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短将方才情况与匆匆赶来的太医令做了交接,李承乾双手沾染鲜血,他接过侍从奉来的手巾擦拭,道谢之后就看到不远处不知所措的李泰。
小孩何曾见过这等情形,当即吓得脸色煞白,见李承乾走过来,惊慌地凑上前,双眼似包了一大汪眼泪:“大郎,他怎么了?”
“承宗生病了,我要留在这处理些事,青雀先回去,好不好?”李承乾柔声安慰,用袖口替胞弟擦拭眼泪。
李泰不放心,又开口:“大郎不会又像上一次在宫里待很久吧?”
想着最大的靠山李世民还在京师,再加上这次着实与他们无关,人证物证俱在,李渊必然不会像上次那般武断,李承乾摇头:“不会,今天晚上我接着与你说西游记。”
相较于吴承恩所写的文学巨著,李承乾是基于电视剧记忆进行口述,所幸听众唯有李泰一人,才不至于显得太过白话,泯灭原著的灵魂。
“好,大郎,说话算数。”李泰虽不乐意离开,但在西游记的诱惑下,终究还是乖乖听话回承乾殿。
哄走了李泰,李承乾面色转冷,进宫殿站在床榻不远处,看着太医令把脉扎针,再次催促意识中的系统:还没有任何批复吗?
系统具有精密的处理器,数秒之内能够明确寻找上下五千年之历史,处理无数高精尖难题,但始终无法理解人类深奥复杂的情感:【尚无进展。系统检测宿主生活能够探知,您与李承宗的关系并不融洽,令尊与其父亲属于水火不容的政敌关系,政敌失去子嗣是利益损失。您为什么会选择救人?】
理解但不支持系统观点的李承乾反驳:人命关天,我不喜欢李承宗,但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系统没有再回复李承乾,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不远处停下动作的太医令,上前几步开口问道:“请问如何?”
太医令望着眼前沉稳的李承乾,属实禀报:“回郡王殿下,皇长孙殿下六部沉数,左关肝坚欲搏指。此暴怒伤肝,热入血室之症。此病因忿怒而生,病发时必两胁胀痛,甚至呕血不止。”
“可有法子治?”李承乾不精医术,听到中医的诊断只觉得茫然,以专业人做专业事的原则,他没有细究症状。
太医令没接话,李承乾后知后觉想起他这具身体还是个孩子,又匆匆转头问身旁人:“太子殿下或者太子妃来了吗?”
监护人没来,他作为一个无民事能力人确实不该问那么多。
得到否定的答案,李承乾只觉头大,连声让人催促,实在好奇又开口问道:“可我看他舌边并不红,若是肝火呕血,不是应该红吗?”
“回郡王殿下,皇长孙殿下年幼,故相较于成人会显得颜色淡,敢问殿下可是在读医书?”太医令心中愕然,这才多大就能读懂医书。
非常明白自己就那三板斧的李承乾只能糊弄道:“随便读读,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
门口传来匆匆赶来的脚步声,李承乾起身走过去的同时,再次开始催系统:还没结果吗?
率先赶来的是焦急万分的太子妃,全然忽视李承乾的存在,直直往殿里走,不多时,传来女子哽咽的问话。尽管能够听得出端庄自持,但其中哀恸更是不能忽略。
孩子生病,身为父母自然会担心,更何况是呕血。李承乾倒没开口,在意识里又一次催促系统。
只是,没等他催出结果,脚步声折返,太子妃焦急走到李承乾面前,“宗儿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如此?”
“我们就某件事有所争议,拌了几句嘴后,准备离开的时候,承宗忽然就呕血,因不确定……”
涉及亲子,向来温婉的太子妃此刻疾声厉色道:“你们为何争吵?宗儿向来体弱,难不成你是故意的?”
