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终究是伤病一场,李世民望着李承乾的小脸,出征前印象中似白玉圆盘的脸都瘦削不少,眉头紧蹙,心中酸涩疼惜混杂,刚准备开口宽慰,倒是被小孩抢了先。

“阿耶,对不起。”李承乾踌躇半晌,见李世民面色阴郁,自出殿内就未曾开口,心中忐忑,不自觉就开口道歉。

李世民疑惑望向孩童,李承乾被盯得更是紧张,他咽了咽唾沫,再次补充道:“我没保护好您送我的小马,还有您亲自为我做的弓箭也被人折了,以及……”

见李世民不语,李承乾停下脚步,左右观望确认除却秦王心腹外再无旁人才低声告罪:“因为我方才的胡说八道,才让阿耶没办法领兵打仗,才给了四叔立功机会。”

“这些事,你是从何而知?”李世民愕然望向长子,他知晓李承乾聪慧,但不至于能够如此明白地揣摩圣心、明白局势,震惊之余竟都忘了问旁的。

确认自己没猜错太宗陛下的心思,李承乾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又紧张于对方会不会怪罪自己,战战兢兢回答道:“儿子无知莽撞,请阿耶责罚。”

紧张之余,自然是会显得李承乾整个人颤抖不稳,李世民不知内情,还以为是儿子膝盖疼得站不稳,稳稳地将孩子抱进怀里:“是不是腿还在疼?等回去,我请太医令再来看看。”

“不疼了,劳阿耶费心。”

离父子两人距离近的长孙无忌一眼就能瞥见李承乾的拘束,似打趣地开口缓和气氛:“承乾这性子越发稳重,几日不见,与殿下相处都害羞起来。”

“阿舅说笑了。”李承乾说罢又咳了两声,这些日子他连着写了三封信给家里报平安,系统提示风险,但他置若罔闻,尽管知道会被收取代价,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家,尤其是在腿痛无法入眠时候。

往往难以入睡时候,李承乾只会盯着漆黑发愣,慢慢忍受从膝盖蔓延而生的疼痛,无事可做。若是在现代,睡不着的时候可以与朋友开黑,也可以熬夜看书,不至于似如今这般强迫自己进梦乡。

“委屈你了,”长孙无忌的提醒让李世民细细打量怀中孩子,“阿耶没能早些回来护住你,以后不会了。”

望着李世民真挚的目光,李承乾着实有些感动,他似乎能通过太宗陛下看到自家老爸的模样,却又不合时宜地想起原身被废黜之事,一时百感交集。

孩童不说话,只是把头埋进李世民的怀里,误以为李承乾委屈的秦王开口哄道:“我再给你寻一匹小马,重新做一副弓箭。”

“谢谢阿耶。”被当成小孩哄的李承乾倒没多话,乖巧地接受好意,只是秋风一刮又惹出几声咳嗽。

本想顺着儿子想法的李世民果断放弃,刚回承乾殿就直接宣郎中替李承乾诊脉。

知晓李世民归京师并去武德殿打了一架的长孙无垢自是安排妥当,郎中诊脉之际,她忧心地看了看儿子,目光又忍不住打量丈夫。

李世民握住妻子的柔荑,轻声安慰道:“我没事,他怎会是我的对手,更何况,辅机他们拦住侍卫,我没有受伤,你且安心。”

在得知李承乾受罚昏迷,而李渊把人留在宫里治疗,长孙无垢试图接孩子回承乾宫无果,又带青雀请安为由亦是没能得见儿子,更曾麻烦平阳公主,但始终无法将李承乾接回承乾宫,这才在与李世民家书谈及此事。

得知此事,李世民自是勃然大怒,长孙无忌得知来龙去脉,立即制定策略——陛下既未下发敕令,于此应是以家法所罚,加之让朝臣说情,又让李承乾在宫里养伤,故应是无碍。若是想接李承乾出宫,还想出口气,倒不如去揍李元吉一顿,不用兵器,不出人马,仅仅是兄弟之间的打闹,必然不会让陛下降罪。

“我没事……”被几个大人一同盯着诊脉,李承乾相当不自在,他想起身却被郎中阻止:“世子您别急,冒昧请您挽起裤腿。”

膝盖处跪出的淤肿已然好上许多,只是李承乾想着身体年幼,即便是外用药也要适当的原则,故好得慢些。

但这样的乌青肿胀伤口在其他人眼里,尤其是身为人母的长孙无垢,只觉得刺眼心痛,她的眼眶顿时湿润,踉跄扑到李承乾身旁,嘴唇抖动半晌竟挤不出话来。

看得李承乾心生愧疚,出声安慰道:“阿娘,只是看着吓人,都已全好了。”

“乾儿……”长孙无垢刚开口,却只余哽咽,这些日子辗转难眠,她想过无数次孩子的伤处病痛,而今直观落在眼前时更觉锥心。

“回王爷、王妃,世子腿上伤势着实好上许多,从目前伤势愈合情况反推,当时只会更凶险严重,一月有余的时间能恢复成如今,必是好方子,”郎中开口:“不过,世子近日可感到胸胁疼痛?”

