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领导马屁疑似拍到马腿。
在采访的两个人走了之后，李贤在罕见地沉默了下来，他没有说话，等我们两个站在餐厅门口时，他的笑脸消失得干干净净。
明明有一双天生笑着的眼睛，冷下来却像冰块，嘴唇的弧度抹成平线，竟然有几分像电影里那种要去商战的老板。
但是我们只是吃个饭而已啊。
因为店里人满了，店员遗憾地告诉我们需要等十分钟，将我们安置到店里的小角落，此时我和他肩并肩坐着，腰板挺直，气氛沉重而严肃。
我偷瞄了他一笑，发现他盯着窗外，丝毫没有破冰的意思。
我说错了什么啊……我反思，我深思，我不懂。
就他那个糟糕的初恋，我跟着反叛一下怎么就开始不爽了？难道说，是我表达得很像我是个和他初恋一样的低素质人类吗？
糟糕了。
我扣了扣手指，佯装困倦打哈欠，心里盘算着怎么拯救失败的局面，没了李贤在的叨叨，气氛真的会尴尬到极点。
“这家店的空调好冷啊，明明室内这么多人竟然还不热，不能脱外套。”
李贤在点头:“是啊。”
“有人走了呢，我们应该很快就可以吃饭。”
李贤在嗯了一声。
这不咸不淡的态度？！你是谁？……不行，得拿出杀手锏吧！
“欧巴想吃薯饼吗？外面有卖的。”
李贤在摇头:“不用。”
谁换了这个李贤在！以前那个热情洋溢的李贤在被谁换走了？！
有一瞬间，我开始怀念以前的那个李贤在，以前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领导爱说也是件好事，我坐立不安地想这顿过了之后李贤在会不会开始给我穿小鞋，让我还伙食费。
又或者说，现在的他才是正常的？
我琢磨了会，打算乘这个时间回复下手机上的消息。
首先我回了金泳勋关于动画片的事情，我们聊天从狗聊到了动画片，现在正在讨论动画片的真善美。
然后是孙英宰，他不懈努力向我推荐电影，还有香烟，他买的那些都是牌子货，我买不起，我建议他送我几条，他同意了。
最后是李柱延，他问明天想吃什么，我们每天基本就聊这些，吃啥缺啥用啥，非常实用主义。
回完消息，我又确定了下李贤在的状态，嗯，他还是李贤在（冰冷版）。
于是我点开和李贤在的聊天框。
我:贤在欧巴真的不想吃薯饼吗？那芝士棒呢？
我:（芝士棒图片）
我:或者烤肠？
我:（烤肠图片）
我:或者鸡肉面包？
我:（鸡肉面包图片）
我:欧巴，为什么不回消息，在生气吗？
我抬头，李贤在还盯着窗外，出神地想着什么，手机在他的手里接连震动好几下，最终他拿起了手机，然后盯着屏幕，手指开始在屏幕上点动。
我垂下头，等待着他的消息。
李贤在:一个都不想吃怎么办？
我:莫？炒年糕也不想吃吗？
李贤在:突然就没有胃口了kkkkk
李贤在:OO不会生气吧？
我瞥了一眼身旁的人，李贤在垂着头，我只能看到他高耸的鼻梁和时不时扇动的睫毛，他打字的时候嘴唇抿紧，拒绝泄露情绪。
我好想揍他一拳，这人到底要干嘛？
然而就算生气，我在手机上打出的字却是截然相反的态度，这就是打工人的从容。
我:没有啊，我只是在想，如果欧巴不喜欢这家换店也行。
李贤在:OO对谁都叫欧巴吗？
李贤在:我们好像也才认识不久诶
李贤在:其实OO才是朋友很多的那种类型
这是嘲讽吧，绝对是嘲讽吧？！不是你这个家伙率先自来熟的吗？我叫欧巴纯粹就是社交手段啊，社交手段。
我:啊……是我冒犯了，那么我应该叫贤在ssi，还是前辈nim？
李贤在:我开玩笑的啦
李贤在:对不起
我:没事啦kkkkk，我是自来熟
我放下手机，脑子里构思打死李贤在的一百种方法，突然我的衣服被轻轻扯了扯，不用想就知道是李贤在，于是假笑着看过去。
李贤在抬起头，抿着的嘴唇可怜兮兮地下垂，眼睛眨巴眨巴，右手抬起手机，上面不断重复对不起几个字。
我看了看他的手机屏幕，又看了看他。
他扯着我衣服的手没有松开，而是顺着衣袖下滑，小心翼翼地勾住我的手指。
“我错了。”
