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腊月,岁暮天寒,长安城却因即将到来的新年而愈发显得热气腾腾。虽离除夕尚有两月,但节日的氛围已悄然弥漫。宵禁的钟鼓声未起,各坊市正是最热闹的时辰,人声鼎沸。街上什么都有,耍猴的,卖鸟的,羽毛艳丽的鹦鹉、画眉在精致的鸟笼中跳跃鸣叫,高鼻深目的胡商,铺开色彩斑斓的毡毯,上面陈列着来自西域乃至更遥远国度的宝石、香料、琉璃器,在灯火映照下流光溢彩。
这些对于见多识广、号称世界中心的长安人而言,已是司空见惯,日常操作。
但唐人爱新奇玩物的心是永无止境的。大唐风气开放,胡商番客云集,时常有来自西域乃至更遥远国度的杂耍艺人带来新奇表演,但驯虎?还是在这种露天市场?并不常见。毕竟老虎这玩意儿,它不是猴子,不高兴了是真挠人啊。
所以华盖流苏,香风阵阵,河边杨柳下,酒楼露台上,乃至道路中央,到处都是身着各色服饰、摩肩接踵的人群,士子、商贾、胡人、贵胄……形形色色,汇聚成两条奔流不息的河。
河东郡王府那辆不算起眼的马车驶到近前时,表演核心区域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连只苍蝇想飞进去都得排队。
李暮的小脑袋努力探出车窗,也只能看到前面层层叠叠、不断晃动的后脑勺和各式幞头,别说老虎,连表演台子的边都摸不着,只能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锣鼓和惊呼声干着急。
他有些懊恼地撅起了嘴,能挂个油瓶,下意识地在群聊里吐槽。
【壮哉大唐】
[昕光奴]:到了!人好多!老虎毛都看不到一根!感觉像是在看人脑勺展览会!(猫猫生气跺脚.jpg)
[岐王李范]:孙子,去那边作甚?鱼龙混杂的,小心些。
[相面半仙袁天罡]:坊间人流如织,卦象显“巽”为风,亦有“兑”为损,小郎君切记勿往核心拥挤,易生变故。
[马槊战神秦叔宝]:区区大虫,有何可惧!某当年在潞州也曾徒手……呃,是见过驯虎,小郎君既有兴致,只往去瞧瞧便是,远远瞧着也无妨!
[太原公子]:是啊,快去瞧瞧。
……
看到最后一条,李暮立刻来了精神,“呜呼”一声,兴奋地催促身旁的护卫张笙:“阿笙!快,抱我下车!走啊,走啊!去看大虫耶!”
他眼里闪着近乎狂热的光,小手急切地指向窗外那堵人墙,一副恨不得立刻化身土行孙钻进去的模样。
想去,想去,超级想去!
张笙看着小主人那渴望的小眼神,冷硬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弯了一下,认命地抱起他这精力过剩的小主子。
凭借着张笙那点粗浅功夫底子和一身蛮力,再加上李暮人小体积小、灵活得像条泥鳅的优势,主仆二人开始在人群中上演“见缝插针”绝技,嘿咻嘿咻地往里钻,留下一连串“借过借过”、“劳驾让让”、“哎哟谁踩我脚了”的背景音。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出了一身汗,两人终于在靠近东桥与西桥之间的一处稍微空阔些、能喘口气的地方,找到了能看清表演台的立足之处——一块大概是别人垫脚用的破石头。
只见台上,几个卷发深目、身着斑斓胡服的艺人,正将几只上蹿下跳的猴子和学舌的鹦哥带下去。
接着,四个壮硕的胡人吭哧吭哧地扛着一个用厚重绒布覆盖的大铁笼上了台。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胡人男子,扭动着腰肢,支起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圈,他挤眉弄眼,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卖力吆喝,吊足了围观者的胃口。终于,在人群一浪高过一浪的催促声中,他猛地一把扯下了笼子上的绒布!
“吼——!” 低沉的咆哮伴随着一股腥膻之气隐隐传来。
笼中,赫然是一只斑斓猛虎!它体型庞大,毛色金黄带着黑色条纹,额头的“王”字清晰可见,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火光下闪烁着野性难驯的光芒,焦躁地在并不宽敞的铁笼里踱步。李暮看得目不转睛,赶紧在群里分享。
[昕光奴]:(直播中)看到啦看到啦!大虫!好威猛!好凶!一会儿我想出钱去骑一下!怎么样?体验一把龙虎勇士的感觉!【搓手手.jpg】
大老虎,超爱!
