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无声的棋盘

第二卷:暗夜执棋

卷首语:

“裂痕已生,洪流难逆。我无力阻止招安的脚步,也无法消弭哥哥眼中的执念。既如此,便在这注定倾覆的巨舟之下,做那暗夜的执棋人。以血为墨,以命为注,与既定的天意对弈——纵使满盘皆输,也要从阎罗手中,抢回几缕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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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深露重,梁山泊的清晨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水汽浸润着校场的土地,也浸润着每一个早起操练的士卒的衣甲。距离那场关于生辰纲与招安的激烈争吵,已过去月余。表面上,山寨一切如常,甚至更加兴旺。屯田的稻谷已抽出了金黄的穗子,在晨风中摇曳;市集愈发繁盛,南来北往的商旅带来了各地的货物与消息;新投奔的蔡福、蔡庆兄弟也被妥善安置,山寨律法的推行在裴宣的铁面下,虽有阻力,却也初见成效。

然而,在这片蓬勃之下,一种无形的隔阂如同潜流,在核心层之间悄然涌动。尤其是宋江与宋清兄弟二人,那日的裂痕并未随时间愈合,反而因彼此的沉默与固执,凝结成了一道更厚的冰墙。

宋江变得更加忙碌,也更为沉默。他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山寨事务中,事无巨细,亲自过问。与吴用、卢俊义等人商议军机要务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直至深夜,聚义厅的灯火依旧通明。他似乎在用这种近乎自虐的勤勉,来证明自己选择的正确,来逃避内心因宋清之言而生出的那一丝不确定与惶恐。他依旧会关心宋清的起居,命人按时送去衣物吃食,却不再试图与他进行任何深入的交流。那声“四郎”唤出时,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底下却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无奈。

宋清则彻底成为了一个影子。他不再出现在公共场合,连藏书楼也去得少了。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那间废弃的樵夫木屋里,那里成了他真正的“谋士营”。屋内陈设依旧简陋,但角落里多了一个粗糙的木架,上面分门别类地放置着卷好的皮纸——那是他根据记忆和多方收集的信息,整理出的关于未来可能发生的重大事件、关键人物性格分析、地理形势、乃至朝廷各方势力关系的“档案”。

炭笔和皮纸的消耗速度惊人。他像一只沉默的蜘蛛,在无人察觉的暗处,孜孜不倦地编织着一张巨大的、旨在对抗命运的信息网络。

此刻,他正对着一张新绘制的简易地图凝神思索。地图涵盖梁山泊周边数百里,重点标注了曾头市(虽已破,但其地理位置重要)、东平府、东昌府,以及更远一些的,如大名府、汴京等方向。他的手指在“东昌府”和“东平府”两个点上轻轻敲击着。

按照模糊的记忆,似乎不久后,梁山会与这两处官府发生冲突,并因此收得两名猛将——“没羽箭”张清和“双枪将”董平。此二人皆是万人敌,却也都在后来的征战中早早殒命。张清死于独松关,董平则死于更窝囊的内讧。

“独松关……”宋清低声自语,眉头微蹙。此地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张清擅长飞石打人,近身搏杀并非其长,在狭小的关隘地形中,优势难以发挥,反而容易被人近身……他的死,或许并非完全不可避免。

至于董平,此人骁勇却性情暴烈,争强好胜,与同僚关系紧张是其致命伤。

宋清拿起炭笔,在代表张清的符号旁,轻轻写下一个“地”字,又在董平的符号旁,写下一个“人”字。或许,可以从这两方面着手,尝试埋下改变的伏笔。未必能完全逆转其命运,但哪怕只是增加一丝变数,一线生机,也值得尝试。

他正沉思间,木屋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节奏的叩门声——三长两短,是他与某人约定的暗号。

宋清神色不变,迅速将地图和皮纸收起,藏于柴堆之下,然后才走到门边,低声问:“谁?”

“四爷,是我,白胜。”门外传来一个压低了的、带着几分谄媚的声音。

宋清拉开一条门缝。白胜那瘦小的身影敏捷地闪了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几分市侩又几分精明的笑容。他如今虽也在山寨头领之列,但地位并不高,主要负责些打探消息、传递情报的杂事。宋清正是看中他这份机灵和善于钻营,以及对自己隐隐的巴结(源于曾头市和生辰纲两次事件中对宋清能力的敬畏),才在暗中将他发展成了自己的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线人”。

“四爷,您要的消息,有眉目了。”白胜搓着手,压低声音道,“俺按您的吩咐,特意跟那几个从东昌府那边过来的行商套近乎,灌了他们几碗黄汤,总算套出点东西。那东昌府的守将,是个叫张清的,善用飞石,百发百中,人称‘没羽箭’,确实厉害。不过此人好像有点……嗯,怎么说呢,有点恃才傲物,跟知府程万里手下的其他军官处得不太和睦。”

宋清静静听着,不置可否。

白胜继续道:“还有东平府那边,守将董平,使得好双枪,有万夫不当之勇,号称‘双枪将’。不过此人……嘿嘿,”白胜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好像跟程万里那老儿的女儿有些不清不楚,程万里似乎不太乐意,为此董平没少闹脾气。”

宋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与记忆中的信息大致吻合。张清的傲,董平的莽与色,都是可以利用或需要警惕的切入点。

“做得不错。”宋清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银锭,抛给白胜,“继续留意,尤其是关于这两地兵马调动、城防虚实的信息。记住,隐秘为上。”

白胜接过银锭,掂了掂,脸上笑开了花:“四爷放心!俺白胜别的不行,这打听消息的门道多着呢!包在俺身上!”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四爷,您打听这些……莫非咱们山寨,下一步要对东昌、东平动手?”

宋清瞥了他一眼,目光清冷:“不该问的,别问。”

白胜一个激灵,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小的多嘴,小的这就去办事!”说完,像只受惊的兔子般,飞快地溜出了木屋。

屋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宋清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弥漫的雾气,眼神深邃。

白胜带来的信息,印证了他的记忆,也让他心中的计划更加清晰。他无法阻止梁山与官府的冲突,也无法阻止张清、董平上山(甚至他们的上山,从壮大梁山力量的角度看,短期内是有利的),但他可以在过程中,施加一些微妙的影响。

比如,在未来的交锋中,是否可以设法避免与张清在不利于他的地形下进行决战?或者,能否在董平与同僚发生冲突时,提前进行一些不着痕迹的调和,至少避免其走向极端?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逐渐形成一些模糊的轮廓。他知道,这很难,如同在激流中试图改变一块巨石的走向,需要极精妙的时机和力量。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他重新坐回桌前,摊开新的皮纸,开始勾勒针对东昌、东平两府的初步行动构想,以及如何利用白胜这条线,将一些“恰到好处”的信息,在“恰当时机”,“无意间”透露给可能需要的人,比如吴用,甚至……宋江。

这是一盘极其复杂的棋,对手是既定的命运和人心。他必须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窗外,雾气渐渐散去,梁山泊的轮廓在晨曦中显现,雄壮而沉默,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声的棋盘。

而宋清,这位藏身于暗处的执棋者,已然落下了新的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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