李贤在垂头丧气地说:“我们就吃炒年糕。”
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把我的手松开？
我试探性动了动手指，李贤在就飞快地松开了他的手，像刚才的表现是我的错觉一般，他将手揣进兜里，脸上重新挂起笑容。
店员刚好收拾出了座位，向我们示意过去，我恭恭敬敬地对李贤在说:“贤在ssi先请。”
李贤在愣了一下，很快坐下，然后拿着店员递给他的菜单，也不点菜，一个劲地看我。
“那个……先生？”店员尴尬地打破沉默。“请问要点什么呢？我们店的招牌套餐怎么样？”
“就那个吧。”
李贤在放下菜单，等店员走了，他拿起桌上的水壶给我倒水，被我阻止，“贤在ssi，我来吧。”
“……”
李贤在没动，我就硬扯，他扯不过我，但后劲让我把水洒了一桌，大部分水洒上了李贤在的衣服。
看着他的衣服湿漉漉地滴水，我假笑着道歉:“阿一古，都怪我没拿稳，贤在ssi没事吧？”
“不。”
李贤在飞快地脱下外套，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别这么叫我。”
“好吧，前辈nim。”
他看着我没动，固执地盯着我。
僵持几分钟后，他打了个喷嚏，我终于爽了，于是笑着拿纸巾递给他，“欧巴，擦擦吧，脸上还有水。”
李贤在拿着纸，沉默地擦了擦脸。
一滴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啪嗒掉在桌面，看着那个透明的小水珠，我突然从中品到了一点尴尬，后知后觉地捏住手心。
阿西，一不小心就发疯了。
我开始后悔，干嘛和李贤在一般见识，他生他的气，我离远点不就行了吗？
现在怎么办？我好想给李柱延打电话。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炒年糕和炸鸡被端上桌，我开始在沉默里进食，插起一块炒年糕塞进嘴里，接着吃炸鸡，你别说，还挺好吃。
等我吃饱了，李贤在还在小鸡啄米，我等了一会儿，突然很想上厕所，随手指了下厕所的方向，然后起身离开。
好尴尬的情况。
我在厕所思考了一会人生，最终将尴尬归因于李贤在因为他的初恋发神经。
等我摸索会洗完手出来，却发现位置上没人。
店员正在收拾桌子，注意到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好心地提醒我:“那位先生已经付过钱走了。”
幸好付了钱，我拍拍胸口，在内心腹语李贤在神经病。
在离开前，店员又叫住我，把黑色的羽绒服递给我。
“他着急忙慌地就跑出去了，外套落在位置上没拿，可以麻烦您带给他？”
“……行。”
李贤在真的疯了。
我抱着他的羽绒服，站在下雪的街头，才到手没多久的伞也不知道被谁拿走了，气得我恨不得把李贤在的衣服撕碎。
我生气地走在路上，阴暗地想要不然把他的衣服偷偷丢掉。
正准备想干就干，我走到垃圾箱旁边，然后意外地发现了蹲在垃圾箱旁边的李贤在。
只穿着毛衣的男人瑟瑟发抖，抬头看见是我猛地站了起来，鼻子冻得发红，一把将我和衣服一起抱在怀里。
他的头垂在我耳边，声音也发着抖，“我还以为你生气走了。”
“……我没生气，我只是去上厕所了。”
我试图挣脱，但他抱得很紧，我只能别扭地将怀里的衣服扯出来，敞开将他包住，“欧巴，把外套穿上吧。”
他迅速将衣服穿好，然后又赶紧抱住我，像没有尾巴的熊，我被抱得要窒息了，用拳头锤了他一下，但他还是不松。
“你是被遗弃的小孩子吗？”
李贤在闷闷地在我耳边应声:“嗯。”
“我只是去上厕了，不是想跑单吃霸王餐。”
哦莫，这么说完，我突然想起李贤在的低素质初恋，怕不是我激发了他的ptsd，把搞得人神经兮兮的。
一切似乎都能解释通了，我不再挣扎，心想李贤在实在是个奇怪的鸭子，明明晚上陪酒的时候风生水起，现在却因为初恋而恐慌不安，像无尾熊一样抱着我不撒手。