自从来了这,李承乾觉得他不是背锅就是在背锅的路上,望着眼前双眼通红的太子妃,他又不好苛责一位母亲,刚想开口解释,意识忽然传来系统声:【借贷积分手续已批复同意,因宿主信用等级不足,且尚有义务未履行,故系统强制执行,提升信用等级。】
电子音刚落下,李承乾只觉得眼前猛然昏暗,耳边更是嗡嗡嘈杂乱成一片,意识就像是被拉了总闸的电源,什么都不知道地软下身子。
希望有人能够接住他,别让他醒来的时候,脑袋肿上一大块。
不知过了多久,李承乾终于从一片黑暗寂静中听到动静,他眯着眼往光亮方向看去,李世民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折,身旁坐着年幼孩童,他仔细打量长相却始终没在记忆里寻到与之年龄相仿的人。
正当疑惑之际,帝王揉着酸痛的手腕忽开口:“稚奴,课业可写完了?”
稚奴?这名字好生耳熟,似乎穿越前陪妈妈看电视剧的时候听过,李承乾就看着那孩子嗯了声,欢快地拿着课业凑近帝王,嗓音软绵开口:“我写完啦,请阿耶帮我检查。”
父慈子孝,时不时还传来两人欢愉谈笑,孩子心细又关心几句父亲的身体,引得李世民眼眶一热,作势就要抱住孩童感动模样,殿外忽传太子殿下请见才收住。
虽对太宗皇帝类同哭包的行为已然明了,但李承乾还是没忍住抽了抽嘴角,他印象里千古帝王不是该喜怒不形于色,李世民情感充沛,以至于总让他有种幻视他爹的错觉。
触及思家之情,李承乾自欺欺人地偏过头避开御座那对父子,转眸又看到不知何时坡脚的原身费力走上前请安。
太宗皇帝仁慈自是不愿让长子费劲,赐座于下,拿着稚奴的课业笑着开口:“承乾,你看稚奴的课业是否有所长进?”
于旁观的李承乾而言,李世民所说不过只是家长里短,但似乎原身并不这样认为,天家骨肉之间除却亲情,更多还有权谋算计。
简单的问题往往都会被储君多思,李承乾瞅着原身双手接过幼弟的作业,似沉思片刻,打量着皇父面色开口:“稚奴聪慧,课业自是优秀。”
“对呀,稚奴越来越厉害了,以后要为父兄分忧。”李世民俨然没注意原身心中的弯绕,满心喜悦地抱起孩童,亲昵地开口。
李承乾能够明显看到原身微笑的眉宇堆积阴鸷,不过片刻功夫又消散,他只觉得像吃了个硕大的瓜。
原身莫不是认为李世民方才的无心之言是对他的敲打?李承乾感叹这真是有皇位要继承的父子,既是君臣,还是血亲。若换成是自己,他还真就以为是父亲对幼弟的关切,让他也跟着夸两句。
许是,与自己相似的面容,李承乾很明显能看到藏在笑意之下的落寞与不安,看得他更疑惑,原身既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储位稳定,若不出大错,以太宗皇帝的性子,必然是能继位,何必心下难安。
由此,李承乾再次感叹,或许是认知的局限性,在穿越之前,他对古代帝王的认知模板就是中央集权顶峰的康熙、雍正与乾隆,犹如政治动物。
而到此后,不可否认,他待李世民总如上下级关系,甚至还会刻意投其所好,那是因为他知道对方将是天下之主,喜怒之间就取人性命的帝王,但仅相处而言,李世民待孩童可谓是慈父,并不会故意摆架子。
——他会给李承乾寻觅大儒启蒙,会抱青雀在怀里教导诗歌,会逗丽质举高高,会关切李恪的启蒙。
李承乾明白李世民对长子的看重,基于成年人的身份,他乐见其成。
光亮霎时泯灭,李承乾再次陷入黑暗之中,手似乎被温热包裹,他费力眯起双眸,烛火昏暗,只能隐约看清身旁人模样。
“阿耶……”李承乾从嗓子挤出沙哑声音,低声咳嗽起来。
长期执弓搭箭的大手颤抖而又稳健地握住李承乾,借着烛火,李承乾这才看清李世民双眸通红,面色蜡黄的模样,向来无所畏惧的秦王此刻小心翼翼,似对待陶瓷娃娃,开口:“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让郎中快过来。”
李承乾反握住李世民,睡得时间太长以至于手指并使不上力气,他安慰道:“是承乾不是,让阿耶忧心了。”
郎中匆匆背着药箱过来,生怕晚了一步要遭责备,听闻皇长子病重薨殁,陛下与太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侍从、婢女甚至是太医大多都因此受罚。
“世子六脉俱伏,此气郁而逆也,甚则发厥,此前无法用药,而今世子清醒,生姜汁半碗便能缓解。”郎中紧皱的眉头逐步松弛,所幸查出问题,至少比昏迷时候脉象平稳却又醒不来好上许多。
睡得太久,李承乾头脑昏沉就听到郎中与秦王禀报的声音低沉碎叨,意识中的系统察觉到他的清醒解释:【宿主提出的借贷积分已经总机批准,但由于宿主此前需替他人承担病痛,故,本次强制宿主昏迷共计四日,上呼吸道感染共计六日,待上述病症全部结束,宿主可向系统提出借贷申请。】
耳边嗓音与意识机械音交织,让李承乾根本听不清,他只能随意抓个要点胡思乱想:上呼吸道感染会不会传染?