看着郎中用手示意胸口及肋骨处,李承乾颔首应下:“偶尔会有,咳嗽多了都这样。”

“饮食可否正常?”郎中又开口问。

抬眸看到长孙无垢担忧目光,李承乾本想装傻充愣的话转口停滞,只能诚实开口:“这些日子因为腿伤,总在屋里看书,胃口确实没有前些时间好。”

“世子左脉弦而牢,右寸坚而滑,知为气郁,加之以喘咳,故胸胁疼痛,咳嗽不宁,臣替世子先开上安神润肺的方子,好生休养,不然即便痊愈亦会复发。”

李承乾并不想吃中药,立即打断:“先不开方子,我以食疗为主即可。”

郎中的诊断犹如钢刀重重扎进李世民的爱子之心,又看到李承乾毫不在意的神情,看得李世民心疼交怒,厉声斥责:“胡闹!既然生病就好生听郎中的,该吃药吃药。”

“可我在翁翁那吃了不少太医署的药,又苦,还没什么作用。更何况,是药三分毒。”李承乾低声嘀咕道。

“你从何处听来的理论,讳疾忌医可不是男子汉所为。”气氛僵持,身为娘舅的长孙无忌打趣开口,长孙无垢亦是在旁打圆场:“先下去开方子吧,不影响药效的前提下,少开些苦味药材。”

“大郎!”就在李承乾心中暗自烦躁时,门口忽传来一声奶音,抬眸就看到李泰像个小炮弹似扑过来。

跌跌撞撞模样看得李承乾生怕人摔着,连忙起身接住小孩,出乎意料的,他感受到脖颈处一阵湿润,“青雀?”

“我好想你,大郎,”李泰虽然年幼,但这些日子见不到疼爱他的大郎,阿娘焦虑难安,阿耶又不在家,他眼泪巴巴望向李承乾:“青雀有好好吃蔬菜,有乖乖睡觉,为什么大郎那么晚才回家?”

许是生病的缘故,李承乾把孩子抱起来的时候,猛然一阵头晕,但身影还是尽可能稳住:“大郎要陪翁翁,所以回来晚了些,你和丽质在家可乖乖听阿娘的话了吗?”

“嗯,我和你说,我教丽质会玩七巧板了……”边说着,李承乾抱着李泰离开,论谁都看得出兄弟二人关系极好。

“这两兄弟关系真好,”长孙无忌感叹道,摸了把胡须又感叹道:“不过,七巧板是何物?”

“乾儿给青雀与丽质做的小玩意,之前兄长与二郎出征,承乾便给涣儿他们送去,”长孙无垢解惑,又担忧看向李世民:“二郎,齐王近日种种,只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你尚需考量。”

“他与大郎勾结之事,我又岂能不知。我本不愿如此待他,只是他屡次三番攻讦承乾,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难为你忧心之余,还经常进宫孝顺父皇。”李世民面容肃穆,说到最后,看向长孙无垢的眼中唯余心疼。

长孙无垢轻轻摇头:“这是身为儿媳该做的事,我担心以后只会变本加厉,而父皇亦是如今日行事,二郎,日后怕是少不了受委屈。”

她说得婉转,身为兄长的长孙无忌立即明白,附和道:“妹妹说的是,房杜二位先生都被逐出京师,而今太子、齐王剑指承乾,背后深意不言而喻,殿下还请三思,思进思退思变,这既是为家思,亦是为国忧。”

李世民沉默半晌,面上浮现复杂的失落:“我明白你与观音婢的顾虑,只是父皇待我宽厚,封我天策上将,位在亲王公爵之上,赐我铸币炉,若我不顾及他的颜面,执意与太子齐王争个你死我活,且不提圣人,就是阿娘在天之灵也会难过。”

见夫君低落,长孙无垢轻轻握住对方,柔声安慰道:“二郎纯孝,阿娘在天之灵必定欣慰,父皇亦不会隐没二郎才华。”

