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是被水流声惊醒的,唐晓翼睁开眼的时候月光堪堪透过半开的窗帘充满整个房间,荧光满地。他掀开被子抬腿下床,趿着鞋子睡眼惺忪的出去看。卫生间的灯亮着,瓷地板清凉,他刚刚走到客厅中央就听见几声轻微的咳嗽,声音的主人是十分镇定冷静的。唐晓翼不免心生疑窦,索性脱了鞋子,赤足站到卫生间玻璃门前的垫子上,把声音减小到最弱,屏息往卫生间里看。
一抹纤细的身影蹲在洗手台前,一头黑发披下来,一直到腰部的位置,一刀平直的模样惊心动魄,她边咳嗽边用纸巾把掉落在瓷砖地面上的头发捡起来,侧脸线条在白惨的灯光下被稀释成细弱的轮廓,那样遥远和不真实。
慕殊。
她这么晚了真的还没睡?
唐晓翼注意到茶几上的笔记本没有完全关闭,他把屏幕拉起,手指在键盘上跃动了几下,随后满意的按下待机键。走回去几步又折回来,把沙发上凌乱的被褥卷起来夹在腋下。他是打定主意不让她熬夜,把她电脑锁了恐怕还不够,干脆把被子也抱走,那么她大概会暴走吧?很难想象一直是淡淡表情的慕殊发怒是什么样子呢。唐晓翼蜷在被窝里,心情居然是期待的。
翻来覆去睡不着,唐晓翼精神劲头很好的翻身坐起了起来,披了一件外衣,把房门打开一条缝,非常猥琐的蹲在门口窥伺慕殊。她捡完头发就关掉卫生间的灯走进客厅,把纸团丢进垃圾桶。客厅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就是窗外的月光,莹润的月色下,她裸露的脚踝精致白皙,很容易让唐晓翼联想到中国的玉璧。他这么一想便走了神,没注意到慕殊掌心攥着的一抹银亮寒洌的白光。
“好奇心害死猫,没听过吗,房客?”耳边突然是一声阴冷的低音,唐晓翼倏地一惊,感觉自己喉结上有凉凉的一道类似于冰的物质,细长而冰冷。
刀——?!
慕殊站在他面前,十厘米以上的身高差使得她不得不吃力的踮起脚尖。她黝黑的双眸安静的看着他,那一片朦朦胧胧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当然听说过……但是我觉得我作为寄宿的人,有必要了解一下自己所寄宿的地方的主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吧?”
慕殊微微地眯起眼,手上力度不减:“你也知道自己是寄人篱下,要尊重他人的**权懂不?”
唐晓翼只觉得毛骨悚然,他只是看了一眼她深夜捡头发的场景而已,算哪门子的侵犯**权?就算慕殊确实是很介意小细节的人,但这么小的一件事……犯不着拔刀相向吧?他刚欲开口为自己辩解,慕殊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为什么要锁我的电脑?为什么要动它?”
原来是因为电脑锁。唐晓翼恍然大悟,刚准备说“我帮你解开”这句话,却听见慕殊还在说:“你到底有何居心?从你认识陈稚凉开始是不是阴谋就已经开始了?还是说陈稚凉也和你是一起的?原来你们在十年前就已经铺开网了,我就这么值得你们付出这么多心血?不胜荣幸!”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你们都想利用我!我有什么好?告诉我!告诉我!”她的情绪已经有些失控,唐晓翼隐隐感觉有温热的血液从刀锋嵌入皮肉的地方渗出来,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这风流少年命非得葬送在这女人手里不可,所以他赶紧抢道:“我没有恶意!相信我!我真的只是找个暂住地而已,我给你电脑上锁也只是因为我不想你熬夜……先把刀拿开好么?咱把话好好说。”
刀片与他的皮肤微微拉开一点距离,慕殊眼神依旧咄咄逼人:“你怎么证明?你怎么证明你没有恶意?”
唐晓翼第一次彻底领悟到“女人是最难应付的生物”这句话,他有一种看破红尘超凡脱俗的感觉:“我真的没有恶意,真的,你要我怎么证明?你说。”
慕殊冷冷的瞟他:“让我打你一下。”
“打哪里?说好不打脸!”
“那就别谈了,收拾你的行李,滚。”
“我的姑奶奶,男人最不能打的就是脸,这个道理我不相信你不懂。”
“可是我不认为你是男人。”慕殊表情坦坦荡荡的,仿佛这是既定的事实。唐晓翼脖子一梗,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应该回答什么?“你凭什么说我不是男人”?还是“我也不认为你是一个女人”?目前来看这两种回答都不明智,所以唐晓翼只能保持沉默。
慕殊大概也真没打算让他卷包袱滚蛋,刀片一闪折叠进刀柄,她把折叠刀揣进贴身的口袋里,一身白衣形同鬼魅:“好啦,既然你不让我熬夜,那我今天也不熬了,睡觉。房客,晚安。”说着,她转身往唐晓翼旁边一个房间走去,一开一关,厚重的木门撞击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如此响亮。
唐晓翼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一把脖颈,清润的月光下手心有斑斑点点的血迹,明亮的血红色格外漂亮。他猝然惊觉,如果慕殊真的想杀他,那么他绝对不会直到现在为止还安安稳稳的站在这里的。思虑至此,唐晓翼不禁骂了一声娘,也不敢过多声张,只能闷闷的掀开被子重新躺进去,外衣也没脱,半醒半睡的挨到了天亮。
陈稚凉恐怕也不知道,自己介绍过来的房客,经历的第一个寄宿之夜居然是这般荒谬危险的。如果她预料到了之后发生的事情,那么她拼死也不会让唐晓翼踏上清明岛的土地的。
但大错已经铸成,命运的车轮已经向着怪岐的轨道一去不复返的驶去,无法悬崖勒马,只能看着世界在自己眼中覆灭,被侵蚀腐啄成破碎的拼图,拼图中的他们面容狰狞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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