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座第一高中，弓道场。

身着弓道服的少年只身一人在这个不算大的场地里训练。

搭箭、拉弓、瞄准。

振荡心神的清越弦音转瞬即逝。

又是一箭正中靶心。

行云流水的动作可谓赏心悦目。

不过在场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欣赏就是了。

略长的鬓发被少年仔细别在耳后，金属质的耳骨夹在太阳余晖的照射下反着光，给他恬然自洽的气质平添了几分炫目的明艳。

江岛实央从残心的状态脱离，一边回忆刚才那一箭的手感一边抬眼，这才注意到之前还高高挂着的太阳已经半截入了土。

他很喜欢今天的晚霞，整个世界都像是被笼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

“真漂亮……”

慨叹着美丽霞光的实央终于舍得放下弓，顺便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重复几个姿势而变得有点僵硬的身体。

尽管意识到时间不早了，他也不急着回家，换下弓道服慢条斯理地开始收拾场地。

毕竟家里没人等他回去吃饭……说起来冰箱里好像没什么存粮了，想做顿饭还要去买菜才行。

嘛，顺路找个便利店买点饭团或者便当吃好了。

实央打定主意把今天的晚饭敷衍了事，手上的鱼也就摸得更加心安理得起来。

空座一高虽说是有这么一个弓道场，但学校其实并没有弓道部。

也不能说没有，曾经确实是有过的，只是一直都没出什么成绩，而且部内成员青黄不接，上个学年仅剩的两三个高三学长因为学业遗憾退部，之后这个社团就算是彻底解散了。

一护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比实央本人还要失望。

“我又不是非弓道部不可。”实央没什么所谓，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啦。”

“可是……”

一护还记得多年前他曾扒着栏杆看实央练习。

冷静的搭箭，洒落的放弦，盯着靶子一动不动的眼神专注又热切，是完全投入其中的模样。

那时的一护根本想不到实央有一天会放弃弓道。

——如果没有那场夺走江岛父母生命的意外的话。

他又想起少年在得知空座一高有弓道场时闪起亮光的眸子。

也许是自作多情，可他仍旧这么觉得：“……你明明就很期待。”

期待？

实央愣了一下，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否定。

要说他多么喜欢弓道，那当然没有这回事，一开始接触弓道是因为父亲，坚持了好多年的理由也就主打一个路径依赖。

国中就读的学校没有弓道场，于是顺其自然放下了弓道，或许放弃的时间点不太凑巧吧，让身边的人产生了点误解。

他还一直认为自己从家人逝去的打击中恢复得挺快的呢。

毕竟死亡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不过应该很少有人会认同这样的说法吧。

那天的实央回到家想了又想，最后干脆翻出压箱底压了三年的弓箭，翻出穿不上的弓道服，翻出比手小了一圈的保护用手套。

灰蒙蒙的外表满是时光爬过的痕迹。

虽然不能理解心脏的沉闷从何而来，但总感觉让一护他们再担心下去有些不太好，而且……

“有机会的话，果然还是想把父亲交给我的弓重新拿起来啊。”

过了几天，实央冷不丁提起这个话题。

一护当然无条件支持他的想法：“那我陪你去找找其他练习场地，空座町应该有那种专门的弓道场吧。”

“这个就不用担心啦。”实央完全是事情都搞定了才想起来通知一声，“学校弓道场的使用权，已经拜托越智老师帮忙了。”

“啊？”一护知道他的竹马从小到大都是老师的宠儿，但这也太离谱了，“那个地方不是废弃了吗，老师怎么答应的？！”

黑发的少年抬起食指放在嘴边，笑容乖巧纯良：“秘密。”

而现在，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活正逐渐步入正轨。

收拾完东西的少年挎上背包，慢悠悠离开学校。

突然显出身形的幽灵桑曾让他困扰了一段时间，就像是拉弓瞄准时阴晴不定的风，扰乱感官，迷惑计算。

不管什么样的弓手大概都更喜欢和缓的天气。

实央自然不例外。

但跟其他人不同的是，再怎么让人不知所谓的风吹过来，他的箭从不偏离轨道。

——他的人生也依旧如常。

等实央终于磨蹭到家门口，还在摸钥匙的少年后脑勺被人重重一敲。

“游子留了饭给你，吃完饭再回去。”一护估计一直关注着对门的动静，三两步跨过来敲敲脑袋，又握住他的手腕，不容置疑地把他拉进自家的门。

无从拒绝的实央拎着便利店的购物袋：“……打扰了。”

“哦！小实央回来了啊！”

黑崎一心扒住他的肩膀，趁一护没反应过来，把他带到一边说悄悄话：“这小子也才回家还没吃饭，你要是再晚一点……”

“别动手动脚的啊！”一护扯开自家老爸，对方立马一个过肩摔把他制住。

父子两个你来我往打作一团，就各种青春期问题吵得异常热烈。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能消停一点。”夏梨放下碗筷，“实央哥最好不要跟这种类型的家伙交往哦。”

“夏梨！”游子不赞同地瞪了眼她，又转回去安慰实央，“放心吧实央哥，一护哥哥绝对不会跟你打架的。”

已经见惯了黑崎家父子间相处模式的实央：“……”

哭笑不得地摸了摸游子的头。

“饭菜在厨房里吗？”

“啊，是！”游子这才想起来两个哥哥都还没吃晚饭，“我去拿！”

