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狮郎说完这句话,病房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围在病床边上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在大家犹豫的时候,乱菊率先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她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暧昧,用手肘顶了顶那个叫来了伊江村三席的女死神,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捂着嘴说:“好啦好啦,既然队长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先走吧。”
“喂……可是……”阿近皱了皱眉,插着手想驳斥些什么,却被乱菊大力地拍了拍肩膀,他一个踉跄,还没站稳脚跟,就被乱菊大力拖拽着后领往门外拖。
英夏张了张口,似乎想叫住阿近,又像是想同其他人说些什么,但均不敌乱菊的速度——身为十番队副队长,她似乎是头一次如此坚定又迅速地执行了顶头上司冬狮郎的命令,拉拉杂杂地很快就将病房里的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阖上门后,室内重归安静。
冬狮郎搬了一把凳子垂着头坐在她的床边,英夏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预感他接下来似乎要说什么难言之隐,一时有些紧张,不动声色地抓紧了床单。
每次在这样封闭的空间里和他相处,气氛就总是会陷入尴尬,此时两个皱着眉的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有些欲言又止。
冬狮郎此时的表情十分郑重且肃穆,让英夏看得有些心生胆怯。
她不知道冬狮郎屏退下所有人是要和她说些什么,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她在心里猜测着也许会是道歉、也许会是问她为什么还活着、也许是想知道十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是想问她为什么要骗自己……
她将视线从冬狮郎的脸上挪了下来,看到了他死霸装敞开的衣领里若隐若现的绷带,想起了在昏迷之前他将她护在身下的那个动作,突然有些脸热。
他应该是真的对她怀有着巨大的歉意,才会做出那样舍身相护的举动。但从重逢到现在,冬狮郎对她的歉意已经表示得足够多也足够极致了,她不明白眼下他对她还有什么话要说。
英夏的眼神四处游离,假装不经意地瞟过冬狮郎的脸,却发现他从刚刚到现在就一直这么抿着嘴看着她,与之相比,自己这副左右摇摆的眼神倒显得偷感很重,气势上就弱了一大截了。
发现自己的做派有些鬼祟,英夏不自然地整了整神色,重新摆出一副淡漠的样子盯着冬狮郎。
他的表情好像有点臭的样子,是在生气她骗了他自己已经死了这件事吗?但那只是她顺水推舟接了他当时的话茬,并不是想要故意戏耍,但冬狮郎看着似乎脸都气红了……
她才刚刚苏醒,大战里受了这么重的伤,应该不能是要跟她算什么账吧……
就在她脑子飞快运转,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同他解释这一系列事情的时候,冬狮郎终于表情复杂地张开了口。像是鼓足了勇气般,抬头望着她,用坚定又带着些破釜沉舟的气势,说:
“英夏,我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英夏的表情霎时凝固住了。
窗外的雪松被一阵风吹得光斑晃动,冬狮郎此时坐在床边,逆着屋外的日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出一圈白边。
他冰绿色的眼瞳目光沉沉,脸颊因为说完这句话而飞速地泛红了起来。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双拳握紧放在腿上,整个坐姿变得局促而板正。一句话说完,因为紧张的鼻息还不时地呼出了些白气缠绕在他的脸周围,让还缠绵在病榻上的英夏都有些正了正身形。
她有些不可置信她刚刚听到的话。
这是她曾经日思夜想却盼而不得的一句话,她幻想过无数次冬狮郎对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场景。然而此时,这句话就在这个大战后她苏醒的早晨,在这样一个毫无氛围也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措手不及地如洪钟般敲到了她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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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扑通扑通扑通——”
就在冬狮郎紧张地攥紧拳迎上英夏目光的时刻,病房的门突然发生了剧烈的坍塌,方才明明已经被乱菊赶走的一众人以一种非常不体面的方式再度登场——这群人似乎是趴在门上偷听了许久,此时四番队病房的门已经不堪承受他们压在上面的重量,一堆人摔进屋里滚作一团,声音之巨大吓了冬狮郎和英夏一跳。
“喂喂!都怪你啦!你太用力了!”
“什么嘛,副队长你不是自己也拼命在往前凑吗!”
“我那是怕你们动静太大了啦!!”
“………………”
“…………”
“松本……”
就在门外的这群人互相相推诿责任,企图用喧哗的打闹掩盖自己偷听被发现的尴尬的时候,阿近最先回过神来。
他像个白菜被猪拱了的老父亲般,有些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拍干净,指着冬狮郎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你……简直……”
“日番谷队长!!想要刺激星见小姐的感官和脑神经……也……也不用这样……”伊江村三席的眼镜耷拉了下来,此时也是一脸惊恐地疯狂朝冬狮郎摆手,但看到英夏在听到这句话时眼睛瞬间睁大,此时正惶恐不安地将视线移到了自己身上,还是忍不住推了推眼镜,道,“虽然……虽然好像很有效果但……用这种事就有点过了…有点过了啊!”