群里顿时活跃起来。
只是很快画风变了。
[太原公子]:啧,昕光奴,这虎瞧着精神不济,关久了,野性未泯,不是好相与的,你还太小,骨头脆,莫要靠太近,小心它一个不高兴把你当点心叼走了!(猫猫摸头.jpg)
[日月临空]:太宗陛下何时成了驯兽行家?不过此虎确非良善,眼神暴戾,驾驭者面露怯色,恐生不测。
[李药师]:陛下所言极是。观其步态,爪牙暗藏,牵引索绷紧,力已至极限。小郎君,退后些。
[长孙文德皇后]:昕光奴乖,听诸位长辈的,热闹看看便好,安全为重。
……
李暮看着群聊里清一色的危险警告,小脸瞬间垮了下来,整个人像被霜打过的茄子,又像没抢到糖的孩子,无精打采地“啊”了一声,拖长了尾音。“真……真不能骑吗?”
他小声嘟囔,带着肉眼可见的、快要溢出来的失望。
群内众人正欲再你一言我一语地开解他几句,却听他话锋一转,语气雀跃起来:“那我以后自己养一只!就像李卫公养虎那样!养得油光水滑,只听我的话!” 他脑洞大开,思维跳跃,“如果我去蜀中,山高林密,我还可以养只白罴吧!抱起来一定软乎乎!”
白罴即指大熊猫。这年头还不是国宝,在蜀地山林里偶尔还能见到,属于猛兽范畴,李暮想着养一只似乎……也不是不行?
[太原太子]:哈哈哈!好志气!有朕年少时的风范!朕跟你讲,养马儿也好!你驯服马儿就拥有了它的速度,驯服鹰就拥有了它的翅膀,昕光奴,咱不急,先养只温顺点的鹞鹰练练手!如何?不过你别让魏征看到了。(凤凰探头.jpg)
[昕光奴]:好呀好呀!我还想养只豹豹!跑起来像风一样!
[三板斧]:好娃娃!有志气!想养啥就养啥!俺老程支持你!
……
[昕光奴]:谢谢各位给我的建议!我们养豹子,猫儿,白罴,猞猁,海东青,最好再弄头狮子看门……
他掰着手指,一连点了囊括海陆空三界的动物,仿佛不是要当郡王世子,而是要开一家跨时代野生动物园,实现宠物自由。
[人镜魏征]:哼!声色犬马,奇珍异兽,不绝于前!尔等如此教导,郎君年幼,心性未定,如何能成大才!常言道,玩人丧德,玩物丧志!应以圣贤书为重……【准备开喷.jpg】
眼见魏征又要开始引经据典、开启“谏臣”模式进行长篇大论,李暮赶紧一个滑跪,在群里发了一连串“知道错了”、“魏公说得对”的表情包,迅速转移话题,将注意力拉回现场。
可不能让他说了,天天两千字小作文,李暮这好脾气的都看不下去。
台上那胡人主持人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却难掩一丝紧张的笑容,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铁笼,用一根粗大的铁链套住猛虎的项圈,将它缓缓牵了出来。人声愈发鼎沸,那老虎在胡人的驱赶和食物的引诱下,开始不情不愿地钻越那个燃烧的火圈。
然而,李暮看着看着,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那老虎每次跳跃都极其勉强,喉间的低吼越来越频繁,牵虎的胡人手臂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衫。他正想再在群里说些什么,突然——
【群聊紧急提示音疯狂响起!红色警报!】
李世民第一时间喊道,“不对!杀气!昕光奴,速退!!!”
[李药师]:危!快走!
[徐茂公算死你]:速离!
[房谋]:小郎君速离!此虎即将暴起!
[杜断]:速唤金吾卫!
……
几乎是群聊警告如同弹幕般疯狂弹出的同时,现实印证了祖宗们的预感!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手贱又蠢钝的看客,大概是想炫耀财力,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从人群中飞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啪”地一声,不偏不倚,正砸在老虎肌肉紧绷的后胯上!
“嗷呜——!!!”
惊天动地的咆哮彻底撕裂了之前的喧嚣,充满了痛苦与暴怒!猛虎彻底疯狂,兽性压倒了一切驯化!