算了，我艰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了，欧巴你是个大人，不会有人遗弃成年人的。”
“成年人只要还能呼吸就会资本家压榨，缠着你一辈子不放。”
“噗呲。”
李贤在抱着我的力松了些，“那有钱人岂不是会担心被遗弃咯？”
我赶紧抬起头看他:“你是有钱人？”
他垂眸看着我，沉思片刻:“不是”
“那不就得了。”
差点就要恨上你了。
“不过……你为什么待在垃圾桶旁边，难不成觉得我会在里面？”
“哇被你猜到了。”李贤在感慨道。
“欧巴啊，有时候你要学会少说话。”
我奋力挣脱开他的怀抱，跟站在不远处的老头对上视线。
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鄙夷、怀疑和叹息等等情绪均匀划分的扇形图。
“现在的年轻人啊……”
在他说出第二句吐槽之前，我拉着李贤在跑了。
跑出十几米，我特地往后看了眼，确认老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开始抱怨李贤在:“在垃圾箱旁边搂搂抱抱完全被当成神经病了。”
“我还以为OO会气势汹汹地把大叔给凶走。”
“？”
我指了指自己，“我是那种素质低下的人吗？”
李贤在摸摸自己的下巴，盯着我左看右看，鼻腔里发出持续的“嗯”声，“我能说吗？”
“不要，请你闭上嘴巴。”
说完，我发现自己的态度十分放肆，这是对老板亲戚的态度吗？我开始反思的行为，特地看了李贤在一眼，发现这人竟然笑得很开心。
这人是什么抖m吗？
“我不是。”像看破了我的想法，李贤在竟然反驳了我，然后他打了几个喷嚏，大概是因为吹了冷风，淋了雪。
李贤在揉揉自己的鼻子，眼睛也有点红，以一种可怜的姿态看着我:“感冒了怎么办。”
我咽下你活该这句话，拍了拍他的膀子，“你的身体很壮实，相信只是突然的反应，不会感冒的，回去让老板给你煮汤喝。”
“如果我感冒了，都是因为OO啊。”
他理直气壮地说，然后抬起我们相握的手，“要负责啊。”
我才发现刚才拉着他跑时牵着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甚至莫名其妙转变成十指相扣。
我赶紧甩开他，将手揣进兜里:“我可以给你烧开水。”
“我们用的是插电饮水机，不需要你烧开水。”
“那你自己去接热水吧。”
再让他说下去没完没了。我赶紧往酒吧的方向走，“工作要努力啊，作为老板的亲戚更要起好带头作用，万一有人在背后说你是关系户怎么办？”
李贤在几步追到我身边，挤得我往旁边靠，他还是笑容满脸，很自信地向我偏了偏头，“我靠实力工作。”
众所周知，牛郎的实力是脸。
我:……
然后我的兜里突然多出一只手，李贤在还佯装兜里多出的手不是他的，对着哗哗落下的雪感慨:“今天真冷啊，要是感冒了会很久都好不起来。”
“欧巴你衣服没有兜吗？”
他睁眼说瞎话，笑得眼睛都消失了:“没有啊。”
我正准备驱逐他，但想到他闹事的能力，最后还是歇了劲，说实话我有点累了，看着快乐的李贤在，我只能认命地让他将左手揣进我的兜里。
至少不是两只手，我想。
李贤在贴心地说:“到店里我就拿出来。”
难道你想揣我兜里一辈子？
我在心里吐槽完，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越看李贤在的笑脸越狐疑，这个家伙到底为什么在垃圾箱旁边蹲着，难不成真以为我躲进里面了？
还是说……这个家伙预料到我会丢他的衣服？
不是吧。
我的心猛地一跳，将李贤在的手握紧了点，他偏头看向我，雪花掉在他的鼻子上，我盯着那片雪花，直到它融化。
救命啊，我遇到的经常请吃饭的酒吧牛郎可能是个疯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