系统:【不会。】
李世民坐到榻边,双眸全然忧心,他还在京师,儿子就被人这般谋算,是他为父的无能,语气挫败而又愧疚:“承乾,可有哪不适?”
系统给予的病症迅速发作,李承乾顿时就能感受到鼻子不通气,瓮声瓮气道:“儿子还好,天色已晚,阿耶不如早些休息?”
“无碍,阿耶在这陪着你。”听得出儿子的呼吸沉重,李世民替李承乾掖了掖被角,他不放心开口。
咳得之激烈,犹如将肺吐出,李承乾暗中抱怨系统不讲武德,抬眸又看到李世民愧疚神色,慈父之心昭然若揭,惹人心软,劝慰道:“若阿耶为了照顾儿子病了,那实在是儿子不孝,您先休息吧,我这没事。”
这话说的不假,李承乾已经开始在意识里看阿莫西林与快克的说明书,他得研究研究儿童用量。
不知内情的李世民只觉得长子纯孝,自己都病得如此,还如此真切关心他,顿时眼泪就涌起,直直砸到李承乾的脸颊上,可算把孩童吓得清醒,想起身撒娇安抚,又因睡太久而浑身酸软,只能扯着秦王的衣角:“阿耶,我真的没事,您不用伤怀。”
“你受委屈了,阿耶一定会为你找回公道。”
大概猜出李世民有所误会,李承乾开口解释:“是我……我体弱,才让阿耶阿娘担心。”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李世民随意抹去眼泪,正色道,前几日他正在文学馆与学士们谈经论道,宫人忽来禀报,李承宗呕血,李承乾昏厥不醒。
为避免再如上次长子被留到宫里疗伤,李世民近乎是得到消息就进宫把人接出来,他怀疑是太子妃对李承乾做了过分之事,才让儿子迟迟不醒。
这问题落在李承乾耳中,又有合理解释,又觉得无话可说,他总不能告诉李世民,他是为了救李建成的儿子而向系统提出要借贷积分,于此被强制昏迷。
“青雀和承宗就某件事有争议,我劝架未果,为避免火上浇油,准备带青雀回来,承宗突然呕血,我送去就近宫殿,大伯母来了问两句之后,我不知为何就晕过去了。”李承乾思索半晌,将事实选择性说出。
担心长子顾虑太多,李世民蹙紧眉头,补充道:“承乾,你若是受了委屈,阿耶定会为你找回公道。”
不知所云的李承乾思索片刻,尝试问道:“您是怕我在大伯母那受委屈?”
“阿耶不会让你受委屈,无论是谁都不可以。”李世民做出承诺。
此事着实与太子妃无关,但见李世民如此认真,李承乾只觉得如鲠在喉,他总不能拆了为自己撑腰的人的台吧,可良知又在告诉他,应该把真相一五一十说出。
半晌后,李承乾支支吾吾开口:“这事着实是巧合。只是大伯母态度亦是不友好,若是没有这巧合,或许还是得受委屈,不过,阿耶,承道如何了?”
即便不喜欢那孩子,但终究是年幼生命的逝去,李世民叹息摇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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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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