它猛地回首,血盆大口一张,那可怜的、还没来得及反应的胡人驯兽师连惨叫都未发出,瞬间便被咬断了脖颈,血光迸现,场面骇人!
血光迸现,猛虎奋力一挣,铁链崩断,化作一道金黑闪电,直扑吓傻的人群!
“我艹!阿笙,咱俩跑啊!” 李暮吓得家乡话都蹦出来了,小脸煞白如纸,小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无需他多言,张笙早已肌肉紧绷如铁,将他死死护在怀里,如同被激怒的矫健豹子般,转身就朝着人少、障碍物多的方向撒丫子狂奔!此刻什么仪态、什么风度都顾不上了,保命要紧!
李暮恨他爹妈给他生小了!不然现在他就能跟着张笙一起跑,而不是成个小累赘。
现场的情况很乱,里面的人亲眼目睹血案,哭爹喊娘、屁滚尿流地想往外跑,外面的人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只听虎啸震天、人群惊叫,还以为有什么更刺激、更精彩的场面,还在不明所以地使劲往里挤,想占个好位置。
一时间,场面彻底失控,乱作一团,堪比末日降临。值夜维持秩序的金吾卫被人潮冲得东倒西歪,队形散乱,命令根本无法传达。
达官贵人的家仆们粗暴地推搡驱赶百姓,试图开道,更是加剧了混乱与踩踏。
张笙将李暮死死护在怀里,如同逆流而上的孤舟,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向外圈挪动。
李暮在颠簸和惊呼中,牢牢攀住他脖颈,稳住心情,忽瞥见群聊:
[太原公子]:昕光奴,稳住心神!莫要慌乱!让你那护卫往金吾卫旗号方向靠!人群无头则如散沙,需有人登高振臂一呼!此恶畜竟敢杀人!该杀!
[日月临空]:金吾卫已被冲散,当务之急是制造声响,定住人心!或可假借官威!
[李治不理智]:媚娘说得是…暮儿,你年纪小,声音尖利,或可一试?
[破阵神将刘弘基]:让某说,直接拨刀杀出去便是!
[长孙文德皇后]:孩儿,若有可能,当挺身而出,但定要确保自身安全!万万小心!
李暮被张笙带着,终于险之又险地冲到了相对松散、但依旧恐慌弥漫的外圈,心还在砰砰直跳,小腿也有些发软。他看着眼前混乱不堪、人人自危的场面,地上不慎被踩踏者的呻吟,其中不乏老人与孩子。又看了看不远处几个试图集结、挥舞着旗帜却屡被冲散的金吾卫兵士,脑海里回响着群聊里各位大佬的提示,那股子勇力又不知死活地涌了上来。
妈的,怎可纵容这恶畜继续伤人!眼睁睁看着更多人死伤而无动于衷,他做不到!
搏一把!竹马变战马!
李暮深吸一口气,对张笙快速说道:“阿笙,抱我靠近那个持弓的金吾卫!我想救人,你跟我,可否?”
“阿郎抱紧奴。”张笙几个健步,硬生生挤到那兵士身边。
李暮趁那兵士正紧张地四处张望,寻找长官和老虎踪迹,趁他不备,猛地伸出小短手,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借力稳住身形,同时另一只小手飞快地指向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像是队正的人身上背着的长弓。
“郎官莫忧!我乃河东郡王之子!我要借弓一用!不射箭,造个声势,稳住人群!”
[太原公子]:好!昕光奴胆色过人!虚张声势,亦是兵法妙用!现在让张笙拉响空弦!替你一呼!
[李药师]:可!可空弦惊敌!
李暮点头,那金吾卫兵士吓了一跳,正要呵斥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娃娃,李暮已经用尽吃奶的力气,扯着嗓子,发出与他体型截然不符的、极其清亮锐利的呐喊:“金吾卫在此!所有人不许乱动!原地驻足!违令者冲撞军阵者,斩!”
他一边喊,一边示意张笙夺过那队长正慌乱中解下的长弓。
张笙会意,接过弓,在李暮眼神指挥下,奋力拉响空弦!
“嘣——!” 一声凌厉的弦响,如同惊雷,瞬间压过了部分嘈杂。
混乱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呐喊震得一滞,本能地停下了脚步。
金吾卫来了?
