀气，眼露凶光”。

孙二娘对此只是挑眉，这八个字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难听的话，更像是脱胎换骨后的嘉奖。毕竟——从前那个善良柔弱的孙二娘已经被杀死了。

近来有个奇怪的男人总来店里缠着她。

想接近她的男人不在少数，可故意带财务等着被迷晕洗劫一空的男人还是第一个。别人被劫一次，因羞愤和恐惧都不会再次靠近，可这个叫“张青”的男人，笑着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说：

来啊，对我做你想做的一切，我带着钱财来就是这个目的。

孙二娘没注意到自己的眉头是什么时候压紧的，她似乎不太适应突如起来的温暖，因为那种感觉要将她冰冷又滚烫的复仇之恨冲散了。她永远不会忘了自己的痛苦，可这种温暖的确在某一刻让她在当下专注地去凝视这种陌生的感觉。

有一天，她提出让男人留下了。

张青抱着她十分欣喜，眼神中却露出心痛，“二娘，我会给你我最好的，让你过上新的生活。”

店中跟着她的小厮也跟着高兴，觉得她有个好归宿不容易，“对啊对啊，人要往前看的。”

孙二娘懂他们的好意。

只是......

*

一个雨天。

店里来了个清瘦的公子。

孙二娘一眼就瞥见这人手中鼓起来的袋子，心中暗自冷嘲此人定是哪个富足权贵之家的纨绔子弟。于是给小厮们使了眼色，端上去加了蒙汗药的酒水。

公子不知怎的，就是没碰酒杯。

眼瞧着饭要吃完了，孙二娘将衣袖向上微微拉了拉，风情地走过去，靠近那人的身体。

“公子，奴家敬你一杯。”说着，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靠近后她忽地发现，那公子也不害羞不脸红，见自己贴上去了只是抬起头，眯着眼笑了笑。那种带笑的眼神，和在野外看见美丽的蝴蝶并没什么不同。

是个......很清秀的小公子。

小公子终于开口了，“二娘，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说着，将袋子向她这边推了推。那袋子里的东西看上去软绵绵的一团烂肉，不似金银般坚硬清脆。

孙二娘将酒杯放下，舔干唇角的一滴酒，“公子在说什么？”

难不成被发现酒水中掺药了吗。孙二娘强行让自己的神色没什么破绽，作出一副十分散漫无谓的样子解开了袋子，“这是什——”

袋子掉在了地上。张青听见声响从店后快步跑了出来，皱着眉就要挡在孙二娘身前。随后，他也在一瞬间内看清了袋子中的四个快成了烂泥一样的东西......

勉强还能看清楚形状样貌，还有割口处惨不忍睹的血迹。

一瞬间冷汗直流，张青只觉得自己身上也跟着莫名疼起来，纵使也杀过不少人，胃里却也开始翻江倒海。

那面如冠玉的小公子又指了指店外，“还留着一口气呢，二娘要不要亲自送他们脱离肤体之痛？再晚几步，人就没了。”

张青不可思议道：“你......”

孙二娘将袖子的刀挥了出来，快步顺着小公子指明的方向去了。

肉太碎了，当晚，孙二娘第一次做了真的人肉包子。想着做好了给野狗吃，因此没有剔骨头。

小公子看上去金枝玉叶，却包得一手好面点，那花纹样式，似乎也并不是寻常形状。

她问了对方的名姓，是哪里的人士。

小公子道：“名叫喜雨。”随后说了个她和张青都没有听说过的地名。

张青只觉得不可思议，不明白这种富贵人家的孩子为何要做这种事，看了看身边穿着粗布却难掩美艳的妻子，隐约有种不好的疑心，让他莫名有些危机感。

于是堪堪开口问道：“小兄弟愿为二娘报仇我们夫妇自当感激不尽，只是不知小兄弟为何要帮助我妻子而做这种事情呢？”

宋喜雨何其玲珑心窍，觉得有趣，故意逗他，“自然是——我喜欢二娘，所以送礼给她咯。”

张青刚想说光靠送礼是打动不了一个女人的心的，还要有爱和怜惜，却又想起自己从前也是这样做的。

“手指算什么。”宋喜雨补充道。

孙二娘轻笑一声，竟然附和道：“是啊，这真是一份大礼。”

让她长年痛苦的罪魁祸首、无数夜晚被惊醒的恶心的东西就那样模糊不堪地出现在她眼前时，她没有被吓到。宋喜雨似乎也不担心她会被吓到，不，或许有考虑过，所以才会捅得血肉模糊，只有割口是整齐的。

她手刃了那四个畜生，只觉得悲慨交加，却也畅快淋漓。

张青见对方的礼物更合二娘的心，一时间有些慌乱。宋喜雨见好就收，也怕二娘将自己的玩笑话当了真要报答什么，于是解开了自己的束发，用了放松些的声线。

“帮我保密哦。”

*

马蹄声哒哒响起，旁边负责护送的男人好奇问道：

“宋公子他与你是？”

“是我恩人。”

孙二娘看了看一旁的林娘子和锦儿。

她的小恩人总说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做好事坏事都有目的的。

所有人都想治愈她，可宋喜雨偏偏在她的曾经流血的伤口上撒敌人的血。让她能够踏在自己不堪的伤疤上，拨开新的皮肉，流比蒙汗药更浓烈的血。

孙二娘说感谢宋喜雨让她真正地完成“脱胎换骨”，但宋喜雨只是说是她早已经靠自己完成了这个过程，宋喜雨第一次见她，她就已经是破茧的蝴蝶了。

那日店外四个镖师痛苦地求饶时，孙二娘只将刀捅得更深。又听见宋喜雨在一旁道：“求饶有用的话，要好汉干嘛。”

......

“当年我被欺辱，旁人都劝我要重新开始生活，只有她正视了我的痛苦、羞耻、愤怒。如今，又为我谋虑打算，此等恩情，我孙二娘愿以命相报。”

番外割口END

（预计后面还会有别的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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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番外：割口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