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若靠在岩壁旁,望着随地下河流动的幽光。要向这位陌生的旅者解释“虚空”,并非易事。
“你所说的黑影,”他终于开口,声音在洞穴中显得清晰而沉稳,“在我的认知里,被称作‘虚空’。”
“它并非简单的黑暗或物质,”奎若继续道,试图描绘那种本质,“它是某种……更难以解释的存在,诞生于世界的最深处,能吞噬造物,甚至扭曲空间本身。”
“我曾在深渊边缘驻足,那里的黑暗会回应每一个靠近的意志。”
“当你凝视它时,它也在凝视着你。”
接着,他转而谈起圣巢,一个曾经辉煌的的王国,一个经历沉沦的故国,以及那场由“光”带来的瘟疫。
“光,带来了瘟疫?”
面前认真的听众精准地捕捉到其中的悖论,语气里有一丝疑惑。
“是的,一种不愿被遗忘的‘光’……我们称之为辐光,是一个古老族群信仰的神明。”奎若轻轻吐出这个名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祂的存在像辐射一样在王国蔓延,虫民们被侵蚀心智,陷入梦中失去自我,沦为只知战斗的空壳。”
“所以,圣巢开始利用来自深渊的‘虚空’,来对抗‘光’的存在。”倾听者提出了更深入的见解。
“没错。为了封印这场由光明带来的瘟疫,王国的统治者——苍白之王,利用虚空创造出无数容器。”
奎若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敬意,又像是哀伤:
“我曾是教师莫诺蒙的门徒……她也是封印的守护者之一。我戴着她的面具行走多年,却直到最近才明白自己为何被唤回圣巢——是为了解除她那一部分的封印,也是为了见证……容器的命运。”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仿佛在与记忆中的某个身影对话。
“苍白之王声称,容器是诞生于深渊的造物,没有心智,没有感情,只为封印辐光一族而存在,我却不那么认同。
“我见过那位最初的骑士,在圣巢用于封印辐光的黑卵圣殿中。它本应是纯粹的容器,却因被赋予的‘情感’而不再完美,光芒从它的躯壳中泄露,瘟疫再次蔓延。
“后来呢?”听众问。
“后来……另一位更为沉默的小家伙出现了。”
“它吞噬了光芒?”听众做出了合理的推测。
“或许吧。我在中途便离开了,未能见证它们与王国最终的结局。”奎若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希冀与怅惘,“但我愿意相信,它们终结了瘟疫的源头,重建圣巢。”
“但将你带来这里的‘黑影’,确实与圣巢深渊中的力量极其相似,你也许正是被它的余波带到了这里。
“看来我们都同为这个王国的新访客了。”奎若话锋一转,将话题拉回现实,
“我意外从圣巢的湖底被流水送来这片土地,蓝湖的意志也许不愿我就此休憩沉睡。”
“你呢,旅行者?你也是在完成某个重大抉择后,被未知的命运带来了这里吗?”
暂时没有回答响起。
这份沉默,让奎若重新看向面前这个专心听他讲述的旅客。
他不似纺络的原住民,也与圣巢的居民们大相径庭,或者说,他根本不是虫族。
这是一位其他族群的旅者。
如果真的是虚空将他席卷至此,就像自己被神秘的吸引力唤回圣巢,这位旅者也许和纺络这个古老的王国有着什么隐秘的关联。
听谢尔玛说,整个王国大部分虫民都在进行一场盛大的朝圣。政教合一的统治模式,和圣巢截然不同。
其实作为斯多葛派学者,奎若并不信仰位格化的神明或任何救赎性宗教。
但这不妨碍他希望深入了解这个陌生王国,作为学者的探索欲总是在驱动着他前行。
或许,与这位神秘的旅者同行,能更深入地了解这个陌生的国度。
……至于我的故国,你仍在沉睡吗?
或是已被来自虚空的黑暗,以另一种形态“唤醒”?
————
虚空。
圣巢。
依旧是两个对夏油杰来说十分陌生的词组。
夏油杰大多时候只是聆听,像一个耐心的考古学家,从这些碎片中拼凑异世界的面貌,并与自身的情况对照。听起来,那团黑影和他原本世界的咒灵不是同一种东西。
原本他想过,这可能是咒术高层的一次警告。
毕竟自从星浆体任务失败之后,身为咒术界最强的五条悟和他,在心态上都发生了不少转变,不排除高层想借咒灵之手敲打一下他们的可能。
不过从奎若所讲述的历史来看,事情好像更复杂了。
如果真的是虚空将自己卷入这里,它又有何用意。
“你也是在完成重大抉择后,被未知的命运带来了这里吗?”