“金吾卫在此!所有人!原地蹲下!违令者斩!” 李暮抓住这宝贵的瞬间,再次用尽力气呐喊,小脸都憋得通红,青筋隐现。
张笙随之再次奋力拉响空弦!
“嘣——!”
第二声弦响,让更多惊慌失措的人恢复了片刻理智,混乱的浪潮为之一顿。
就在这短暂的停滞瞬间,只听得一声更加尖锐凌厉的破空之声袭来!
“咻——噗!”
一支羽箭,如同流星赶月,精准无比地没入那正将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扑在身下的猛虎后颈,力道之大,竟将其头颅瞬间贯穿!
那猛虎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土,再无声息。
李暮和所有人都惊呆了,望向箭矢来处。
只见一人端坐于骏马之上,身着明光铠,英武非凡,手中长弓弓弦犹自震动,目光锐利如鹰隼。正是左金吾大将军,有剑圣之称,箭术亦堪称当世一绝的——裴旻!
[昕光奴]:哇!!!一箭!就一箭!祖宗们,看到了吗?太帅了!我好爱!我想跟他学!我要学这个!(疯狂星星眼.jpg)
[太原公子]:好箭法!百步穿杨,一击毙命!此人之技,刚劲狠厉,沉稳果决,堪称神射!朕本要亲自教你骑射,但总是不如你在阳世有个现成的名师方便,所以快去吧,机不可失!【小凤推崽.jpg】
[昕光奴]:什么?我还是要阿兄亲自教吧!阿兄教我!阿兄最厉害!阿兄教我!
[太原公子]:哈哈哈,朕当然教你!朕的箭术也是天下无双!但多个阳世的先生指点,博采众长,实践出真知,有什么坏处!快去!机不可失!
[李药师]:某也来掺一脚,某也有顶尖箭术!若小郎君不弃,某亦可指点一二!
[日月临空]:太宗陛下所言甚是,昕光奴,今日来朕这儿学字,如何?
[徐茂公算死你]:小郎君,某的兵法也很不错!欢迎过来。
……
众位大佬开始推销自己。
李暮像条鱼在群里使劲儿白活,如鱼进水。扑腾起浪。来不及一一回复,他就直接@所有人。
[昕光奴]:@所有人 谢谢各位先生厚爱!晚上回去咱们就排课表!保证雨露均沾!现在我们去抢……啊不,是去拜见裴先生!
冲!学呀!趁着年纪小,脑子好,学他个十八般武艺,这才不亏!卷起来!
那头金吾卫已经迅速反应过来,开始控制局面,疏散人群,拘押那些早已吓瘫的胡人艺人。
那个被李暮征用了脖子当扩音器支架的金吾卫兵士,此刻才长长松了口气,感觉捡回一条命,他无奈地看着还像个小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团子,想把他放下来。
李暮却死死搂住他,小脸虽然还有些发白,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被泉水洗过的星星。
他迅速调整表情,露出一个乖巧又可怜的表情,声音软糯:“郎君,我是河东郡王之子李暮,方才受此大惊吓,腿都软了,甚是害怕,壮士可否好人做到底,抱我去裴将军马前?我想当面谢过将军救命之恩。”
那金吾卫兵士嘴角微抽,心想你刚才喊话夺弓的胆子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嗓门比我都大。但碍于李暮的身份以及这小郎君抓得确实死紧,掰都掰不开,他只好认命地抱着李暮,小跑到已下马正在吩咐属下处理善后的裴旻面前,恭敬禀报。
裴旻早已下马,正吩咐属下处理善后。他自然也听到了李暮那几声稳定人心的呐喊,对此子的胆色颇有几分赞赏。见兵士抱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过来,说是河东郡王之子,便缓和了脸色,伸手将李暮接了过来。
李暮一入裴旻怀中,立刻感受到一股沙场宿将特有的血气,但他丝毫不惧,反而眼睛更亮了。
啊啊啊,将军!最好的将军!想要!
“裴将军!” 李暮学着大人模样,乖乖一拜,声音清脆,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您的箭术真是神乎其技!昕光奴很是佩服!昕光奴想跟将军学习箭术,以后行侠仗义,可以吗?”
群聊里开始七嘴八舌地支招:
[李治不理智]:多夸夸将军英武,箭法如神……
[日月临空]:光是夸有何用?要展现你的价值!告诉他,你天资聪颖,心性坚韧,值得他倾囊相授!来日你必让他的本领发扬光大!