“不用了，我直接端去阿一的卧室吧。”实央知道待会儿消停下来后，一护看着他老爸的脸绝对吃不下饭，于是没管吵得热火朝天的爷俩，径直盛好饭菜上了楼。

嗯，中间顺手把买的便当塞进了冰箱。

不一会儿，一护气冲冲回到卧室。

“搞什么……”他抱怨着关上门，注意到矮桌上还没开动的饭菜，“啊……抱歉，等很久了？”

“没有。”实央放下手机调侃道，“你和一心叔一天不打起来都是奇迹吧。”

“不说那个混蛋老爸了。”一护撇嘴，拒绝承认他跟老爸一样幼稚，“吃饭吧。”

说完抬眼就撞见一只黑色的蝴蝶从他面前飞过。

“……？”

——

实央端着碗筷，哒哒哒地下了楼。

路过客厅时忽然脚步一顿。

父女三人正窝在客厅里看电视，明明是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他却莫名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凉意缓缓爬上了自己的脊背。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啊，实央哥！”游子听见有人下楼的动静，可靠的小大人跳下沙发，目标明确地直奔他手里的碗筷，“我来洗！”

“……好啦，去看电视吧。”实央压下令人不安的预感，举高餐盘拒绝了游子的好意。

虽然他的身高在同龄男生中没有优势，压制年岁尚小的妹妹还是绰绰有余。

但游子拦着他不让路，一时间僵持不下。

“啧。”

夏梨果断把没眼色的老爸一脚踹过去，给出最好的解决方案。

“——让他洗。”

“哎……”黑崎一心一手扶着腰，轻松端过小少年举过头顶的餐盘，“行行行，我来我来……”

手上蓦然一空，实央无奈：“洗个碗而已。”

“不对啊。”黑崎一心反应过来，“一护呢？”

平时小实央来的时候，那小子可不会让他端饭洗碗，今天怎么又不见人了。

“唔……”

让人汗毛直立的恶寒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实央抿了抿嘴，开口解释的语调依旧平缓。

“他房间里好像闯进来一个自称死神的幽灵，但是我也看不见，所以就让阿一跟她继续聊，我先下来洗个碗。”

他一边说着，一边被游子拉到沙发上陪她们看电视，也就错过了一心叔听到「死神」时奇怪的脸色。

“嗯？我记得实央哥最近不是能看到幽灵了吗？”夏梨发现盲点。

“不清楚呢。”实央稍微有点纳闷，不过看不到也好，他对这个倒是无所谓，“夏梨想去看看吗，阿一给我转述了那个死神的话，讲了些什么……尸魂界、整、虚之类的东西，感觉当故事听也可以。”

游子听着有点意动，摇了摇夏梨的手。

“没兴趣。”夏梨按着遥控器换台，兴致缺缺。

“……”

挑起话题的黑崎一心反而一直没接话，沉默地任由水流冲过指腹。

实央还想说些什么，脑海中却突然炸起乌拉作响的警铃，吵得人头痛欲裂。

他条件反射般张开手臂，护住身边的两个妹妹。

“怎……”

“轰——”

游子还没来得及发出疑问，惊恐地看到墙面突然破开一个大洞，飞溅的碎石划过实央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离那堵墙最近的高大男人在同时被掀飞，狠狠砸到他们身后，昏死过去。

被暴力破坏的墙洞口没有出现任何东西的踪影。

实央稳稳地把两个妹妹按在怀里，脸上一片空白。

“怪物……”

夏梨喃喃。

少年猛然回神，小声唤她：“夏梨！你能看到吗？”

夏梨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呼吸急促：“它还在墙那边！”

“好，我知道了。”实央盯住夏梨指示的方位，把她俩推到自己身后，示意两人往楼上跑，“去找阿一！或许那个死神会有办法……”

他话音未落，抄起手边的碎石一扔，直接冲了出去。

夏梨反应过来伸手想要阻止，却没来得及。

「实央哥……！」

她死死咬住后槽牙，只能先拉起惊魂未定的游子，尽力避开怪物的视线往后退。

实央虽说看不见那东西，但勉强也能凭借一些动静推测出行进方向。

冷静过了头的少年跟空气怪物周旋着吸引注意力，顺利把它引到墙外，好让妹妹们能有机会溜走。

代价是，被折断了一只手臂。

不过还好只是骨折的程度，要是直接连着肉断成两截就有点麻烦啦。

实央放缓呼吸，脑袋里一闪而过像是在苦中作乐的吐槽。

面前的街道空荡荡，体力跟随血液渐渐流失，狼狈的少年眼前发黑，想要硬凭直觉躲避攻击却始终迈不开步伐。

希望那个自称死神的人有办法解决这样的怪物吧。

要是能拦住一护的冲动行事就更好了。

虽然想想他的性格……嗯……

气若游丝的少年被巨大的怪物捏在手心。

这会是那个死神所说的……虚吗？

稍微能看见一点了呢……

实央还有心思想些有的没的。

像是经历过无数次濒死绝境，就算死亡的威胁钳住了致命的咽喉，他也同样生不出一丝恐惧的情绪。

逐渐收紧的利爪剥夺了他呼吸的余地。

无力挣扎的少年决定收回人生如常的妄言。

时隔三年他依旧能够箭无虚发，但人生的意外干扰可要比开弓射箭多得多。

他缓缓阖上眼。

意识的最后，是义无反顾朝他奔来的熟悉身影，还有从耳边擦过又很快消失的毛绒绒触感。

「阿一……？」

果然一写起来就开始怀疑人生

我爬我爬……（握笔.jpg

25/1/17 小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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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