“……我才不是为了刺激她的脑神经!!”冬狮郎的耳朵已经红透了,眼下有些分不清是因为气结还是害羞。他突然见到这么多人还是一贯地皱了皱眉,努力维持着平时波澜不惊的样子,有些不爽地看了看身边的人,最后又将视线停在了英夏的身上,却见英夏此时展现出了惊人的医学奇迹——她整个人滑了下去,将头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两只手捏着被子,完全像是一只鸵鸟般不敢看他了。
他心里突然就有些失落。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的声音小了下来,硬着头皮无奈地解释道:“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
“……”
“冬狮郎,你小子……”一护满脸复杂地看着他,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仔细在脑子里想了想又觉得辈分好像突然变得混乱,便也硬生生地停在了开头。
“喂。”冬狮郎显然也有些不满“你小子”这个称呼,有些冷漠地纠正道:“是日番谷队长。”
室内在一轮此起彼伏但每个人都不知道说了点什么的乱遭情况后再次恢复了寂静。
在场的其他人,一个是瀞灵廷里最八卦的人、一个是见证了她所有暗恋黑历史的好友、一个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干儿子、剩下两个一个是不怎么熟的其他番队席官,另一个则完全就是陌生人……在这样的人员构成下,英夏觉得此刻无比地尴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蒙在被子里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生气。
最后,还是乱菊打了圆场,把病房的门扶了起来搭在墙上,再次将病房里的其他人全都赶走,干笑着说:“哈哈哈,好啦,英夏好像没什么大碍了,我看我们就别在这添乱了,快撤吧快撤吧,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啦。”
“不是,日番谷队长,你……”
阿近被乱菊往外推的时候还有些忿忿不平,似乎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但却再次被乱菊毫不留情地大力推出了房间。
“……”
室内恢复寂静后,二人之间的气氛也仍然没有好转。
听到大家都走了,英夏这才伸出了头,露出两个眼睛。却仍是扭着头不敢看他,冬狮郎只能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挠了挠头减缓一些尴尬。他绕到了英夏扭过头去的那一边,强行让自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范围内,但却不敢再继续方才的问题了,便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你……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见他话锋一转,英夏也稍稍平复下了心情,闭了闭眼,将头微微仰起,张了张嘴,努力做出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冬狮郎立刻心领神会,这才恍然大悟,后知后觉地一路小跑到饮水机旁:“抱歉,没有注意到……你刚刚才醒,现在应该很渴吧。”
英夏故作平静地看着他不太敏捷地用单只手给她打水,端来自己面前,傻傻地看了她好久,也不知道怎么给平躺着的病患喂水。
“呃”了好半天,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英夏的枕边,支支吾吾问:“我坐这……扶你起来喝水…可以吗?”
见英夏又闭了闭眼,抿着嘴微微点了点头,冬狮郎便用他那独臂将英夏艰难地扶了起来,给她塞了个靠垫,再把水杯端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看着她一点一点把杯中水尽数喝完。
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太近了,近到英夏隔着各种消毒水和药的气味,依然能闻到冬狮郎身上的熟悉味道,连他的银发都拂在了英夏的脸上,她觉得有些痒,却又无比沉迷于此刻的靠近。
一杯水入喉,终于将嗓子润了起来。冬狮郎有些磨蹭地将杯子撤走,英夏看着他起身,仍旧很机械地长抒一口气,才缓缓问道: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因为,感觉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冬狮郎摸了摸鼻子掩饰紧张,视线落在英夏雪白的被单上,“决战的时候,我很害怕。”
“……”
英夏此时的脸已经快要红透了,心脏也跳得很快,她好像可以听见自己胸腔里那强有力的怦然声音。
眼前之人毕竟是她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然而不管是十七年前还是现在,她从没觉得自己有走进他的心里过,甚至于几天前的决战,她还因为冬狮郎误伤了雏森而发狂的那一幕而感到心底钝痛。
所以即使是冬狮郎已经把话说得很是清楚明白,此时此刻的场景仍旧令她犹豫,她无法判断,眼前发生的一切是否只是自己脑子坏掉了的当下做的一个美梦。
太多的事情需要她思考明白,也有太多复杂的情况交织,让她很想再和他聊点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
理智和感性反复在心里占据着主导地位,英夏神色复杂地僵住了许久,分明是心潮澎湃的心情,却总是被现实的困境浇灭。
“这件事…先、先放一放吧。”英夏有些磕磕巴巴,不知该如何继续聊下去了,“我,我需要一些时间想一想……而且……”
冬狮郎听到她这么说,心下凉了一大半,有些萎靡地问道:“而且什么?”
“而且……”英夏言毕面带沉思,说:“很显然,门口的那些耳目还没有走呢。”
“……”
英夏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扇耷拉着的门,轻轻咳了咳,仿佛还能看到那群人猫着腰的身体。她话音还未落,门后的气息便如鸟兽散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
“……现在还隐藏起灵压了。”
“……”
勇敢小冬,出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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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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