[徐茂公算死你]:实在不行,不妨许之以利……呃,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要就得争!
……
李暮心领神会,立刻进入状态,小嘴叭叭不停,像只花里胡哨的小鹦鹉:
“将军,我特别聪明,学什么都快!我胆子也大,您看刚才我都不怕!”
他挥舞着小手比划,“我还特别能吃苦耐劳!我聪明勇敢有力气!您放心,不用您费太多心,只要偶尔指点一二,我定能勤学苦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绝不叫苦叫累,绝不坠了将军您的赫赫威名!”
他一边说,一边用那双漂亮的琥珀眼睛,眼巴巴地望着裴旻,小手还无意识地紧紧抓着裴旻的铠甲边缘。
最后,他甚至不忘加上一句:“您看,我长得也还算周正吧?您放我在身边习武,瞧着也养眼,眼睛也舒服不是?”
“收下我吧!收下我吧!好不好嘛!”
裴旻被这连珠炮似的自荐弄得有些失笑,他这一身沙场杀气,寻常孩童见了不哭就算胆大,这小娃娃倒好,不仅不怕,还敢往上凑,甚至毛遂自荐想学这等杀伐之术?
这心性,这胆色,这……厚脸皮,倒是罕见。
他低头看着李暮,在这一刻,裴旻仿佛透过这双眼睛,看到了曾经的陛下。
“师父!” 李暮见裴旻沉吟不语,眼神有所松动,立刻打蛇随棍上,死活要先坐实个名分,小胳膊用力搂着裴旻的脖子,小短腿也盘上去,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不放手、赖定你了”的无赖劲儿。
裴旻被他这混不吝的劲儿逗笑了,心道泼皮,倒跟他老子一样。不过比起他老子,倒是可爱得多。
陛下虽素来忌惮宗室结交掌兵大臣,但一个三四岁的奶娃娃,说着拜师学艺,天真烂漫,陛下即便知道,估计也只会付诸一笑,觉得童言无忌,未必会真个放在心上,多加猜忌。
况且裴旻确实欣赏李暮今日展现出的胆色、急智和灵性,觉得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思及此,他便不再犹豫,沉声道:“某平日需值守宫禁,巡视京城。休沐之日,多在府中习武。你若真心想学,非一时兴起,可备上束脩,来某府上。”
随即便清晰地道出了自家宅邸所在的坊名和具体位置。
李暮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立刻松开裴旻的脖子,挣扎着下地,在尚未完全散去、来往行人好奇的目光中,收了收肉肚子,端端正正、一丝不苟地跪在地上,给裴旻磕了一个头。
“谢师父!弟子李暮,定会勤学苦练,不负师恩!”
人虽小,声音却洪亮坚定,与方才呐喊时一般无二。
裴旻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此子有勇力,敢担当,心性果决,确是块练武的好材料。
他弯腰将李暮扶起,交还给一直紧张守护在旁的张笙,朗声道:“好!那某便在府中,等候弟子来访!”
“嗯!” 李暮用力点头,小脸兴奋得通红。
待裴旻转身,带着金吾卫处理后续事宜离去后,李暮终于忍不住内心澎湃的激动,拉着张笙的衣袖,压抑着声音,小小地欢呼雀跃起来,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差点把自己转晕。“阿笙,我往后也会开大弓!射大虎!你到时候就跟我哦!”
张笙蹲下身来,给他拍身上的灰,闻言便急忙点头。
李暮太开心了,迫不及待地在群聊里分享喜悦。
[昕光奴]:成功啦!裴将军答应教我箭术啦!(开心到转圈圈.jpg)
[太原公子]:干得漂亮!不愧是朕昕光奴!
[日月临空]:善。你也大了,今年四岁了,开蒙已有些时日,朕已让狄卿初步拟了个课表,晚些你看看。
[徐茂公算死你]:咳,我们也有!昕光奴跟我们学才是,他叫我陛下是阿兄,你跟他差着辈呢!你教他不合适!我们才合适!
[太原公子]:正是!
[日月临空]:那昕光奴,到朕这儿来,你叫朕阿姊吧!
众人:……
[太原公子]:她是终于疯了吗?
群中瞬间又因辈分、教学权、课程优先级等问题开始了新一轮的撕咬与扯皮,消息刷得飞快,堪比战场。
……
李暮看着群聊叹了口气。
[昕光奴]:各位先生,要不然……咱们一起上吧!排好班次,我保证都学!保证不喊累!