对面讲述者无意间的提问,像一枚楔子,敲进了他内心迷惘的裂隙。。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做出抉择,但在与另外一位从不接任务的特级咒术师的闲聊中,他居然可耻地动摇了。
那时九十九由基倚在栏杆上,漫不经心抛出疑问,
“你的咒术,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吗?”
那一刻他竟无法像从前那样笃定地回答。
他想起那些被咒灵伤害的普通人,想起不断牺牲的咒术师,想起盘星教徒们丑恶的笑脸,想起五条悟满不在乎地说“杀光他们就好了”时拉住他的自己……
保护非术师?杀光非术师?每一条路,似乎都通向不同的深渊,正不断拉扯着自己。
“我还在寻找答案。”他在心里说。
不过表面上,他也只是透过传音筒,用最平静无波的语气回应:“在被您所说的‘虚空’带来这里之前,我正在完成我的日常任务。至于重大抉择,我想我还没能遇到。”
将内心的波澜完美地掩盖过去,他身子微微前倾,似乎很认真的继续说道,
“不过,我对您讲述的历史和经历很感兴趣。如果不冒犯的话,能否让我同谢尔玛一起,陪您在河畔临时驻扎?我原本的任务就是护送他回骸底镇,况且这底层并不安宁,我或许能提供一些保护。”
一旁的谢尔玛倒是显得很高兴,立刻附和,并且准备收拾空间供他休息。
“没错!能在这相遇多有缘呀!我们还可以结伴踏上圣途!*“
一同朝圣?
夏油杰对所谓神明和宗教并无好感,星浆体事件和盘星教早已让他看清了其中的虚伪。但此刻,一种属于咒术师的直觉在提醒他——这个本地生灵都在参与的、指向顶端的朝圣,其背后追随的“信仰”绝非寻常。
王国的顶端,是否与他被虚空卷入此地的真相有关?
这样看来,探索一番,或许是接近真相的唯一途径。??
夏油杰温和地笑了笑,没有接谢尔玛的话茬,目光投向奎若,等待他的决定。
“当然,若是旅途有两位这样有趣的同行者,实在是我的荣幸。”
对方接应下来。
————
日子在交流、警戒与休养中流逝。在夏油杰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奎若断断续续分享着更多圣巢的碎片。
他的言语中带着见证者的感慨,却并无过多沉溺于悲伤的色彩。
“我曾行走在圣巢的废墟间,那些破碎的拱门与沉寂的宫殿,都曾属于一个辉煌的王国。国王抛弃伟岸神躯,给予众生智慧,建立了一座超越时代的永恒之都……”
有的时候奎若分享完,营地会陷入沉默,最终总是由谢尔玛打破寂静。
“好了,好了,同胞们!旅者们!”
“往日悲伤已不可复追,不妨投身信仰与前路继续追寻!”
在等待奎若养伤恢复的这几日,他总是哼唱着自创的朝圣之歌。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夏油杰地敏锐察觉到一丝异样。
每当谢尔玛专注歌唱时,夏油杰清晰地感觉到,那一直死死压制着他咒力的壁垒,产生了细微的“涟漪”。
压制依然存在,但在它之下,确实有什么东西,随着那歌声,松动了一下。
他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探手入怀,指尖触及的却依旧只有空无一物的内袋。
……是了。那两颗咒灵玉,早已抵押给了佩德勒。
情绪一闪而过,但很快被压下,直到夜晚降临,营地重归寂静。
谢尔玛已在菌丝毯上安睡,奎若也靠着岩壁,呼吸变得悠长。
夏油杰独自坐在水边的阴影处,回想起白日的体内异常的感觉。
力量被压制,前路迷蒙未知。
但咒术师的道路,从来都是在绝境中前行的。
无论是这诡异的王国朝圣,还是虚空的秘密,他都要亲自去揭开,然后回到自己原本所属的地方。
他也需要验证,这丝因歌声而产生的松动,能否成为他撬动这个陌生世界规则的第一处支点。
……
夜还很长。
引注:
*根据丝之歌里谢尔玛在骨门前遇到大黄蜂的台词改编。
夏油杰:不仅获得了信息来源,还蹭到了免费住所,甚至还有意外的发现,我的水逆终于开始消退了吗。
(被遗忘在角落的佩德勒:看来倒霉不会消失,只会转移……等等,你怎么还委屈上了???)
ps:谢尔玛的圣歌在丝之歌里似乎有缓解诅咒的效果。在远野地图休息站外的那个朝圣者,谢尔玛给他唱歌的时候,他意识混沌了但是还勉强没有被控制,谢尔玛走之后再见他,就已经彻底失去意识被控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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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地下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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