“不过,辅机,为以防万一,还是早做部署,尤其是修筑洛阳的城防以及结交人才。”李世民慢慢开口,他轻轻摩挲妻子的手,有些事不防君子,但得留意小人。

不知长辈们的考量,李承乾正哄着自家弟妹玩拼图认字,无业游民如他,既无手机,又不想看头疼的文言文,除了带孩子,并无其余有趣的业余活动。

熟稔地拦住小丽质想要将拼图块放进嘴里的动作,又从善如流地看向李泰举起拼好的图,教导道:“这个字读泰,是我们青雀的名,待青雀大些,我带你去泰山玩。山明月露白,夜静松风歇。仙人游碧峰,处处笙歌发,说得便是此山,青雀来与我念一遍。”

在长孙无垢刻意的引导下,再加上李承乾确实疼爱弟妹的真心,李泰特此爱黏着李承乾,大郎会教他认字,会给他做好吃的,会给他做玩具,会给他带礼物。

李泰放下手里的拼图,挽住李承乾的手臂,撒娇道:“山明月露白,夜静松风歇。仙人游碧峰,处处笙歌发。大郎,我想吃你上次做的炸鸡。”

李承乾是现代社会而来,再加上又有书籍帮助,总能创新菜肴,不过也会记得小孩子长身体的阶段,炸鸡、糕点之类的小吃,只有在李泰和丽质学会新字时候作为奖励。

“好,今天青雀学会了几句诗句,作为奖励,一会让人给你做炸鸡,但晚上要乖乖吃饭。”李承乾笑眯着眼允诺,胸口闷痛片刻,捂嘴咳了两声,靠在他怀里的丽质立即奶呼呼的伸手顺气,李泰更是迈着小短腿连忙不迭替他倒了杯水,俩孩子满目全然担心,看得李承乾心头一热。

接过水,李承乾向弟妹道谢,眼眸如天际弯月:“今天那么乖,除了炸鸡,还有没有想要实现的心愿?”

“我今天想和大郎一块睡!”李泰近乎雀跃开口,双眼亮晶晶的,两颊红扑扑的:“大郎好久没给我讲故事了,今天我要听两个……不,三个。”

看着胞弟先是比了个二,后迟疑片刻,看他心情愉悦模样,又理直气壮地比出三的样子,逗笑了李承乾,他伸手揉了揉小家伙肉乎乎的耳朵:“好,今天我接着与你说西游记的故事,好不好?”

“好!”

小孩嘛,谁能拒绝孙大圣的诱惑,李承乾扪心自问,他穿越来之前都还要看旧时动画和国产老剧。

“丽质呢?”将描绘蝴蝶模样的拼图打乱,李承乾柔声问道。

小姑娘年龄还小,自然是听不懂故事,想了想,憋出个词:“甜!”

“想吃甜的?”李承乾自然不让他家小姑娘那么小就吃糖,但看到丽质期待目光,出尔反尔着实不是君子所为:“我让姐姐给你做橘味薯蓣糕。”

想着山药对小孩有好处,李承乾请如月交代厨房将薯蓣和橘子隔水蒸熟后研碎混合成糕,等会连着炸鸡一块给小家伙们。

如月应下,又看了看自家世子瘦下来的脸颊,又多了句嘴问道:“给您也备一份吧?”

李承乾摇头:“不了,我没什么胃口,别浪费了。”

明白李承乾节俭的性子,如月也没有多劝,倒是在旁的李泰眨巴眨巴眼提议道:“大郎都瘦了,还是吃点吧,吃不下有我呢!”

“一会还要吃晚饭,如果吃不下怎么办?”李承乾轻戳了戳李泰的小脸,语气平和。

李泰笑眯了眼,满不在意地开口:“吃不下可以丢呀,上次我进宫见翁翁,我看大伯家的大郎不想吃就丢了。”

闻言,李承乾神色悄然变化,眉宇间收敛笑意,语重心长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青雀,我们能够吃饱饭,吃好饭,是有农民的辛勤劳动,种田是很辛苦的事,不可以这样随意浪费。”

对于稚子,李承乾向来都是宽厚温柔,几乎没有像此刻这般认真,李泰被兄长严肃模样唬住,怯生生地望着对方。

察觉到孩童的不安,李承乾柔下神情:“我知晓青雀是从来不浪费的好孩子,所以,我不是在责怪你,而是在鼓励我们的青雀以后再接再厉,绝不浪费。青雀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对!青雀是不浪费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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