他想要最好的先生,最好的马,最好的弓,如今先生们如此“积极主动”,那岂不是正好?多多益善!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文韬武略、文武双全的美好未来。
眼见群内还在为他的教育问题热烈讨论,李暮决定暂时屏蔽这个“幸福的烦恼”,先处理眼前事。
吃个饭饭先!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对张笙笑道:“阿笙,趁着时间尚早,坊门未闭,我带你去吃焦圈,好也不好?听说西市那家胡麻饼铺子的焦圈炸得极酥脆!”
然而,张笙只是抱着他,默不作声,脚步也未动。
李暮不解,仰起小脑袋看他:“阿笙,怎么了?是吓到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他这才注意到,张笙此刻脸颊竟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躲闪,默默低下了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某……我没用,没保护好郎君,让郎君受此大惊吓,郎君却……却还待我这般好……”
李暮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不由失笑,笑容如同冲破云层的阳光,明媚而温暖。
好乖的孩子!怎么这么实诚!
“那郎君我平日里,天天要你干这干那,跑前跑后,有时还故意捉弄你,把你的剑藏起来,往你背后丢小石子吓你,你怎么对郎君我还这么好?从不抱怨,从不生气?”
张笙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讷讷道:“那是某的本分,郎君于我有大恩……”
“不对哦,” 李暮摇摇头,伸出小手,轻轻拉住张笙因习武而带着薄茧的手,语气认真,“因为阿笙是我的友人啊。是我李暮,认可的朋友。朋友之间,互相照顾,互相包容,不是应该的吗?哪有只占便宜不付出的道理?”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狡黠起来,像只小狐狸,“况且,今日来看大虫,也是我一意孤行,好奇心重,非要挤到前面去,这才遇险,怎能怪你呢?要不是阿笙你勇力过人,反应迅捷,抱着我杀出重围,我怕是早已成了那虎口之食,或者被人踩成肉饼了!你可是我的大功臣
他晃了晃张笙的手,语气重新变得轻快:“走啦走啦,去吃焦圈!不过——”
他故意拉长声调,眨眨眼,“今天你害我受惊,得罚你!所以,焦圈你请客!你给钱!”
张笙看着小郎君那故意板起却掩不住笑意的脸,看着他眼中毫无阴霾的信任与亲近,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滚动了一下。
“好!”
昕光奴是返祖,哈哈哈。他其实是大魅魔!在前世就是了哦!
一想未来昕光奴A的样子,我就啊啊啊。真正的爹爹!温柔挂。
他现在也超好,我超爱他,已沦为昕光奴的形状。
我为我儿举大旗!我儿从不做作,咱很真。咱就喜欢玩,就是要最好的弓和马。最好的先生。
昕光奴很真,想笑就笑。他跟阿言不一样!阿言是每句都有深意,不让人看清他。我家昕光奴是你来看我,我很高兴,因为他就是不作伪,他说的每一句都是他想说的。
所以世民喜欢他。友友问为什么这些人执着要昕光奴当皇帝,明明他都不愿意了。
我:他都说了,是觉得自己实力不够,而不是不想啊。那些人精哪个看不透。所以换了法子,参与他的成长,鼓励他的一切。
李世民和武则天争的不是昕光奴,而是未来大唐要怎么走!
当然都有小心机。只是爱他的心都有。
世民更多,因为世民看见昕光奴,他俩是真的很合,昕光奴也很喜欢小动物。不过后来。
世民:吾儿叛逆,伤透吾心。
昕光奴把自己当成李瑾和武氏的爹,世民把昕光奴当儿,怎么不算有缘。
①帝范原文,世民自己说的,吾居位以来,不善多矣,锦绣珠玉不绝于前,宫室台榭屡有兴作,犬马鹰隼无远不致,行游四方,供顿烦劳,此皆吾之深过,勿以为是而法之。贞观二十二年(648年)正月,唐太宗李世民将自己撰写的《帝范》十二篇颁赐给太子李治,并告诫他说:“我自从登基以来,所犯过失是很多的:锦绣珠玉不绝于前,宫室台榭屡有兴作,犬马鹰隼无远不致,行游四方供顿烦劳。所有这些,都是我所犯的最大过失,千万不要把我作榜样去效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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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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